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北宋的小麦种植区很大,南阳、襄阳一带也多种麦子。若是到了南宋,南方也会大面积种麦。
趁着小麦收割,朱铭先是召见襄阳周边大族,接着又去南阳召见那些大族。
温言细语,好话相劝,请大族把新麦多交给官府。
一部分用钱来买,一部分债券借贷。配合着减免苛捐杂税,大族也愿意给粮,在他们眼里,这吃相至少比大宋朝廷好看得多。
南阳、襄阳的大族,朱家父子没打算收拾。
跟成都平原相比,这里的大族根本不叫大族,顶多算是些比较有钱的土财主而已。因为这里没法大搞兼并,土地遍地皆是,但缺人去耕种。
夏收过后,新麦入库,可以打一场小规模战役了。
事实上,还在收麦子的时候,义军骑兵就已经出动。
邓春率领三千轻骑兵,到江陵城外四处劫掠。
也不能说劫掠,就是江陵境内的百姓,所收新麦不得运进城内勒令他们必须送到北边,朱铭派官员接收再运往荆门。百姓给多少粮,官员便打多少欠条,承诺夺取江陵之后再归还。
若有楚国官吏下乡征粮,全部予以格杀!
江陵城外二三里,全是邓春撒出去的骑兵,不准楚国官吏外出,也不准楚国百姓进城。
陈子翼也带着千余骑兵,去枝江城外这么搞。
“旅帅,探得一处贼坛,就在龙山脚下!”
“让杨云带五百兵去剿灭!”
“是!”
邓春的军衔是上校,军职是骑兵旅长。
朱铭改革军制之后,各种俗称也冒出来了。师长叫“师帅”,旅长叫“旅帅”,反正平时就没谁正经叫师长、旅长。
杨云目前是骑兵团长,这个来自五部蛮的羌族青年,在跟汉人共同当兵一年半之后,已经完全看不出是异族。他本来就有汉名汉姓,本来就会说汉话,只不过风俗南蛮化了而已。
五百汉羌混编的轻骑,飞快奔往龙山方向。
大楚国的乡间法坛,既是基层宗教中心,也是基层税收中心;运作方式既像传教组织,又像是民间互助会社。
杨云带着骑兵抵达时,附近百姓正在给法坛纳粮。
见到骑兵来了,百姓一哄而散,只剩少数狂热信众拿起武器。
“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
此地的坛主面露惊恐之色,却还在念摩尼教的《叹明界文》,带领信众拿起武器保护粮食。
杨云抬臂打出手势,传令兵立即吹号。
他们不但操练一年多,去年还跟大理国打过仗。号令吹响之后,两侧的骑兵迅速分散绕出,虽然无法做到整齐划一,但变阵已经非常顺畅了。
咻咻咻!
数百支箭矢陆续射出,这些没有铠甲的信众立即崩溃,因为已经中箭倒了一地,就连念诵经文的坛主也被射伤。
坛主在被砍死之前,口中犹在大呼:“老爷是大明尊下凡,迟早杀光你们这些黑魔王的子孙!”
什么狗屁玩意儿?
杨云策马冲过去,挺起一枪便刺死,喝令道:“召集本地百姓,把新麦都往北边运去!”
仅仅相隔数十里,在荆门、当阳境内受尊敬的义军,到了江陵境内却变成无耻入侵者。
附近百姓被强行召集,不情不愿的押送粮食,眼神当中全是怨恨之色。
义军的战争行为,很快把钟相招来。
杨幺的族兄杨钦,由于作战勇猛,二十岁便已是江陵守将。
目前,杨幺正在给哥哥做亲兵队长。
杨钦汇报道:“陛下,城外全是贼骑,我军却没有骑兵,实在不知道怎样应付。”
“带兵驱逐!”
钟相亲自领兵出城,他从南边带来几千,加上江陵守军共计万人。
其中,只有钟相的两千“御林军”甲胄精良,其余部队虽然也有兵甲,但兵器和甲胄都五花八门。
邓春的驻地在一个小镇,听说上万楚军杀来,立即舍弃粮草开溜,并派人四处吹号聚拢部队。
钟相虽然把邓春的粮草抢了,但接下来却全无办法。
他已经占据大半个荆湖路,下令四处搜罗马匹,但骑兵依旧不足百人。
三千轻骑散在江陵乡间,根本不是钟相能处理的。
钟相把仅有的骑兵撒出去打探,很快就逃回来十几个,身后还跟着两百多骑兵在追击。
钟相派步兵去接应,两百多滕骧骑兵立即后撤。
无奈之下,钟相只得带兵回城。
但邓春的骑兵却越聚越多,从四里八乡召回来,人数已经接近两千。
楚国军队没有认真操练过军阵,行军时乱糟糟的,结阵时也是一片混乱。两千轻骑趁机来回奔跑放箭,把楚国军阵搞得更加混乱,若非有宗教狂热加成,估计再射几轮就能射得全军崩溃。
“轰隆隆!”
剩下一千骑兵,终于被俞典带回来。
俞典原本是黎州厢军指挥,跟着朱铭征讨诸蛮,战功却被奸党贪墨,如今跟杨云一样担任骑兵团长。
邓春、俞典、杨云各领一千骑,趁着大楚军队混乱,开始在不同方向游走射箭。
钟相还是第一次遇到大股骑兵,完全没有应付手段,只能让弓箭手不断射箭。但他麾下的弓箭手也不多,混乱当中难以有效执行军令。
近万楚国大军,就这样被三千轻骑射得摇摇欲坠。
换成守城战或者水战,他们绝不会如此被动,偏偏这是在野外遇到大股骑兵。
“二哥,该怎办?”杨幺焦急道。
杨钦回答说:“我也不晓得,朱贼的骑兵太厉害了!”
杨幺说道:“再不还击士卒就要被射得逃跑了。”
其实被射死的楚军不多,大部分中箭者只是受伤,毕竟再烂的甲胄也是甲胄。而邓春麾下的骑兵,制式弓箭都还没完全换装,很多士兵依旧在使用土弓。
大规模打造弓箭,比大规模打造盔甲还难。
即便工匠和材料足够,也得需要时间,加速打造出来的只能是样子货。
钟相下令两支部队出击,楚军刚刚行动,邓春就带兵奔到其他方向去射箭。
楚军被迫转向应对,多来几次,阵型愈发混乱。
“呜呜呜~~~”
号角吹响,邓春率领一千轻骑,朝着乱糟糟的敌阵冲锋。
“举枪!”
杨钦大喊。
邓春冲到近处发现敌军没溃,立即折向从其阵前掠过。
这种变向,他们训练过无数次,犹如流水冲刷坚石,从石头的两侧划过。
典型的骑兵切角战术,无法正面冲锋,就变成斜切两角。多切几次,步兵两角便越来越薄,越来越接近阵型溃散。
而且邓春手下全是轻骑兵,执行切角战术也避免近战。
他们欺负楚军的弓箭手不多,切过两角时挨近了射箭,以此弥补土弓威力不大的缺点。
邓春刚刚斜切过去,杨云又率骑兵冲过来,依旧是一样的战术。
当俞典接着第三轮冲锋时,这支楚军终于溃了。
杨钦、杨幺兄弟俩,被溃兵裹挟着逃跑。
再次调头回来的邓春,驱赶溃兵去冲击钟相的本阵。当杨云也带着骑兵杀回,楚军各部相继崩溃。
钟相带兵出城时,仗着自己兵多,且士气高昂,又在本土作战,坚信自己能把敌人赶走。现在却稀里糊涂败北,完全没有跟骑兵对抗的法子。
这位老兄,军事能力是真不行,比大宋那些将领差远了,甚至远远比不上童贯。
“陛下快走!”
“老爷快跑!”
“老爷”是信众对钟相的爱称,而且只能是起兵前的老信众,才可以这样称呼楚国皇帝。
钟相在乱军之中骑马跑得飞快,麾下仅剩的三四十骑,一路护送着他逃跑。若是追兵追得太近,立即便有骑兵主动停下,献出生命为钟相拼死殿后。
战场距离江陵城特别近,很快溃兵就逃到护城河边,下饺子一样纷纷往下跳。
楚军一个个善于游泳,甲胄多为皮甲和布甲,淹死之人还真不多。
就连钟相,也弃马跳进护城河里。
这位皇帝老兄穿着一副札甲,秤砣般沉入河底。然而其水性极佳竟在河底半游半走,屏息前进十多米,直接在河底自行脱掉札甲。
护城河的几道桥梁,完全挤满了溃兵。
留守江陵的弓箭手,只要看到大股敌骑,立即朝着那边射箭。
城门也打开了,溃兵争相进入城中。
邓春却不敢带兵追进去因为江陵有瓮城。
溃兵只是逃进瓮城而已,更里面的城门不可能开启。
他们若敢往瓮城里追,立即就失去骑兵优势,跟无数溃兵同时挤在里面。溃兵在瓮城逃无可逃,极有可能临死反扑,一个不小心就被瓮中捉鳖。
邓春亲自看守俘虏,让杨云、俞典带兵,去抓捕逃往四下郊外的溃兵。
钟相在护城河里时而潜泳,时而浮出水面,选了个安全的地方上岸。
直到两天之后,都还有溃兵陆陆续续逃回。
钟相清点人数,一仗损失五千多人。
若非离己方城池很近,像这样被杀得全军崩溃,能收拢几百残兵就已是极限。
楚军士气低靡,吃了败仗只是一方面,更严重的情况在于,他们发现大明尊转世下凡的皇帝,关键时刻居然被吓得跳水而逃。
“老爷”不是法力高深吗?
钟相心中大恨,同时无比畏惧骑兵,发誓再也不跟朱贼的部队,在开阔平坦的地形作战。
紧接着还要安抚人心,钟相宣称朱国祥是黑魔王转世,而朱铭则是黑魔太子下凡。
钟相还说,自己虽然是大明尊转世,但法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一个不小心被黑魔太子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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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