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十月,天启皇帝朱由校葬入德陵,谥达天阐道敦孝笃友章文襄武靖穆庄勤悊皇帝,庙号熹宗。
同日,权倾朝野,骑在天下一万万两千万百姓头上作威作福七年之久的九千九百岁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西厂的魏忠贤选择了与历史一样的死法,在德陵自缢身亡。
魏忠贤死讯传进宫中不久,奉圣夫人客氏便被骆养性带人活活勒死!
从始至终,朱由检都没有露面。
直到骆养性来报。
咸安宫上下连宫娥带太监,全部杀尽!
不知不觉间,朱由检的双手就染了如此多的鲜血。
没有数过,大概也有几百条人命了。
累累尸骸铺就的帝王路,果然更坦荡、更好走。
完全肃清的内廷,无不面朝廷而虎拜、仰圣主之龙飞。
骆养性这条恶犬、忠犬得到了应有的嘉赏,他梦寐以求的锦衣卫指挥使一职被朱由检赐给了他。
而王体干、李永贞两人也在魏忠贤死后,以五体投地的卑微姿态跪在了朱由检面前摇尾乞怜。
锦衣卫、东西二厂,刀,朱由检拿到了。
下面,就要看拿的稳不稳。
而内廷肃清只是开始,大明朝的最高权力此时才正式进入到洗牌阶段。
压抑数十日的政治风暴在这一刻,全面爆发!
国子监监生胡焕猷一道弹劾,成了这次政治风暴的导火索。
“......是故,臣弹劾大学士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普等人身居揆席,漫无主持。甚至顾命之重臣,毙于诏狱;五等之爵,尚公之尊,加于阉寺;而生祠碑颂,靡所不至。律以逢奸之罪,夫复何辞?”
在这道弹劾中,黄立极等四人都是内阁阁臣,更是阉党成员,说难听点,都是魏忠贤生前的干儿子,穷尽溜须拍马之能事,更是在地方上为魏忠贤立过生祠的人物。
而今,一个都没跑掉。
东林党要开始发力了。
自胡焕猷这道弹劾奏本之后,朝中、朝野数以千计的奏本瞬间淹没了朱由检乾清宫中的龙案,无一例外都是声援胡焕猷,讨伐内阁四奸的。
更有甚者,三五成群跑进皇宫,将登闻鼓敲的震天响。
面对如此汹涌的官情,朱由检不得不开大朝会,出面处置。
金殿之上,黄立极等人面羞且惭,乃出面上疏求罢。
“臣身为顾命大臣,却犯下如此昏聩无智之过错,为奸贼所蒙骗,愧对先帝,无颜领受朝俸,伏请陛下降旨罢职,准臣所奏。”
黄立极一脸的痛心疾首,叩首言道:“臣归乡之后,定闭门思过,日日告罪于先帝灵牌之前。”
继黄立极之后,施凤来等三人亦是相继请辞,说着要闭门思过的话。
见四人如此识趣,东林党人们心满意足,望向朱由检,等着后者赶紧批准,好让四人为他们抬屁股挪位置。
朱由检静静听着,内心冷笑不止。
闭门思过?
天底下有这种好事吗。
把国家祸害成这个样子,如今拍拍屁股走人,让老子给你们身后擦屁股。完后你们带着这么多年搂来的银子大肆挥霍,晚上抱着娇妻美妾芙蓉被暖?
有位姓鲁的先生曾经说过:我可去你妈的吧!
鲁智深:没错,是俺说的。
既然东林党打算用自己为刀来排除异己,朱由检当然要懂事配合,顺便借题发挥。
“尔等身为顾命之重臣,却亲附阉党、残害忠良,这是自绝于祖宗、自绝于朝廷!”朱由检是少年天子,自然热血激愤,拍着桌子就吵闹起来:“若非孟卿、钱卿等众贤良臣工勇而告之,朕险被尔等欺凌盛矣。
即着去职查办,交三法司会审。”
黄立极等四人顿时大惊,叩首求饶,更是不忘暗中看向孟绍虞、钱龙锡等东林党人。
说好的我们配合辞官,你们高抬贵手让我们平安着陆,怎么如今看起来,你们没跟皇帝通过气?
不久前才官复礼部尚书的孟绍虞刚打算开口,同为东林党的钱谦益已经站了出来。
“陛下所言甚是,四贼亲附阉党、残害忠良,与崔呈秀之流沆瀣一气,确应严惩不贷。”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郭兴言、新晋礼部左侍郎周延儒亦表态支持。
其后,东林党成基命、王永光、郑以伟、李腾芳、孙慎行、钱象坤等乌泱泱几十人尽数声援。
早在之前大礼议结束后不久,叶向高就病逝,如今的东林党虽然没有一个明确的党魁主事人,但这几位也算是东林党的党内领袖,或许暂时的官职不如孟绍虞,但在东林党党内的地位却不是孟绍虞可比的。
因此当钱谦益、周延儒等人一开口,孟绍虞也就不再多言。
黄立极等人气急败坏,眼见锦衣卫上前要将自己四人锁拿带走,不由对着钱谦益破口大骂。
钱谦益顿时大怒,对着朱由检作揖陈请道。
“陛下,四贼目无尊上、污言秽语亵渎金殿,按律,当治大不敬之罪。”
朱由检等的就是这种话,当下就反问钱谦益。
“如何惩之?”
“当杖毙于殿外!”
够狠,我喜欢。
朱由检开明纳谏,当即大手一挥:“那就按钱卿说的办,将此四贼悉数杖毙于外,以儆效尤。”
天启朝四名内阁辅臣,就这么被活活打死在了奉天殿之外。
一时间,朝堂之上、金殿之外的数百名非东林党官员无不望而心凛。
突兀的有一种魏忠贤还活着时的错觉。
东林党战胜了阉党,可东林党如今的做派,又和阉党有什么区别呢?
大概唯一的区别就是,披上了一层道德的外衣吧。
弹劾仍在继续,继黄立极四人被杖毙之后,刑部主事耿应昌又出言弹劾。
这一次被弹劾的对象是户部尚书张我续、刑部尚书薛贞、蓟辽总督刘诏、吏部尚书周应秋、工部尚书杨梦衮等及下二十七名官员。
可以说,耿应昌这一道劾本,将整个朝堂所有中央一级部员衙门主官、副官全部囊括进去。
东林党的胃口是真好啊,竟然要一口气吃掉这一次党争之后所有的胜利果实。
朱由检能说什么,当然是有求必应,听话照做。
大手一挥,全准了!
眼下奉天殿里最忙的,大概就是锦衣卫了。
抓走一名又一名曾经官居二品、三品的大员。
哭诉喊冤的还好些,凡是唧唧喳喳、乱嚷乱叫的,那就按照之前钱谦益给定的规矩,全部以大不敬之罪杖毙殿外!
浓郁的血腥味都吹进了奉天殿里。
这更是激发了人性中的喋血因子,让某些人更加的躁动和贪婪。
耿应昌提出了一个疯狂的提请。
“臣请裁撤东西两厂!”
来了,终于来了。
当魏忠贤自缢的那一刻开始,朱由检就已经猜到东林党人会提出这个请求。
避不掉的。
好在朱由检早有准备。
没有明着拒绝,而是看向钱谦益、周延儒等人,出言询问。
“而今内阁虚设、六部空堂,朕年幼而少知,此当如何处置?”
这一句话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耿应昌那里拽了回来。
钱谦益直言道:“回陛下,如今国朝正值内忧外患之际,非忠心得力之人不可居高位,因此选官一事需得慎之又慎,请容臣等合议后,再向陛下推举报请。”
那么多位置,我们也得回去关上门好好商量,等什么时候我们分好了蛋糕,你这个皇帝只管批准就行。
朱由检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求必应,钱谦益的话一落地,他这就点头允了下来。
“那今日便先到这,朕躬不适,散了吧。”
“臣等恭送陛下!”
百官作揖拜送,随即弹冠相庆。
“诸君,诸君。”
走出承天门,钱谦益便迫不及待大声嚷嚷:“且先回会馆,我等好生商议,廷推之事,自当合而决之。”
“都听受之公的。”
没人发表异议,气氛热烈且和谐。
这大概就是东林党能够接连战胜浙党、楚党等党派的原因吧。
而钱谦益也没有辜负大家伙对他的信任,在福州会馆内,钱谦益在综合多方意见后,拟出了一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官员名单。
涵括了六部五寺一院一司等所有中央级衙门。
同时也包括顺天巡抚、蓟辽总督、南京六部尚书等要职。
眼下唯一还悬而未决的,就只剩下最重要的内阁阁臣。
东林党内有名望和能力竞争内阁阁臣的官员足有十几人,谁来当谁不当?
这,是一个问题。
但见钱谦益微微一笑。
他,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