桂阳也有窝案,那里一堆银矿。
审着审着,郴州知府孙觌被人供出来。
孙觌贪污数额不大,但案件性质极为恶劣。
这厮竟然侵吞移民安置物资,而且违规收取苛捐杂税,导致辖内各县移民,在分田落户的第一年饥寒交迫。
也不知冻死饿死多少人!
孙觌本人掉脑袋是肯定的,如今正在讨论该连坐多少。
现在是按户口本连坐,孙觌这货居然单独立户,户籍册上只有他的妻儿,父母兄弟全都跟他不是一家。
“上报刑部吧,此人明显早有预谋。”
“我建议连坐他父母,兄弟什么的就不必牵连了。”
“但他的兄弟一定要查,或许也有贪污之事。孙觌在前宋就曾攀附黄潜善,只因弹劾过蔡攸,被一些人称赞敢于直言,这才在大明新朝被启用。我听说,孙家兄弟也不是什么好人!”
“也行,请示刑部和督察院,彻查孙家兄弟几人。”
“郴县县令又该怎么判?”
“他说自己是被孙觌逼迫的,而且还曾公开反对过。确实有几个书吏招供,说郴县县令不愿收取杂税。”
“但他还是伸手拿钱了。”
“拿得不多,只有几百贯。他的主要罪行,是在修缮水利的时候,强占新垦出的三百多亩水田,又转手卖了一半给本地士绅。”
“抄家流放就可以了。”
这个郴县县令,便是宋徽宗。
深秋之时,刑部快速批复了郴州府窝案。
需要砍脑袋的押付进京,坐牢两年以下的罚款抵罪,因为牢房已经特么的关满了。
其余四百多人,扶老携幼流放安夷县。
宋徽宗带着妻子曾氏,以及两岁大的儿子,哭哭啼啼踏上发配之路。
他近几年积累的财产,已经全部被抄没,只允许带走一些换洗衣物。
好在全程有船坐,沿途官府提供吃食,一路上没有遭太多罪。
过洞庭湖来到武陵县,这些流放罪犯暂时等待,陆陆续续又来两拨汇合,最后甚至来了一支军队。
“直娘贼,都打起精神来,哪个敢逃跑就砍头!”
孙立破口大骂,在流放犯人身上撒气。
这家伙跟随杨志一起投靠大明村,贪财的毛病始终改不了,在河北抄没汉奸家产时,由于私吞财货而被处罚,被扔到淮南做漕运副总兵。
已经吃过亏,孙立不敢再贪了,更不敢对漕粮下手。
但他用空闲的漕船,给商贾运输货物,以此避开沿途的税卡,还导致数千石漕粮被延误。其中一个商贾被抓,审讯时把孙立也供出来。
朱铭网开一面,让孙立继续带兵。
只不过他驻防的地点,换成了遍地蛮夷的安夷县。
登船之时,孙立喊道:“七品以上犯官,全都到我船上来,家属安置在别的船!”
宋徽宗告别妻儿上船,被领到一处船舱,里面已经有两個人了。
互道姓名,作揖问候,这两个犯官,分别是南昌知府曹成大、南昌府通判郭玉。
宋徽宗跟他们聊了两句,桂阳铸币场的场监李元鼎又进来。
曹成大突然问:“你们可知安夷县在哪里?”
“不知。”
郭玉和李元鼎摇头。
宋徽宗说:“隶属思州,为诸溪蛮之地。”
本来宋徽宗的官最小,三人没把他当回事,此时却是另眼相看,纷纷打听安夷县的具体情况。
宋徽宗为啥清楚?
因为安夷县这个名字,就是他当年亲自给取的!
皇帝喜欢开疆拓土,官员自然投其所好。
西南地区无兵可用,地方官就跟蛮酋联络,威逼利诱诸蛮首领献土。
这安夷县便是如此设立的,还强行迁徙兵丁和百姓过去。由于安置没做好,大量百姓逃跑,而且跟夷人常起冲突,安夷县又改为安夷堡。
数年之后,士卒逃亡殆尽,渐渐变得荒废。
聊着聊着,陆续又进来几个犯官。
“都出来,将军喊你们过去!”外头有士兵大喊。
这些士卒,也皆为戴罪之身,或多或少都犯过事儿。
宋徽宗跟着众人,一起去见孙立。
孙立神在在坐着,郁闷道:“都自报家门,且按品级来。听说有布政使?”
一个中年男子出列,作揖行礼道:“原江西左布政使向子諲,拜见孙将军。”
孙立点头说:“不错,不错。这次被抓的布政使,除了你之外全都砍头。你才只是抄家流放,也算一个清官了。”
“实在汗颜。”向子諲被羞得面红耳赤。
这两人说话之间,宋徽宗吓得连忙低头,因为向子諲是他的表弟。
孙立拿出流放名单,问道:“江西布政司参议韩栋,站出来让俺看看。”
立即有犯官站出:“拜见孙将军。”
孙立继续念道:“辰州知府阳郜是谁?”
“罪人阳郜,见过孙将军。”另一个犯官上前。
一个又一个犯官,在孙立面前自报家门,宋徽宗这种小喽啰只能排最后。
当宋徽宗站出时,向子諲瞬间瞠目结舌,连忙搓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宋徽宗则是背心冒汗,生怕表弟拿他立功。
向子諲确实想这么做,找到前朝昏君的大功,说不定就能用来抵罪。但想想昏君对自己很不错,不但没有亏欠过他,反而一直重用提拔,向子諲实在是说不出口。
所有犯官都亮相了,孙立终于开始训话:“江西、湖南、广西的流犯,都往安夷县那边流。广东、福建、浙江的流犯,却是流往台湾岛。莫问台湾岛在哪,俺也不知道。俺只知道安夷县很重要,可以盯紧思州田氏。今后朝廷征讨大理国,东路军也会走安夷县。”
“俺是犯官,你们也是犯官,说不定还有立功的机会。向子諲!”
向子諲正在纠结之中,忽听孙立喊自己,他连忙上前说:“在!”
孙立说道:“太子念你身为一省左布政,比别的贪官更收敛,当初又有献土大功,这次就给你留点余地。安夷县改为镇远堡,俺管武事,你管文事。把那里好生经营一番,以后朝廷征讨大理国,镇远堡就是东路军的前哨站。”
向子諲顿时激动起来,转身朝着北边拜倒:“臣多谢官家、太子恩德!”
见其他犯官露出羡慕表情,孙立说道:“俺还要再挑几人,作为镇远堡的官吏。还没想好选谁,一路上伱们自己表现。”
孙立又叮嘱说:“到了镇远堡,不管是为官作吏,还是当百姓参军,你们都要跟俺一起好好干。太子说了,镇远堡辖地内的汉民,在籍人口如果达到五千,俺跟向子諲就可以升官离开。再提拔别的犯官主持军政,在籍汉民每增加五百人,就能有一文一武两人升官调走。”
众人闻之大喜,都在绝境当中看到了希望。
“虚头巴脑的话,俺就不多说了,”孙立嘱咐道,“咱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汉民都是咱的命根子。不准贪污克扣汉民的粮食被服,更不准欺压盘剥汉民,让他们多多生儿育女,赶紧把人数给生够了。”
“愿助将军繁衍生民!”犯官们齐声大呼。
孙立又说:“当地的蛮夷,落籍三年以上,全家都改了汉名汉姓,家中有三个成年男女会说汉话,也能算是归化汉人。所以那些听话的蛮夷,也要善待,让他们好生学着说汉话。”
犯官曹成大建议道:“可诱招附近蛮夷,教他们种植灌溉,然后给他们落籍,让他们给官府交税。再挑选他们家中的孩童,十二三岁的最好,教他们读书写字说话。”
“这法子不错,”孙立点头说,“给你一个差遣,你来负责教化蛮夷。”
曹成大顿时狂喜,等把孙立、向子諲送走,就该轮到自己升官远离了。
他们都没想过弄虚作假,因为朝廷查验人口肯定非常严格。
向子諲问道:“这次要流放多少汉民到镇远堡?”
孙立说道:“连兵带民,两千人左右。小娃娃不算,只论十五岁以上的。对了,谁懂医术?”
当即有三个犯官站出来,声称自己略懂医术。
这些犯官,个个都是人才。
为了能够离开镇远堡,如今可谓众志成城。以五千成年人口为基数,每增加五百人,有就一文一武可以解脱,而且还把归化蛮夷也算在里面。
他们相信,二十年之内,在场所有犯官都可以走。
川南、贵州、台湾,全是这一套规则。
一张卫生纸都有用,更何况是一群官员。他们只要愿意做事,而且有明确目标,肯定能够爆发出惊人力量。
别的不说,教化能力属于顶级,可快速归化大量蛮夷。
向子諲本来纠结要不要举报宋徽宗,现在既然有了新目标,就没必要再做违心事。
他离开孙立的船舱时,偷偷朝宋徽宗挤眼色。
二人来到偏僻处,宋徽宗带着哭腔说:“多谢贤弟之恩,贤弟就是俺的再生父母。”
向子諲一声叹息,问道:“兄长近年来可好?”
宋徽宗说道:“囫囵着过日子,俺还续弦娶了妻,前两年又生一幼子。”
向子諲瞬间无语。
这个狗入的昏君,还真是能混啊。一个亡国之君,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在新朝做官娶妻生子。
看他那模样,似乎活得很滋润。
向子諲开始犯嘀咕,或许在某个关键时刻,可以把昏君供出来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