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城后城,风轻轻一带,砂砾飞舞。
林晓辅笑道:“晓棠,大家都是兄弟,你在外面见多识广,希望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这次来,大哥真心祝贺你在天下才俊中,取的的傲人成绩。”
林晓棠点点头,道:“谢谢,不过大哥,你我都已成年,有些话也该敞开了说,以免影响我两兄弟的情谊,我们从小玩到大,家族中,你向来最是公平,也因此深受众人爱戴,而我,痴于武学一道,对于人情世故,一窍不通,晓棠也知道自己这缺点,所以晓棠在很久以前,就觉得大哥一定会是林家最优秀的族长,而我林晓棠,也会尽力辅佐大哥做成此事,让我林家再度续写历史中的辉煌。”
听于此,林晓辅则有了些不好意思,搓了搓手,心里一块大石,似是落了地,道:“大哥定不负棠弟之意。”
如果是旁人,定会奇怪,但对于这里之人,见怪不怪,直来直去,本就是这群林家糙汉子的习惯,对你不爽,我就要揍你,喜欢你,我就请你喝酒。
林晓棠道:“光头,你刚才要说什么,如果没什么说的,我要回家吃饭了,不奉陪各位了。”
光头林晓杰刚欲说话,便被独眼林晓北打断,像是对面前之人极度憎恨,忿忿道:“你刚才说赌毛之事,好,我们与你赌。”
林晓杰一愣,再转着急,急切道:“赌你大爷,不是你的毛,你当然不心疼,要赌你自己去赌,你不是还有一只眼睛吗?”
林晓北用一只眼看过去,道:“即便你那输了,也无伤大雅,而我.........”
不言自明,有些黯然神伤,让人心生怜悯。
林晓杰道:“屁才无伤大雅,老子毛发亦不多矣。”
林晓棠笑看着两位,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无需通过与这两位的胜负来赢得认可了。
若是以前,要想娘亲不被欺负,要在家族立威,那么必须如此,因为啊,他林晓棠又发现了许多要去攀登的高山,站在那些山头,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对于这些小山,已是没了兴趣。想到这,转身向屋内行去。
林晓辅伸了伸手,示意其停下,道:“棠弟,可愿去喝酒。”
林晓棠摆摆手,脚下不停。
林晓北哼的一声,道:“一个庶出,不知道哪来的傲气。”
林晓杰道:“大哥,我们喝酒去,这林晓棠,本就与我们不是一路的。”
林晓辅叹息道:“此人得之,不能驭之,辅之,又非王才,若为敌,又将是大敌,又不能为友,难、难、难。”
说完,摇头叹息中,逆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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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徐徐,岳麓书院,灯火通明,烛火随着风吹的方向,左右晃动,也将书院内众人的剪影,吹的大小不一,时而拉长,时而缩短。
天井处的大榕树,撑破天际,似是要将岳麓书院,拖到天际的尽头,让其足以俯瞰整个世间,让世间之人和事,尽收眼底。
不过此时顾平生,却没有看大榕树的意思,他望着窗外池塘,这里已堆满一池风荷。
风荷像是一位坚强的女子,托举着荷叶上的露珠,露珠最后越聚越大,大到最后,承受不住,压弯了腰,自荷叶边角处,滑了下去。
然后风荷继续挺着腰肢,接受这雨露的滋润,到凝聚,再到滑落,周而复始,往复循环。
就像这人的一生,可惜人们,却只有一次这样的机会,也像师父,道观的传承,本就是一片小小风荷不能承受的,但师父依然选择面对,依然用自己孱弱的身体,驱使着道观,在历史浪潮中,艰难前行。
不多会儿,风荷又聚集了大量的露珠,已然承受不住,滑了下去,滑到了身下一片更小的荷叶上,许是为了让这些自己保护的小荷叶,经受些考验,又或是自己,根本就保护不了。
小荷叶上,溅起一大片水花,叶面左右摆动,像是要逃避这时代赋予的命运,但还是留下了少许露珠,告诉其既然是命运,又怎会逃的过。
“平生,真是没看出来,你年纪轻轻就已是掌门了。在我岳麓书院教习中,你还是第一人,我程世晓自诩知半个天下,你,还真是属于我不知的那半个天下,真是没想到,也想不到。”
这句话是为打趣他人,又实为调侃自己。
顾平生被这句话打断思绪,转首来看,道:“平生那门派,实在过小,而像本门这样的道统,天下何止千万,程先生不知,也不奇怪。”
程世晓道:“那贵派门下,还有几人。”
顾平生道:“说来惭愧,就剩平生一人。”
程世晓有些愕然,道:“既如此,何不将道统交于道盟,你也知道,道盟会给予相应补偿的。”
顾平生道:“这是师父的心血,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将道统传承下去,毕竟我还年轻,对吧。”
说完,看向那片刚刚接受雨露的小荷叶。
程世晓道:“年轻就是好啊,不像我们,到了这个年龄,想做什么时,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守着这堆积如山的卷宗,烦都烦死了。”
顾平生笑道:“先生你这样说,平生就有些汗颜了,像我这样的年龄,还不是与你一样。”
程世晓道:“你也别说丧气话,话说回来,年轻还真是有无限可能,就拿这齐云新人榜,那第十一的李知焉来说吧,他就是.......”
顾平生咦的一声,有些讶异,打断道:“是不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李知焉。”
说到这,便开始翻阅书案上的卷宗。
程世晓道:“你不用翻了,这几日见你心不在焉,让你整理的,都是一些简单的资料,与这齐云榜无关,所以你现在翻也翻不出来的,就是你说的这个李知焉,你们认识?”
顾平生道:“他是我一位朋友。”
程世晓揶揄道:“朋友?顾掌门真是交游广阔,你要知道,这李知焉的资料,即便连我们岳麓书院掌握的,都少之又少。你且与我说说他的情况。”
顾平生道:“其实我们也就见了一面,以后就再没见过。”
程世晓有些不信,疑惑道:“一面?一面就能是朋友。”
顾平生那斗鸡眼望来,似是想起了一些愉快,笑道:“知焉他们是去道盟参加考试,路过本派,然后我们认识的,他这人心思单纯,如果你见着他,定也会喜欢上他。所以即便一面,也足够了,只恨没有早结识他。”
程世晓大笑道:“世上还有这等妙人,我程世晓或许看惯了江湖险恶,将人人都想的如此粗鄙不堪,哎,老了,心思深沉了许多,却少了那么点意思了。”
顾平生道:“平生以为,不同的年龄,都应该有不同的精彩。”
程世晓道:“你倒是比我看得透彻,你知道你这位朋友,为何会被本书院评定为这新人第十一吗?”
顾平生笑着摇了摇头,他是真为这朋友开心,因为他知道,就在数月前,这朋友还是一个没有修行基础的少年,转眼数月不见,就成了这天下人尽皆知的天才少年,怎不让人意外?怎不让人惊喜?故道:“正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没想到身在这知天下的岳麓书院,竟然如此孤陋寡闻,真是让人汗颜,仅仅数日,就让平生错过了许多精彩,先生请说。”
程世晓道:“你这朋友,可比你看起来的,要复杂的多。”
闻此,顾平生脸色一沉,有些不快,道:“何以见得,他从大山中来,有什么复杂的。”
程世晓摆摆手,忙道:“平生,你不要生气,我说的复杂,不是说他的人性,而是他的身世,这李知焉初到京安城时,你可知是谁接见了他?”
顾平生摇摇头,表示不知。
程世晓接着道:“道盟六大执事之一,付沧海,你试想,一个来自山间的少年,怎会如此,要知道,道盟应试,来自这大陆山间的少年,不知有多少,偏偏这付沧海只接待你这朋友?而且你这朋友,与青云派三长老一系也颇为亲密。还有崔家,袁家,以及点墨门都有来往,怎么可能是普通少年。”
顾平生道:“这我知道,青云派的莫姑娘去他山间采摘药草,然后他们就结识了,至于崔家,他们关系好像不怎么样吧。点墨门我就不知道了。”
倒的确是如此,在当时的顾平生看来,崔少爷与李知焉可是死对头。“
程世晓笑道:“兴许是我职业习惯作祟,小题大做了吧。不过你这朋友也真是幸运,在朱雀界,阴差阳错下,让他获得了本源造化,直接进阶到了‘火之子’。”
听得这个消息,顾平生激动不已,似是程世晓说的这个幸运儿,是自己一样,道:“没想到知焉已到了如此地步,真为他感到高兴。”
不知什么时候,一池风荷中,那一片小小荷叶上,已跃上了一只青蛙,在那里呱呱叫唤,打破了夜间的宁静,荷叶也因此压弯了腰,露珠也已滑落的干干净净,但青蛙却矗立在其上。
顾平生见此,感慨道:“真是一鸣惊人,一鸣惊醒梦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