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罗斯愣住了,他没想到萧风竟然是来真的,这种赌也是能打的吗?很快教堂内外,已经涌进来了很多看热闹的百姓,也不乏附近寺院的高僧和活佛们,但最显眼的,还是戴着王冠的大活佛。僧兵们并没有进来,显然是萧风曾经有过命令,不允许僧兵进来,避免引发暴力冲突。但克罗斯清楚,之前的辩论还都是自己的信徒在听着,此时却已经是众目睽睽了,显然都在等着看辩论的结果。两个宗教之间的战争,和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不同。战争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宗教却并非如此。宗教真正的生命力在于人们心里是否相信,如果人们相信,那么就算暴力镇压也无法消灭一个宗教。当初的耶稣被钉在了十字架上,他的信徒们也受到过残酷的镇压,但基督教依旧存活并发展起来,就是因为人们相信。所以,对一个宗教的致命打击,是让人们从心里不再相信。而论道输赢往往能决定一个宗教在一个地区的成败。自己今天如果输了,别说自己现有的信徒可能会丢掉,以后也别想能在天竺的百姓中继续传教了。可问题是,今天这个赌该怎么打呢?这不是自己这个传教士在和对方的活佛打赌,萧风这是硬要拉双方背后的大佬下场肉搏啊!“萧天师,这赌局该如何定?动不动就要上帝降十灾,这未免太儿戏了吧。而且活佛方又如何算赢呢?”萧风淡淡的说道:“我不强人所难,以你目前遇到的这点儿困难,就让上帝降十灾,确实有点拿上帝打岔了。你们一起诚心祷告,让上帝降下十灾中的最后一灾,长子之灾,就算你赢了,你就可以留在天竺继续传教。不过只是允许你传教啊,你若是犯了别的罪过,那时人家天竺朝廷治罪,别说我不好管,就是上帝恐怕也帮不了你啊。”克罗斯大惊:“长子之灾,这是十灾中的最后一大灾啊,其实那么容易降临的?你这分明是偏向天竺啊!”萧风想了想:“你说的也有道理,那这样吧,就以这座都城为范围,这都城之内有百万之众。只要今天在日落之前,你们能祈祷让上帝显灵,让其中一家死了长子,就算是你们赢了,如何?”克罗斯苦笑道:“这样难度倒是大大的降低了,不过也很难做到啊,天师你看是否再降降难度……”萧风冷笑道:“十灾变成一灾,所有人变成一个人,这种难度降得我都脸红了,你还好意思要求再降?你这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是压根就对上帝一点信心都没有,他连这点忙都不愿意帮你,你信他何用?”克罗斯知道萧风不会再给自己降价了,也只要坚定信心,咬牙答应,但同时反问道。“既然是打赌,之前我说过,佛教也要赌,他们不能以宗教信仰为由,要合情合理地把我们赶走。若是他们做不到,那就是他们输了,他们同样不能阻止我传教。若是他们赢了,我就再也不来天竺了!”萧风点点头:“没问题,赌局吗,总要公平一些。他们给你设赌局,你也可以给他们设赌局,我来作证。”大活佛有些心里没底了,小声问道:“天师,这赌局真的合适吗?我可想不出来这样的办法啊!不以宗教为名义,我若是有合情合理地把他们赶走的方法,也就不用这么费劲了呀!”萧风笑了笑:“你怕什么,上帝能显灵,佛祖就不能显灵?人家对上帝有信心,你就对佛祖没信心了?”大活佛有些无奈:“这不是信心的问题啊,佛祖万一懒得搭理这点小事儿怎么办?你知道佛祖心是很大的……”萧风小声道:“你还真信他们能用祈祷让上帝显灵啊?我给他们的时间只有一天,日落之前上帝不显灵他们就得认输走人了。他们认输走人,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可不是天竺逼他们走的。这算不算是不以宗教信仰为由,合情合理的办法呢?”大活佛恍然大悟,忍不住赞美萧风:“萧天师你可真是太智慧了,我就说你是佛子转世嘛。不过这件事还是有点风险,毕竟都城有百万之众,万一今天真凑巧谁家死了大儿子,可怎么办?”萧风淡淡的一笑,却答非所问:“我相信神佛都是存在的,只是他们未必像经文中说的那样全知全能……”大活佛不明白萧风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敢再问了,这是身为傀儡国王的自觉。在萧风的主持下,天竺都城百姓的见证下,这场奇怪的赌约双方签字画押,正式成立了。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双方展开了激烈的隔空对决。其他地方观望的神父和信徒听说了这件事,也都纷纷赶过来声援。大神父克罗斯带着信徒们高举圣经,大声祈祷。“仁慈的天父,全能全知的上帝,你的子民在向你祈祷。请展示你的神力吧,让异端们匍匐于你的脚下!”另一边大活佛亲自带着一众高僧和活佛们盘膝而坐,喃喃地念经,一片嗡嗡声,听起来没有上帝派的那么清楚,但也极具震撼力。都城的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都跑到大教堂附近来围观,看这场赌局究竟谁输谁赢。“五十个钱,只要五十个钱,就可获得绝世好位!居高临下,俯瞰全局,上帝和佛祖斗法,一览无余!”“给你五十个钱,我的位置在哪里?”“这边梯子已经搭好了,你顺着梯子爬上去后右转,第五块瓦处,已经掀开了,你趴在上面看就行了!”“混账啊!这就是你说的绝世好位?让我趴在教堂屋顶上看?”“你的眼睛是干什么使的?这周围还有比教堂高的房屋和树木吗?居高临下肯定是在教堂顶上啊!”“妈的退钱,老子花五十个钱就是为了上去看一帮人的头顶的吗?再说了,万一老子摔下去怎么办?”“再加五十个钱,卖你一根安全绳儿,看见教堂顶上的十字架了吗,你把绳子一头绑在十字架上,一头绑在腰上,万无一失!”“去你妈的,一根绳子要老子五十个钱,老子不买,你休想多骗老子一个钱!”“我是为你好,安全无小事,你的命再怎么着也比五十个钱贵重吧?唉,四十个吧!三十个,你别跑啊,还是买一根吧,不要舍不得为自己的安全花钱啊……”与此同时,家里有孩子的,都对自己的大儿子看管很严,生怕上帝的诅咒会落在自己的长子身上。上帝的信徒们翻来覆去地祈祷着,嗓子都冒烟了,从上午一直祈祷到太阳偏西。眼看着太阳越来越低,已经搭在了地平线上,克罗斯心里也越来越绝望,他奋力地高举圣经,嘶声怒吼。“上帝啊,你就这样抛弃了我吗?你就这样抛弃了你忠诚的仆人吗?上帝啊,请你显圣吧!”太阳终于要落下去了,只剩下最后的一道金边,即将收拢,就在此时,忽然哗啦一声,然后咚的一声!教堂穹顶的瓦片碎裂,一个人和碎裂的瓦片一起从教堂顶上掉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还在拼命祈祷的上帝战队,以及闭着眼睛使劲念经的佛祖战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跳了起来。围观群众中也传来的惊呼声,只有一个傻三儿本地的黄牛面如土色,嘴里喃喃自语。“我就说让他买根安全绳,这教堂的屋顶是上一任工部次郎修的,他可是宰相的干儿子,屋顶肯定不结实……”克罗斯没想到最后时刻来了根救命的稻草,他看着被摔得七窍流血的男人,忽然提出了灵魂拷问。“这个人,他是长子吗?”萧风皱着眉头,招招手,让一个管事的高僧前去核实。过了一会儿,高僧跑了回来,脸色十分尴尬。萧风淡淡的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实话实说。”那高僧无奈地说道:“禀告天师,此人正是家中长子,其父母都被我带来了,正在人群外等着呢。”萧风点点头:“让他们进来吧,给自己的孩子收尸。”两个老人被僧兵带入人群,嚎啕大哭起来,并且揪住了试图溜走的黄牛,连打带骂。“你要给我儿子偿命啊!这可是我最疼爱的大儿子啊!”“你疼爱个屁啊,我们都知道你这儿子好赌成性,昨天还输给了高僧二两银子,回家抢你们的钱呢!”“那又如何,我们愿意让儿子抢,你管得着吗?你害死了我儿子,就得偿命!”黄牛也很无奈:“我让他买安全绳儿,他不肯买啊!我已经尽到了告知义务啊。他都那么大的人了,应该知道爬那么高不系安全绳的危险性,应该负主要责任……”这边乱哄哄地闹着,另一边却出奇的安静,克罗斯激动得浑身发抖,骄傲地看着萧风。“萧天师,现在你怎么说?上帝显灵了呀!我们的赌约是不是赢了?你是公证人,你说!”萧风看向惊慌焦虑的大活佛、二活佛和高僧们,他们满脸的期待简直都写在额头上了——大人,我们是主场,裁判应该对我们有利啊!萧风淡淡的说道:“太阳落山之前,克罗斯等上帝信徒祈祷成功,让上帝显灵使长子死亡。本公证人认为,这说明克罗斯等上帝信徒祈祷有效,让上帝显灵了,他们赢了。”此言一出,克罗斯等所有上帝战斗组成员无不大喜若狂,泪流满面,欢呼雀跃,就像中举的范进一样。而大活佛为首的天竺朝廷众人,则垂头丧气地看着萧风,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收场。天竺佛国啊,说好的是天竺佛国啊!如果以后允许这些信上帝的家伙四处传教,还叫什么佛国了呢?可萧风是何等身份啊,他一言既出,就是大活佛也不敢反驳啊。别说他代表着大明的脸面,就是整个天竺佛国,都是他一手创立后,交给这些活佛们的啊!上帝的信徒们在肆意狂欢,佛祖的信徒们在垂头丧气,死了长子的夫妻俩在殴打黄牛,现场一片混乱。萧风提高声音道:“这两位老人,你们的儿子死了,不可私自殴打他人,可以告官。本官虽然不是天竺官员,但本官相信,天竺乃佛国善地,天竺朝廷定会为你们做主的。”两个老人揪着黄牛哭喊道:“请大人和活佛们为我们做主啊!我儿子被他害死了啊!”萧风淡淡的说道:“你儿子和他是公平买卖,他收了钱,给了你儿子位置。那个位置虽然有些危险,但房顶上那么多人,怎么就你儿子掉下来了呢?此事却没这么简单吧。”黄牛如梦方醒!能做这行买卖的,没有一个不是头脑灵活的人精,他忽然就明白了萧风的意思。然后他连滚带爬地冲到大活佛的面前,连连磕头,指着克罗斯等一众正在狂欢的上帝信徒大吼道。“国王大活佛,房顶上那么多人,只有这人掉下来摔死了,不是因为地方危险,是因为他是长子啊!这人摔死和小人没有一点关系啊,都是那群信上帝的家伙祈祷的结果!是他们咒死了这个人啊!”大活佛一愣,他是何等人物,一个黄牛都能想到的事儿,他能想不到吗,只是他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大活佛无比敬畏地看向萧风,身上的寒毛都快竖起来了。这是个什么人啊,顷刻之间就能设下这样稳赢不输的赌局!!!大活佛沉声道:“不错,克罗斯传教士,众目睽睽,你们祈祷上帝杀死长子,如今人家的长子死了,你们怎么说?”狂欢庆祝中的上帝信徒们都蒙了,面面相觑,克罗斯看向萧风,因为他觉得大活佛是要不讲理了,那就得找公证人了。“萧天师,赌局说的本来就是让我们祈祷上帝显灵,如今上帝显灵了,难道不是我们赢了赌局吗?”萧风点点头,淡淡的说道:“我已经说过了,如果上帝显灵,赌局就是你赢了,你就可以继续在天竺传教。但现在不是赌局的事儿了,也与宗教无关。现在是人家父母向朝廷告状,说你们杀了人家儿子。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朝廷基本的律法,难道上帝的信徒就可以随便杀人吗?”克罗斯大惊,顿时明白了自己眼下的处境,他大声反驳道。“岂有此理,此人明明是自己压碎了瓦片,所以从教堂顶上摔下来的,与我等何干?”萧风诧异道:“哦?这么说这人是意外摔死的,并非你们祈祷上帝所致,自然也不是上帝显灵了?”克罗斯连连点头:“不错,所以此人之死,我等并无罪过,岂能以杀人之罪诬陷我们?”萧风笑道:“若是这人是意外摔死的,与你们的祈祷无关,也与上帝的显灵无关,那你们当然没有杀人之罪。”上帝的信徒们集体松了口气,要知道杀人可是要偿命的啊。但萧风继续淡然说道。“但既然太阳落山之前,上帝并没有显灵降下长子之灾,那你们的赌局自然就输了,你们再也不能再天竺传教了!”克罗斯目瞪口呆,他终于明白自己掉进了一个什么样的圈套,他愤怒地指着萧风。“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如此戏耍上帝的仆人!众目睽睽,上帝明明显灵了,你怎敢耍赖!”萧风越发诧异了:“我耍赖?我耍什么赖?天地良心啊,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从不怀疑啊!你说这人摔死是你们祈祷上帝显灵的结果,我相信你们。那样你们赢了赌局,但摊上了人命官司。你说这人摔死是意外,和你们祈祷上帝显灵没关系,我也相信你们,那样你们洗清了杀人罪过,但输了赌局。你们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你们想怎么选,都是按你们选的结果来!我这公证人还有什么可指责的吗?实话说了吧,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公证人,就没遇见过你这么难伺候的赌角儿!”
第七百四十五章 荷兰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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