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枫叶染血如深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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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陆风白与萧潇、林满六知会一声后,带着十人同样从山羊坝子离去,最后在祠堂之内的只剩下了以林满六、萧潇、崇婴为首的三十四人,众人在祠堂中稍作歇息,准备第三批以及第四批的出走。

  在陆风白远去没多久的山羊坝子外的一处小山包上,站着一名身穿炎阳兵卒甲胄的男子,他看着那点点火光从山羊坝子远离,眼神之中透着一丝让人难以猜测其目的的神情,随着他手一挥,身后密林之中突然躁动起来,瞬间便从树干后、草丛中走出了快三十余人,还有许多身影在密林之中只能隐约看见其身形。

  众人衣饰除却为首这名身穿炎阳兵卒甲胄的男子,其余人员衣饰全部都如前几日侵扰山羊坝子那些山匪无二,此地没有一点火光,只有借助着天幕之上那细微的月光光亮,才能看清此地有人伫立。

  似乎是确认完先后两次离去的火光后,一名身穿寻常衣物的汉子走上前来,立即在那甲胄男子面前双膝跪下伏地说道:“小的确认完毕,目前坝子之中那行人已经走了一半,剩下的多为年龄稍小的后辈,并且多为女子”。

  如果弈剑山庄众人在场,定能认出眼前这名汉子,他便是这些时日一直跟着他们帮忙修缮坝子内房屋的老李,他的妻子在这次的劫掠当中被匪寇残忍的杀害了,但是在后续坝子的重建之中,他做事极为卖力,不管是那一家的屋舍或是农田他都去帮忙,就连给弈剑山庄众人送饭送去其他物件的时候他也随时就位,在村民的眼中,他便是那虽遭逢苦难事,却从不低头的硬汉子。

  “很好,事成之后这山羊坝子一带,我便会想大当家的引荐你来治理,还会给你安排一些人手,此地剑南、山南都无人会管,你只需在此当你的土皇帝便是”甲胄男子低声说道,言语之中还带有一些玩味的笑意。

  “小的...不奢求这么多,便只要大当家的日后能够把乡长家的那小女留给小的就是...”那汉子急忙磕头答谢道。

  “今夜便先将留守此地的那些后生处理了,那老二老三当真是废物,还需要老子来擦屁股...弟兄们啊,一会那些小娘皮自己收着些手,手脚打断便是,免得事后弟兄们用起来不方便哈哈哈哈哈...”甲胄男子转身朝身后的人低声说道,但说道最后却自己也抑制不住的狂笑起来。

  身后的那些匪寇皆是摩拳擦掌,更有甚者已经开始用手擦拭自己的嘴角,不是还将舌头伸了出来,在那像一只野狗一般,发出令人恶心的喘息声响,不知那脑袋里究竟再开始想些什么。

  “我知道弟兄们如今心里都盘算着什么,但还是不能忘了大当家的教诲,年轻力壮会反抗的,杀了,老弱病残好调教的,记得留着,日后还要给大家盖房子呢,至于那些小娘皮,弟兄几个自己想”甲胄男子又再次出声强调到。

  此话一出,身后的那些匪寇打扮模样的人,仿佛一个个如同被老神仙施展了术法一般,有人的双眼似乎都开始放光,如果不是甲胄男子先前仔细强调过之后行事不能坏了安排,定要开始大声嘶吼了。

  甲胄男子强调完后,激起了这些匪寇们的气焰,他将左手高高举着空中,随后瞬间挥下,身后的匪寇便从他身前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开始向山下的山羊坝子奔去,随着匪寇们的向下冲锋,那里只是三十余人,四十、五十、六十、七十......

  黑夜之中,七十多名匪寇打扮模样的人从那山包之上,一冲而下,随着向前的奔跑,他们开始抽出手中的刀、枪、棍、棒,有人已经开始不停管束的吼叫道,但声音才是传出一瞬,便戛然而止。

  那个发出怪吼的匪寇,倒在了下冲的人群之中,他的背后脖颈位置从后往前贯穿着一根利箭,直接将其喉咙以及颈椎射穿,鲜血开始从他的脖颈处流淌而出,其余匪寇只是立即噤声不再言语,似乎根本没有看到有同伴倒下。

  在那人身后奔下山包的,更是像完全没有看到山坡上躺地的身影,一个又一个的匪寇从这个倒地不起的尸体上踩过,没一会整具尸体便被踩踏的不成人形。

  在人群的最末尾是那身穿炎阳甲胄的男子,他手中拿着一柄铁弓,已经拉着满月状,等待着射杀下一个不服从安排的匪寇。

  那名被村民们喊作老李的汉子,方才只听到“嗖——”的一声,极为细小,如果不是他在身旁完全不可能听到,他在男子射完第一箭后,就一直伏地不起,不敢抬头看那甲胄男子。

  甲胄男子似乎觉得他还算识趣,趁着拉满弓弦的时机,冲其说了一句:“你便不要回去,在此地寻个地方呆至天亮,之后的整个山羊坝子便都是你老李头的了”。

  “谢谢...谢过将军,不对!谢过大当家的,再谢过将军...小的这便找个地方呆着,绝不忤逆将军意思”老李立即又是磕了三个响头,随后原地匍匐着转身,向甲胄男子身后的密林爬去。

  他爬行的速度极快,没一会的功夫便要爬入草丛之中,只是突然听到身后那甲胄男子轻笑出声:“还是用跑的吧,不要在别人面前当奴才当习惯了,便从今往后都是奴才了...”。

  老李听到这里,立即起身向密林当中奔跑,可就是他起身瞬间,他又听到了那熟悉的一声轻响,“嗖——”就是这样的一声轻响,没有任何惊涛骇浪,在那瞬间,时间仿佛停止了,老李头那浑浊的眼神中变幻不停。

  时而惊恐,时而迷茫,时而绝望,时而...悔恨,他早些年还是一名刚及冠的村内汉子时,街巷里的邻居都把他称作是那山羊坝子中最聪明的孩童,乡长也让他小女儿送了许多书籍来他家中,让他好好读书,日后全坝子攒了些银钱便让他去赶考。

  可是随着坝子里收成一年又一年的不景气,村中的人似乎不再吹嘘他这名天才,乡长家中的那小女儿,也很少再来给他送书看了,他有一次务农的时候看到,乡长家的那小女儿在村口跟一个路过此地的书生,正在欢声笑语的聊着,所讲述的都是他书中学过的道理。

  是那位女子送来他家中,送到他手中的书中理,他觉得自己早已经纶满腹,为何村中无人在提及当年之事,也无人说要给予他银钱让他赶考,那位女子如今更是与他人相谈甚欢,只留得自己一人对那几本书籍充满幻想。

  后续的几年,他不再翻看书籍,专心跟着坝子里的乡亲们务农,不论干什么都极为卖力,乡亲们好像又回到了过去,开始称赞他是那最聪明、最能干的老李,有一家的姑娘瞧上他这个勤劳能干的好儿郎,不久后,就在乡亲们的哄闹下,他与那位姑娘成了亲,成为了山羊坝子里人人言说的好亲事。

  但他越是与那姑娘生活,他越发地开始记起曾经,在屋中看书的自己,以及那个时常会来敲自己家门,递给自己一本本书本的那位乡长家的小女儿...他开始迷茫,开始不知所措,在他看来,自从乡长家的那位小女儿那日与那位路过书生言笑晏晏之后,她便再也没有找过自己。

  一直到了今年年初,他在一次山中挖捡草药的时候,被匪寇抓走,一开始他以明死志,虽是浑浑噩噩渡过这几年,但如今就算要死便也要学一学,自己曾经在书本之中见过的那些“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书生郎,学他们一样坦然赴死。

  但最后却因为听到匪寇们的言语,他便不再想死了,他冲着那匪寇头目,大声喊出了自己的怨恨和自己的心结,叫骂着那些毁掉自己一身的邻里,他嘶吼着想要用这些人手,让自己不是这么憋屈的死。

  那匪寇首领和这甲胄男子当时的笑容和赞许,至今都还在自己心底挥之不去,他们是第一个承认自己能力的人,那便为他们施展自己的全部才能,让那些愚昧的邻里好好看看,被他们抛弃的自己究竟可以变成什么样子,让那女子好好看看,到底是那路过的书生有出息,还是他有出息...

  事情回想到了这里,时间仿佛瞬间回到了正常的流速,他倒在了地上,口鼻中不断喷涌出鲜血,他想要起身,却发现从背后贯穿自己整个胸膛的利箭已经没入泥土之中,根本不给他任何起身的机会。

  他眼神开始暗淡下来,他错了,一切都错了,他聪明,但又不太聪明...

  乡亲们赞许他,乡长家小女儿赠予他书籍,他便开始高枕无忧等待着整个山羊坝子,耗尽一切财力供养他去赶考,他算错了。

  他努力干活、耕种、务农,有姑娘看上了他,他便随意接受,觉得可以就这样生活下去,但他心结根本没有解开,他怠惰了。

  被匪寇擒拿后,他向这些匪寇倾诉他的怒意,博得匪寇的信任,替匪寇谋划劫掠全坝子一事,只为了那名再也没正眼看过他的女子,他失策了。

  最后落得一个,用完便弃的下场。

  “我话还没说完...既然带着把当了奴才,就永远不要想着再重新站起来”甲胄男子手中铁弓还保持着射箭的状态,看着那名被射杀在密林之中的尸体细声说道,言语之间充满了对那个尸体的嘲讽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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