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人出城捡了鸽子回来,高杰看见鸽子腿上绑着一个约小拇指长的竹管,“真的是信鸽。”赵君虎从竹管,取出一张写着字的白色锦缎,“谨防火油。”史可法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情报送到豪格手中,所有的努力全白费了。高杰恨恨道:“末将已派人将目标方圆十里全部封锁,挖地三尺也要找出这个王八蛋。”史可法知道他这次倒不是吹牛,知道鸽子起飞的地点,搜查相对容易多了。忽然,远处火光冲天,浓烟弥漫,有人大叫救火,众人在城墙上看得清楚,正是发现鸽子的地点附近,士兵手忙脚乱在扑灭火势。赵君虎叹道:“又晚了一步!”火焰渐渐熄灭,一名将军跑上城楼,“全烧光了,什么都没发现!”“混账!混账!”高杰破口大骂,也不知道骂谁。“末将问了周围四邻,原来房子是租的,租客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中等身材,相貌无特殊之处,听口音像是江浙一带的人,奇怪的是……”赵君虎道:“奇怪什么?”那人一脸不解,“他恰好是在我军抵达青州前三日搬进来的。”史可法叹道:“这有什么奇怪?朝廷走漏消息不是一天两天了。”赵君虎吩咐那人退下,“只怕不是走漏消息那么简单,而是朝中有人故意给豪格传递消息。”高杰惊道:“此话怎讲?”“字条上写的是汉字,豪格是满人,如果是鞑子的奸细,按理说应该用满文才对。从那人口音和行程看,应该是一得到消息就从南京附近出发。朕敢肯定,有人希望明军打输。”“什么人如此可恨?末将这就派人绘制画像,满城搜捕。”高杰真怒了,前线死伤累累,后方却有人暗中捣鬼。“朕虽到了江南,但总有人不服朕,想搞点事情。”赵君虎觉得希望不大,没有监控的年代想找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好在知道了传递情报的渠道。“除了朱由崧,微臣想不到是谁,可他在监狱里。”史可法觉得刚开始大臣的确有些不听话,后面基本上被皇帝收拾得服服帖帖。“先集中精力对付豪格,”赵君虎打算回了南京再慢慢查,“加强弓箭手,朕要一只鸟都飞不出去。”“遵命!”高杰现在只希望快点打完这一仗,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这一箭是谁射的?箭法真不错。”赵君虎看见箭支恰巧穿过鸽头,不像是碰运气。“是一个叫朱彝铉的新军!”史可法喜滋滋的抢答,新军表现优异,他也觉得有面子。“给他记个大功。没有他这一箭,咱们怕是白费力气了。”赵君虎想起来了,是那个在凤阳监狱的宗室子弟,可见大明不缺人才,关键是怎么用?高杰并没有等太久,第三天,洪承畴和豪格带着大军浩浩荡荡杀向青州。“此战下官先攻城,王爷需静观其变,等待将令。”洪承畴苦口婆心地劝说,他素来谨慎,如果不是知己知彼,从来不会全军压上。豪格正专注看着前方,觉得有点奇怪,城墙下的砂石地好像比上次平坦一些,少了些坑坑洼洼,崇祯平整土地干嘛,莫非是想扎营?“当然。”他不情不愿应了一声,按他想法,集中兵力全军突击,哪里需要玩花样?上次如果不是意外,早就拿下青州了,不过洪承畴这么委屈求全,主帅打先锋,他也不好说什么。洪承畴看着远处城楼上的崇祯,一时心情复杂。崇祯毕竟待他还不错,这一战过后,崇祯便是阶下囚了,不如劝他主动投降,至少封侯封王,保全体面,本方也可保存实力。他来到城墙下,“我乃主帅洪承畴,要见崇祯。”身后一队亲军大声将话传了出去。豪格十分不耐,汉人就是喜欢玩花样,打仗就打仗,还跑去叫阵?没有实力,叫出花也没用。史可法大为失望,主帅还是洪承畴,火攻之计不知道能不能成事?“能不能一箭射死这狗汉奸?”赵君虎大喜,赶紧找来了朱彝铉。“太远了!”赵君虎无奈作罢,他对史可法低声说了几句,起身笑道:“你就是洪承畴?”士兵把皇帝的中气十足复述了一遍,就连豪格也听得清清楚楚。洪承畴以为皇帝健忘,连忙道:“千真万确,本帅就是洪承畴。”“你不是死于松锦之战吗?朕还亲自祭奠过你,你怎么死而复生?”城墙上哄然大笑,史可法抚须微笑,这句话太解气了。洪承畴脸色通红,转换话题道:“本帅前来,是念在往日情分,劝你早点投降,免得自取灭亡。”“你说的是和大玉儿的情分吧?”赵君虎哈哈大笑,“对了,你在她的身下投降了多少次?朕记不清了,你们提醒一下。”只见一群士兵拿出禁书,人手一册,竟然齐声朗读洪承畴和大玉儿的情事。洪承畴听见身前身后到处都是笑声,慢慢就听不清了,视线渐渐模糊。大玉儿的温存、松山战败、大破起义军、崇祯的召见、高中进士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最后停在幼时挑灯夜读那一刻,母亲一脸欣慰,“我儿当效仿岳武穆,精忠报国。”他大叫一声,口吐鲜血,一个倒栽葱跌下马去。亲军大惊,合力将他救回,豪格看着昏迷的洪承畴,恨不得杀了他,这厮弄巧成拙,伤了军中锐气。他下令亲军带洪承畴回去,喝道:“大帅有恙,本王暂代大帅之位,杀!”这一次没有大炮,首当其中的还是绿营军,他们铺天盖地涌向青州城墙,与明军展开了厮杀。赵君虎眼睁睁看着双方对拼,理论上士兵应该佯败,引诱敌人大举压上,但他和高、史讨论了一番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要知作战中最难的是收而不是放,以明军的军事素质,搞不好佯败就变成了溃败,人人争相逃命,何况真打也不一定撑得住,所以火攻的计划只限于少数人知道。他只能在城墙上少布置些人,让对手误以为胜利在望。他低下头,不忍看见明军一个接一个倒下,这些都是诱饵,而他们到死都不知道这个事实。至于哪些部队该当诱饵,他很庆幸,是高杰来做这个残酷的决定,不用亲自面对。豪格大喜过望,想不到明军如此不济,看来上一次精锐都打光了。他再次下令,第二波攻击的是洪承畴的八旗士兵,自己却按兵不动,尽力保存嫡系才能与多尔衮斗。赵君虎焦急万分,高杰和史可法也很绝望,豪格迟迟不上钩,他们只能硬着头皮指挥士兵增援,与鞑子硬碰硬,再这么拼下去,真的会全军覆没。但谁也没有选择,如同压上全部身家的赌徒,就算上天台也得下注。尸体遍布城楼,双方士兵全杀红了眼,手脚酸软也只能咬牙一刀接一刀砍下去,稍有不慎就是个死。这时大家眼里只有两种人,有辫子的和没辫子的。豪格也急了眼,明军居然能硬扛这么久,如果洪承畴在场,一定会发现其中的疑点明军作为守方,为何不一开始就全力拼杀,而是逐次增兵,这是兵家大忌。可惜豪格不是,他只注意到城门摇摇欲坠,摘桃子的时机来了,“全军出击!”伴随着铺天盖地的吼声,步兵和骑兵开始了最后的冲锋,人人争先恐后,先入城和后入城战功差着可不是一点半点。终于等到这一刻了,赵君虎极力抑制住激动之情,长舒一口气,喃喃道:“再见!”忽然他面色一变,冲锋的鞑子中还夹杂着许多百姓,他甚至能看见,有个七八岁的孩子,梳着冲天辫,嚎啕大哭,不知叫喊着什么。“快跑!”赵君虎急得大叫,可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场由数万人的鲜血乃至生命组成的计划每一步都不能错,更不可能有任何改变,无论因为什么原因。高杰和史可法面色如常,在这个时代,人命如草芥,甚至不如猪狗值钱。豪格也在冲锋,他有点诧异,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大群明军,迅速清理了城墙上的残敌,拿出了长长的器具。是竹筒!豪格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不由自主慢了下来。数千条黑色的水龙漫天遍野地射向鞑子,顺着平整的砂石地快速流动,豪格身上也沾了一些,油腻腻的,他顿时明白过来,打马便跑。“是火油!”鞑子惊慌失措,纷纷调头。然而已经晚了,无数的火箭从城墙上射出,沾上火油瞬间迸发出美丽的焰火。烈火很快成燎原之势,无数的鞑子发出厉鬼一般的惨叫,皮肉被烧得吱吱作响,直至葬身火海,空气中四处弥漫着焦臭味。豪格身上也着了火,他手忙脚乱割断燃烧的辫子,一眼看见有块沙地没有沾染火油,跳下马打了几个滚。扑灭火焰后正欲起身,却被一匹惊马踩中右腿,马上骑士大惊失色,“王爷!……”话音未落已被豪格一刀刺死,他顾不上疼痛,翻身上马狂奔而去。几乎与此同时,火势淹没了这个地方。
第一百九十五章 火烧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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