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人道:“据说这一战打得昏天黑地,陈友谅全军覆没,中箭身亡,可这有什么好处?”赵君虎道:“看不出你还读过些书,那陈友谅的战船上都有什么?”那人听见赵君虎夸奖,洋洋得意,招来同伙鄙视的目光。又有一人抢答道:“战船上自然是士兵和武器,还能有什么?”他思索片刻,一拍大腿,“还有金银财宝!”“不错,陈友谅征战多年,抢了无数奇珍异宝,诸位不想知道这些宝贝的下落吗?”赵君虎没有直接说出宝藏,而是循循善诱,只因与其强行灌输信息,倒不如唤醒受众内心的渴望,同样的信息从自己的嘴巴里说出来,自然更加深信不疑。那几人正听得紧要关头,赵世杰已急不可耐,“下落呢?”赵君虎笑道:“只要你想办法将永平府的百姓赶出城,我便告诉你。”赵世杰大怒,“信不信老子立刻杀了你?”赵君虎暗中戒备,“信,当然信,我就没想着能活着离开,不过我说不说都要死,为何要说?”赵世杰倒也不傻,沉『吟』片刻问道:“此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赵君虎早有准备,“我家先祖曾是陈友谅的侍卫,负责埋藏这批奇珍异宝,当日血战鄱阳湖,侥幸拣了一条命。”赵世杰步步紧『逼』,“你既然知道宝藏所在,为何迟迟不去取?”赵君虎苦笑道:“我也是不久前翻修祖屋发现这个秘密,还没来得及寻宝,便被你们抓了。”赵世杰见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实在不知真假,有些犹豫不决。赵君虎笑道:“你慢慢想,不要着急,鞑子说不定会在山海关等上一年半载,再攻打永平府。”赵世杰方才想起鞑子剥皮的可怕,自忖宝藏之事有些虚无缥缈,换了平时,自己肯定懒得动身,反正他在永平府呼风唤雨,不愁没有钱。但此刻总是要逃离永平府的,倒不如顺手做个交易,万一是假的,也损失不了什么,万一是真的,以后就算换个地方也能照样当老大。他权衡一番,大声道:“好,本公子马上就去。如果知道你在骗人,哼哼……”赵君虎笑道:“这个自然。记住,要闹得人心惶惶,越『乱』越好。”赵世杰拍拍胸脯,“你放心,本公子其他的不会,捣蛋那是看家本领。”他留下小胖子和另一人看守,自己带着其余几人匆匆去了。赵君虎伸伸懒腰道:“说了半天,肚子有些饿了,你们去弄点吃的,另外给我弄块白布和笔墨。”两人毫不理睬,赵君虎也不催促,仰天倒在稻草上,喃喃道:“看来这宝藏大家都别想要了,也不知道赵公子回来后会找谁的麻烦?”两人有些不安,交头接耳一阵,小胖子跺跺脚出了门,剩下一人拿着碎玉剑,紧紧盯着赵君虎。他明显有些紧张,握剑的手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赵君虎心想是不是骗这人近身后趁机打晕,再逃之夭夭,又想此去江南路途遥远,张鹏翼等人下落不明,自己孤身一人还真有些应付不来,便放弃了逃跑的念头。不一会,小胖子端了一盘饭菜和一块砚台进了柴房,将赵君虎的手解开一些,塞给他一块白布和『毛』笔,赵君虎好整以暇,吃得心满意足,方才拿起『毛』笔,沾些墨水开始画画。窗外燃起熊熊火光,传来阵阵喧哗的声音,哭喊声、求救声不绝于耳,想是赵世杰到处放火,闹得鸡犬不宁。又过了一阵,天『色』已大亮,四周的吵闹声渐渐小了,赵君虎心急如焚,多尔衮随时可能打过来,正在这时,柴房的门呯的一声被人一脚踢开,赵世杰满头大汗,和几名同伙风风火火回来了。赵君虎奇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赵世杰用衣袖擦擦汗,“本公子今日大发善心,好人做到底,连着放了几十把火,能跑的百姓应该都走了,在永平府整整跑了一圈。宝藏在哪里?”赵君虎看他模样,想必所言非虚,本以为他会偷『奸』耍滑,不想倒有几分仁义之心,将白布递给他,其他人连忙凑过来看。赵世杰神『色』一变,“藏宝地点便在庐山?”赵君虎点点头,他有些担心画副假地图被看出破绽,便将皇宫地道中见到的藏宝图画了出来,只是代表宝藏的那个黑点却空着,赵世杰就算知道宝藏在庐山,也找不到具体地点。赵世杰再无怀疑,他四处游山玩水,也去过庐山,一眼便知地图不假,而庐山与鄱阳湖相去不远,陈友谅将宝藏埋在庐山大有可能。他忽然皱起眉头,“庐山这么大,宝藏到底在哪里?赵君虎笑道:“这我可不能告诉你,万一你知道了地点,一刀把我杀了,岂不是冤枉?”赵世杰正要发怒,赵君虎又道:“别着急,我说话一向算数,你既然救了永平府百姓,我便亲自带你去寻宝。”“出发!”赵世杰狠狠瞪了赵君虎一眼,无可奈何。一行人出了客栈,赵世杰、赵君虎还有另外两个同伙四人上了马车,其余人各自上了马,齐齐往南而去。繁华的永平府已冷清下来,街头偶尔有几个行人,愁眉不展,步履沉重,想来故土难离,决定留下碰运气。赵世杰等人很快追上逃难的大部队,他几名同伙一向飞扬跋扈,挥起马鞭,呵斥人群,硬生生清出一条路,打马狂奔。赵君虎只是闭目养神,听说到了高家村时,他心里一动,感慨万千,却始终没有探头去看。快到通州时,赵世杰不敢大意,躲在密林中待到晚上,『摸』黑从小路绕过京城,径直往山东而去。借着月光,赵君虎远远看着身后那座巍峨的城池沉默地伫立在那里,越来越小,终于消失不见。不知李自成会如何应对鞑子的进攻,能不能守住京城?他摇了摇头,将这个问题赶出脑海,放下了窗帘。李自成知道山海关之战的结局时又是懊悔,又是震惊,早知如此,当时真应该听李岩的劝谏,出兵山海关,趁关宁铁骑和八旗骑兵拼得两败俱伤,捡个大便宜,便能一举将鞑子堵在关外,了却一桩心事。震惊的是,崇祯在潇湘别院的预言,竟然一步一步变成了现实。虽然过程出乎意料,但结果分毫不差。他更想不到的是,文文弱弱的崇祯不逃回江南继续做皇帝,竟偏偏去了山海关,与鞑子同归于尽。他一直觉得崇祯看不起他,连议和不屑于和自己谈,心里十分愤恨,直到轻而易举攻下京城后方才畅快了许多。原来崇祯就是个废物,不过是命好而已,自己何必和废物计较?但自此之后,崇祯似乎变了,自己布下天罗地网竟是抓他不住,那日在潇湘别院议论时局,皇帝的见识和胸襟明显高出自己一筹,此后居然敢去与鞑子血战一场,虽败犹荣,勇气远在自己之上。相比之下,自己每日沉湎在酒『色』之中,不知今夕是何年,内心便隐隐约约有一种挫败感,一向瞧不起的人竟然超越了自己!虽然一众文臣武将都在吹嘘自己英明神武,这或许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内心。正如吹捧一个大字不识的人学富五车一般,他更觉焦躁,这不是赞美,而是**『裸』的羞辱。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以前他不是这个样子,论打仗不要命,他说第二,无人敢说第一,一旦没仗打便觉得难受,为何占领京城后,自己变得如此胆小,手握十几万大军,连出兵山海关的勇气也没有,而是指望吴三桂来袭,依靠京城打安全仗,丝毫不敢冒险。他一时想不明白,不能面对自己,索『性』变本加厉,沉湎在窦美仪的美『色』之中,好几日都不上朝,听任牛金星和刘宗敏做主。直到阿济格大军来袭,方才慌慌张张召集众人议事。“鞑子已攻下永平府,马上便到京城,各位有什么看法?”李自成面『色』阴沉。殿下的大顺诸将和他一样也有些震惊,想不到崇祯一语成谶,山海关果真失守,鞑子果真会攻打京城,这么来看,京城一定会失守?沉默片刻,牛金星道:“微臣以为,鞑子来势汹汹,我军应紧闭城门,暂避锋芒,拖上几日,鞑子必会不战而退。”田见秀忍不住道:“丞相说哪里话?我军十几万之多,难道会怕了鞑子区区五万人,岂能畏缩不前?末将愿会他一会。”他说得慷慨激昂,引得一群年轻将领齐声叫好。李自成受此气氛感染,也有些动心,心道崇祯能拼命,我未必就输给他,大喝一声,“好,老子就与鞑子在京城决一死战。”牛金星连忙道:“陛下不可冲动,多尔衮还有十几万主力随时可能增援阿济格,我军虽人数众多,但兵力分散,万一京城有事,只怕远水难救近火,陛下万不可置大顺朝于不顾,只身犯险。”李自成心里一惊,自己好不容易当上皇帝,可不能轻易把『性』命丢了,一时难以抉择。
第七十七章 消失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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