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徐处仁的任命,让这些宋臣都看到希望,伸长脖子等待朱元帅安排。
朱铭扫视众人一眼,随即说道:“赵宋吏部侍郎李若水,协助石元公清理省部院寺。”
李若水没有立即谢恩,而是问道:“不知元帅有何指示?”
朱铭说道:“赵宋的省部院寺,每个衙门保留二三官吏,等着汉中朱经略来开封接收。其余官吏,通通去职候用。各衙门的贤才,你与石元公也要举荐来一些。”
这个权力真大啊,掌握着无数旧臣的前途,众降臣对李若水羡慕得要死。
李邦彦开始慌了,举荐旧臣中的贤才,这事儿不应该自己来做吗?
朱铭微笑道:“士美若得贤才,也可举荐上来。”
李邦彦这才放心当即说道:“兵部侍郎秦桧,可堪重用!”
李邦彦在耍滑头,他知道秦桧跟朱铭是同年,而且两人在东京时还有交情。因此秦桧多半要被重用,而他却提前进行举荐,既符合朱铭的用人安排,又能对外彰显自己的“影响力”。
朱铭忍不住看向秦桧,跟看赵构时的表情差不多。
去金国旅游前的秦桧,不但不是什么奸臣,而且铁骨铮铮颇有贤名。
都不说无端惩处此人了,就算不予重用都说不过去,毕竟他们以前还曾经是“朋友”。
官声不错的同年好友都不给安排工作,这让拥有志向抱负的降官心里怎么想?
朱铭仔细思考之后,说道:“秦桧接掌西城所,将西城所掠夺的田产,通通发还给各路百姓。等事情办妥,再取缔西城所,到时秦桧另有重用。“
李邦彦脸上露出笑容,朱元帅果然照顾老朋友啊,一上来就给油水丰厚的肥差。
秦桧不疑有他,立即出列谢恩。
其实这是一个坑,油水越丰厚,犯错误的几率就越高。
一旦秦桧受不得诱惑,上下其手,中饱私囊,朱铭就能立即从重处罚。既可趁机收拾秦桧,还能体现自己打击贪腐的决心,毕竟连“同年旧友”贪污都不予包庇。
若是秦桧聪明,不在这个时候捞钱,他手下官吏总有人不干净。所有罪行都先记着,等秦桧培植起党羽,再视情况给他论罪。
想做事就得有班底,秦桧奉命接管西城所,必然拉着旧日好友和下属赴任,这些人将是他今后的政治基本盘。面对丰厚的油水,还在新旧朝交替的混乱时期,这些人真的能够忍住不贪吗?
“黄龟年!”朱铭喊道。
黄药师趋步出列:“臣在。”
朱铭说:“你从大理寺和刑部,挑选一些官吏办公,彻查赵宋勋贵重臣之劣迹。有作奸犯科者,查实之后,通通呈报上来!”
“是!”黄龟年领命。
这些任命,一个比一个吓人。
白时中、赵野等人,既庆幸自己没得罪过黄龟年,又担忧自己被黄龟年狠狠查处。
“东京已克,赵宋覆灭,请朱经略相公登基称帝,朱元帅郎君当为太子!”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却是曾经的燕山知府王安中。
王安中是苏轼的学生,攀附梁师成、童贯、蔡攸上位,又写歌颂辞章博得宋徽宗欢心,以副宰相的身份去燕京做知府。他跟郭药师闹得完全撕破脸,在面对金人的谴责威胁时,不通报朝廷就擅杀背叛金国的辽国降将,把包括郭药师在内的降将全得罪了。
听说郭药师已经投靠朱铭,王安中吓得要死。他觉得自己迟早被郭药师报复,于是忙不迭的跳出来劝进,甚至都等不及朱国祥来开封。
居然有人劝进?
白时中顿时急了,这事该他来提出啊!
白时中是大宋的祥瑞之王,已进献数百上千桩祥瑞,还专门造园子存放祥瑞动植物,纯靠着祥瑞就一路做到太宰。
“元帅郎君容禀,”白时中出列噗通跪下,“昨夜子时有一异人入梦,言西方有圣人出。臣发汗惊醒,登高眺望,果见西方有朱紫气。一朵红云自西飘来,浮在城南义军大营的上空久久不散……”
李纲本来身份尴尬不便说话,此刻听得怒不可遏,直接打断道:“大元帅,这厮妖言惑乱赵宋,如今还想惑乱新朝。请元帅莫信他的祥瑞之言,他给昏君赵佶献了上千祥瑞,把赵宋的江山社稷都给献没了!”
此言一出,众人侧目。
虽然都知道说的是真话,但话题内容太敏感。
朱氏父子建立新朝,确实需要有人献祥瑞。李纲站出来反对,纯属自讨没趣,脑子进水了才会这样做。
只能说此时的李纲还未黑化,保留着自己的做人底线,不像南渡之后那样不择手段。
当然,也有可能在立人设,这是从阴谋论的角度来看。
朱铭一脸微笑,问黄裳道:“黄先生通览道经,想必对祥瑞也颇有研究,这红云与朱紫气是甚解法?”
面对这道送命题,黄裳模棱两可道:“臣只负责编修道经,对谶纬祥瑞之说没什么研究。朱紫气或是天子之气,红云也是祥云。臣昨夜在家中安睡,并未起床夜观天象,因此错过了这等奇景。”
朱铭说道:“京畿之地那些僧道,你负责进行处置。城内只许保留三座道观、三座寺庙,城外每县只能有庙观各两座。不管是寺庙还是道观,田产不得超过五百亩,多出来的须移交给地方官府!还有,严格清查度牒,没有度牒的出家人,全部勒令他们还俗!”
“遵命!”
黄裳也领到差事,随即又问:“取缔的庙观,产业是否充公?”
朱铭说道:“产业充公,移交官府。”
东京城内遍地庙观,黄裳有得忙了。
像大相国寺那种是肯定不会取缔的,已经成了大型综合商业娱乐场所。烧香拜佛还在其次,更是东京市民休闲娱乐购物的地方,属于全城一等一的纳税大户。
就算要查处,也是查偷税漏税!
朱铭又说:“子孙庙全部取缔,皆改为十方丛林。”
子孙庙属于私庙,住持为世袭制,或传给亲子亲孙,或传给徒子徒孙,而且很多是不给官府交税的。
十方丛林属于公庙,住持由官方任命。大型庙观的住持上任,甚至需要皇帝签字盖章,从法律上讲必须给官府交税。
处理完宗教事务,朱铭突然说:“李邦彦!”
“臣在。”李邦彦连忙应答。
朱铭说道:“教坊司多可怜之人,若有女子愿意从良,允许她们自由离去。生活无依者,皆编入军艺兵,为将士唱戏娱乐。再张贴告示,全城的青楼妓馆、勾栏瓦舍,若有男女愿意从良,店主不得有任何阻拦,违者按拘禁生人论处!”
李邦彦问道:“若有卖身契书也不拦吗?”
朱铭脸色不悦,反问道:“要不要我帮伱温习一下?”
“小臣遵命。”李邦彦慌忙说道。
东京是北宋最大的人口贩卖市场,这个必须进行严厉整顿。
首先,要提高人力中介准入门槛,取缔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型牙行,一来可以方便官府收税,二来出了事情能迅速确定责任人。
其次,打击人口买卖,特别是诱拐、胁迫、绑架等等。
第三,北宋的奴仆契约已经规定死了年限,但执行的时候基本不按年限来,这得狠狠处理一批雇主才行。
开封府和京西北路,如今有大量的抛荒土地,还有无数流民等着安置。
那些流民男多女少,须得尽量解放婢女,安排男女组成家庭。
当然,许多婢女宁愿当奴仆,也不愿嫁给流民过苦日子,这个全凭她们的自愿。至少要让那些愿意离开的,去乡下开启自耕自足的新生活。
乱世当中,最凄惨的便是女子,百姓如此,贵族也差不多。
虽是一本野史,但考证极为详实。对同一件事情的记述,不但有宋人的见闻资料,还有金人的见闻资料。即便有相互冲突的地方,也都列出来让读者自己判断。
而且有大量细节,属于作者的亲身经历。
其中那满篇的卖身契,最让人感到愤怒和叹息。
为了赔偿给金国军费,东京城内的女子,全都要卖身抵价。公主、王妃可抵一千金锭,宗女可抵五百金锭,族姬可抵二百金锭,宗妇可抵五百银锭,族妇可抵二百银锭,良家妇女可抵一百银锭。
嫔妃、王妃、公主、王妾、宗女、宫女、采女、族妇、官女、歌女……甚至都没计入民间女子,就有约七千人被拿去赔偿军费,总计抵金六十万锭、抵银二百五十万锭。
朱铭正是联想到那本野史,才一进城就改善女子的状况。
那些逃回家的宫女,也都不会追查。
甚至留在皇宫内的,还要鼓励她们自谋生路,鼓励她们跟未婚将士组建家庭。
朱铭突然看向何粟:“文缜啊,我对你很是失望。”
何粟硬着头皮出列,他知道朱铭什么意思。
在扳倒王黼的时候,何粟初心尚存,一切都是为了国家和百姓。
可赵桓登基之后,何粟渐渐卷入政治斗争,为了争权夺利而忘记初衷。
朱铭说道:“你去山东做知府吧,若能治理地方、安抚百姓,还可以再升迁回来。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你也别回来见我了。”
“是!”
何粟低头汗颜,没脸直面朱铭。
当初科举,何粟是状元,朱铭是探花。两人喝酒闲聊,约定好了扫除妖氛、再造乾坤,如今再见却是这般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