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总兵衙门,暂代总兵一职的洪承畴于此处升帐点兵。
榆林总兵王威、延绥总兵吴自勉、固原总兵常公信纷纷赶至。
“抚台已经下令,令我等练兵成军,急歼流孽。”
洪承畴不含糊,开门见山说明情况:“事不宜迟,我等必须尽快行事,趁着流患还未到不可收拾之地步前,将其扑灭。”
“说起来都容易,没钱没粮,拿什么练兵。”吴自勉开口就是消极姿态:“想要马儿跑,总得让马儿吃草吧,我手下的延绥兵四个月没有领过饷,连吃饭都成问题,再这么下去,我都想当流寇去抢了。”
洪承畴顿时皱眉。
可他新官上任,吴自勉已镇军中多年,不便训斥。
好在榆林总兵王威替他开了口。
“说的甚胡话,咱们是朝廷的将军,不是贼。”
吴自勉抬了下眼皮,嗤笑:“你榆林是九边之一,素来不缺军饷,朝廷再紧也没紧过你们边军啊,站着说话不腰疼,哪像我们地方兵,爹不疼娘不爱。”
这话把固原总兵常公信也给稍待了进去,皱眉说道:“什么叫我们边军站着说话不腰疼,打仗的时候,不还是我们边军第一个冲上去,这几年,我们边军死多少,你们才死多少。”
“贼你妈。”吴自勉一拍桌子:“没饭吃饿着肚子,还不如死了算球。”
眼瞅着三人要骂起来,洪承畴不得不赶忙下场劝阻。
“三位将军莫恼,都是替朝廷做事,干好了大家的功,干不好大家的过,这个时候,咱们一定得和衷共济才是。”
“和衷共济,行啊。”吴自勉一屁股坐下,张口就是要钱:“先把我们延绥的欠饷解决掉,老子立马带兵去打流寇。”
“狗日的爱打不打,不打滚蛋。”王威骂了一声。
“你骂谁呢。”
“骂你怎得。”
吴自勉又蹦了起来:“你他娘再骂一句。”
王威便撸起了袖子:“骂你?老子还打你呢!”
说罢,一拳就捣在了吴自勉的脸上,这下可好,两人竟然打了起来。
他俩打架不碍事,关键堂外各自带来的亲兵都守着呢,一听到动静,全冲了进来,眼见自己的主将动手,甚至拔出了刀。
“全他娘住手!”洪承畴大吼一声,总兵府里的护卫也跟着冲了进来,一个个拔出刀。
好嘛,堂堂陕西总兵府衙门正堂,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兵。
明明都穿着大明的甲胄,此刻却是分成了四五个阵营,彼此拔刀怒视,恨不得血溅当场。
王威和吴自勉此刻也总算罢了手,各自顶着一脸淤青和鲜血对坐。
“你们两人都是我大明的总兵,却像个泼皮无赖一般在衙门里大打出手,传出去,让不让人笑话!”洪承畴肺都快气炸了,说完两人又对着不远处一大堆亲兵怒喝。
“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一群大头兵默默收刀,各自脸上带着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倒有一个容貌英武的亲兵兀自不服,不仅没退,还跨前一步。
“总兵大人,小的有话说。”
“有你娘个屁!”王威一扭头,见是自己的亲兵便喝骂道:“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滚!”
那亲兵被骂的一收脖子,灰溜溜退了出去。
洪承畴倒是对这亲兵上了心,不过眼下不是时候,便也顾不上问,专心调停起王、吴二人之间的矛盾。
“王将军、吴将军,如今咱们陕西正是多事之秋,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心齐,延绥的欠饷我也知道,这事我会和朝廷说,让朝廷尽快拨钱拨粮赈军。”
吴自勉抬了下眼皮:“皇帝不是不问陕西了吗。”
对面的王威、常公信差点就要当场拔刀。
他们俩都是边镇,吃着朝廷的俸禄,朱由检登基至今,唯独没短过钱粮的便是九边和登莱、东江等地。
因此听到吴自勉敢非议朱由检,王常两人就怒不可遏。
好在吴自勉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老吴不会说话,掌嘴,不过各位哥哥,我老吴真不容易啊,四个月没发饷,手下的人嗷嗷待哺,我现在都不敢回军营,生怕哪个晚上军哗,将我老吴杀了填肚子啊。”
洪承畴叹上一声,望向王威和常公信,低声下气说道:“两位将军,能不能从你们那先挤出点钱粮给吴将军,洪某会尽快向陛下上疏,请拨军费。”
王威抹了一把眼角的血,看了看吴自勉,怒哼一声。
“这一拳老子不跟你计较了,都是当兵的,知道你难,既然洪将军开了口,老子就是自己饿肚子,也给你凑个两千石军粮出来,但是钱你就别想了,九边欠饷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辽饷都没凑齐呢,这你也知道。”
那边的常公信也开了口:“饷银没有,粮食还剩点,我出一千石,你先应付应付吧。”
吴自勉站起身,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慌得洪承畴赶忙将其拉起。
“使不得,使不得。”
吴自勉肃容抱拳:“多谢两位哥哥了。”
王常没有搭话,但也起身抱拳算是还了礼。
眼见三人修睦如初,洪承畴可算是松了口气。
“这军粮的事咱们就先这么说,至于饷银,我洪某人想办法,咱们现在先把剿匪的事放在第一位,流患之事日益扩大,再不扑灭就晚了,我的想法是,三位共同出兵,咱们先剿陕北,将王左桂、苗美两部流寇吃掉,给高逆一记重击。
随后榆林、延绥两路兵出合围,将高逆赶过黄河,迫其东向。”
“东向?”王威一点即透:“将军的意思,将高逆部赶入山西?”
“对。”洪承畴坦然承认:“眼下只有将山西拉进来,咱们才能彻底剿灭流患,两省合力,东西夹击,高逆必无生还之可能,而且山西比起咱们可要富庶的多,晋商多大户,一旦战火烧进山西,就算朝廷不出钱,晋商也得出钱。”
三人无不是眼前一亮。
有道理。
将战火引进山西,流患就不只是陕西一省的事,而是糜烂两个省。
而从大局上看,由两省合力剿匪怎么也好过让陕西自己想办法的强。
“就按将军说的办。”
三人都应了下来,这让洪承畴很是高兴:“既如此,三位将军各回本部准备吧。”
“我等告辞。”
眼见三人就要离开,洪承畴突然开口喊住王威。
“王将军,刚才你那位亲兵是何人,观其容貌不似寻常,而且胆气不小,敢开口说话。”
王威停下脚步,应了一声:“哦你说刚才那个,叫、好像叫张献忠,他不是末将亲兵,是前段时间才投的军,据他说之前还是个捕头,我看这小子长得顺眼,就留下帐前听调了。
怎么,洪将军相中了?若是相中的话,就在将军这,这小子还算机灵。”
“君子不夺人所好。”洪承畴摆了摆手,笑道:“我就不留了。”
“害,一个兵而已。”
王威走出屋子,大声喊道:“张献忠。”
“卑职在。”
适才那个闯进堂内的张献忠跑了出来,大声应道。
王威便说道:“你小子有福,洪将军相中你了,留这吧。”
张献忠面露喜色,当即单膝跪地抱拳:“是,卑职领命。”
“走了。”王威不再多言,大步从张献忠身边走过,带着自己的亲兵扬长而去。
洪承畴对着那张献忠扬了扬下巴:“起来吧,以后你就留我这效力,好好干。”
“是!多谢将军识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