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剑山庄。
许是被某种东西吸引,抑或为了迎接某个重要的贵宾,没人的驭剑山庄,忽然大门吱的一声,自中间而开,从里面走出一位中年大叔来,让人颇感意外。
这大叔,身着轻便的青色素服,发髻凌乱,不修边幅,胡髭像是许久没有修过,让人看来,比实际年龄老了许多,不过他好像并不在乎此事,此时睡眼惺忪,像是刚刚一觉醒来,又像是本就一夜无眠,喝了一整晚的酒,眼睛通红,此时打了一个嗝儿,满是酒气,用通红的眼睛,看着场间的李知焉三人,接着用满是酒气的嘴,说道:“英雄,果然出少年。”
李知焉也很是惊讶于这满身酒气的大叔,为何会出现在这被两女子认为无人的驭剑山庄。
心想定是某个酒鬼晚上喝酒喝晚了,又或是还想喝,怕惊着家里的妻子和孩子,故寻一个无人之地,以解肚中的馋虫,故问道:“大叔,你怎的到了此处?”
这大叔道:“我本一直在此处。”
莫如雪道:“你是这山庄之人?”
像是不大喜欢和莫如雪说话,故向着李知焉,道:“不是,这山庄已是许久无人,正因为无人,我便一直在这里。”
李知焉笑道:“这房子很不错。”
这是李知焉的真心话,自然也就说的真诚。
在一个无家之人看来,这房子虽然旧了些,但终是能遮风挡雨,而且还有这庭院楼阁,凉亭走廊,自然是不错。
大叔像是很欣赏这年轻人,即便已是有了许多疲惫,对这少年,一直是笑意盈盈,道:“谢谢,这庄子在以前,要说这剑不错,没人反对,但现在,一定是酒不错,这位小兄弟,我看你也不错,要不要到此间,品尝我这不错的酒。”
李知焉本就是那种,不知客气之人,如果知道此地有美酒,即便没有此人邀请,他也定会去试试的,笑道:“既然如此,那恭敬不如从命。”
大叔笑道:“你我初次见面,你不怕我酒中下毒?”
李知焉笑道:“你没有必要害我。而我今日,也的确找不到落脚之处,有人邀请,自然盛情难却。”
大叔哈哈大笑道:“够爽快,请!”
说完,单手一引,做邀请状,然后再双手负于身后,引导众人进了这驭剑山庄。
一进入山庄,一面大的照壁,就映入眼帘,其中荒古十大名剑,刻于其上,犹如矗立在大陆的山峰,刺入苍穹,而在这十大名剑引导下,还有数不清的宝剑紧随其后,欲破开天际,剑气凌人。
李知焉也是学剑之人,片刻间就被这照壁的剑气引入其中。
“小兄弟也是学剑之人?”
大叔的话,又将李知焉拉回到了现实。
说起这个话题,李知焉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只学了一个月不到?不知道算不算。”
大叔疑惑道:“一个月不到?就能被‘剑照壁’摄入心神?小兄弟可真是天赋过人。”
李知焉道:“我也是刚从山里出来......”
听到此处,大叔打断了李知焉的话,道:“你不用说你的身世给我听,因为你也从没问我的身世,即便你问,我也不方便告诉你。”
李知焉道:“好。”
这大叔一愣,不曾想,李知焉会如此干脆,如果是一般人,肯定会好奇自己的来历,特别是自己越是遮掩,就越是好奇的来历。
绕过照壁,便来到山庄的大堂,想必以前这里非常乱,被人重新收拾过,因为从桌椅的断面可看出,这里的桌椅或多或少都有几个断裂的缝隙,像是被人重新拼凑在了一起。
这些桌椅,也失去了其本身的意义,根本不能用来坐人、载物,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虽然这本是山庄的待客之地,但不能坐人的桌椅,自然不能留人。
就像此间主人,也没有要留在这里的意思,所以众人停留片刻后,便离开了此间。
穿过大堂,绕过几座假山。
假山此时看去,恍惚有了真山之感,因为再没有水流从中穿过,上面铺满一层灰尘,也没人再去修剪假山周边的绿植,任由其疯长,这之中,不知不觉间,竟有了一些自然的奥义。
再穿过几条破烂不堪的回廊,踏着回廊上缝隙处长出的杂草,将几间黑黢黢的屋舍,留在了身后。
这时,终于到了此行目的地,因为这大叔,没有再走的意思。
当然,最大的原因,是这里终是有了人间烟火气,此地乃庄子的后院,之前这里应该有许多名贵草木,可能觉得这些草木不大应景,被人挖了后,丢弃在了一个角落处,现在已是一堆枯木。
而此地又被人重新开垦出一片平地,在这平地上,有几间茅草屋,旁边一间屋子,还热腾腾冒气,一股浓郁的酒香,便是从此间,传到了众人的鼻子里。
空地周围,则是种了许多瓜果蔬菜,还有一些,好似是刚刚被人翻出来的新土,想来是要种下属于这个时节的粮食作物。
李知焉道:“大叔,这些都是你种的吗?”
大叔道:“闲来无事,就做做这些事情,以解无聊时光,必要时,还能祭入五脏庙,何乐而不为。”
李知焉似是非常理解这种行为,道:“我家是用了18根圆木,32根小木建成的,其中剩下来的木料,我还做了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张桌子。”
如果不是自己亲自参与了这些事情,肯定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当然,大叔之前说,不想他说出自己的身世,他也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再多做阐述。
大叔笑道:“看来你也很无聊。”
不多时,众人就在这独有的酿酒作坊中坐定,而桌上,已然摆满了数种酒。
只见这大叔道:“小兄弟,为兄这里有数杯酒,虽不是出自世间名家酒匠之手,但也别有一番风味,你且尝尝味道如何。”
李知焉顺势端起右手边第一杯酒,一口饮下,一股辛辣之感,顺势直抵味蕾,甚是刺激,犹如岩浆划入喉咙,直达胃部,胸腹处,一团灼热火烧,让人大汗淋漓,直呼痛快。
大叔笑道:“小兄弟,什么感觉?”
李知焉答道:“好酒,就像山中带刺的玫瑰,即便明知会扎破双手,也不忍舍去这妩媚的精灵。”
大叔道:“好比喻,小兄弟以前也是饮酒之人?”
李知焉道:“不是,我也是刚刚学会的。”
这大叔没有继续问话,示意其可以继续饮用。
李知焉又举起一杯,同样的一口而进。
这刚刚灼热的胸腹,一下冰凉透彻,犹如极北之地的冰水,夹杂着浓郁的酒香,浇灭了炼狱的火焰,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让人浑身通透。
大叔继续问道:“什么感觉?”
李知焉道:“好酒,犹如天山上的雪莲,冰清玉洁,让人高山仰止,不忍亵渎。但又不忍,就此放手。”
大叔哈哈大笑道:“还从未有人如此评价我这浊酒的。”
说完,又将一杯酒推了过去,并道:“有些酒可以豪饮,但有些酒,如此饮法的话,就少了那么点意思,比如这杯酒。”
李知焉点头同意,并接过,啜了一口,平淡如水,不错,如果不是马上与唾液产生了某种反应,这酒喝起来就像水一般,但只需一会儿,就有了感觉,让人有一种“几时归去,做个闲人”的冲动,在屋舍的小溪边,对着这溪面的浮云,弹一首平静淡雅的古曲,饮一壶自制的米酒。
同样的问题,同样的问法,大叔道:“什么感觉?”
李知焉道:“同样的好酒,极像阡陌上,那野菊花,让人颇多依恋,不忍离去,并在此花盛开处,流连忘返,痴痴缠缠。”
大叔笑道:“小兄弟真是秒人,我这几种酒,不是没被人评价过,但无非都是干柴烈火,冰天雪地,平淡如水之类的评价,像小兄弟这样用花来评价的,还是第一次见。你且尝一尝这杯。”
说完,又将另一杯酒,推了过来。
李知焉接过,先饮了一小口,像是停不下来,顺着杯子,慢慢的一饮而尽。
杯底朝天后,杯中酒,也入了李知焉腹中,这酒甘甜醇厚,回味悠长,让人有一种欲罢不能,喝了还想继续喝的感觉。
此时大叔脸上,已有了些期待,道:“小兄弟,这又像什么?”
李知焉道:“像桃花,与人一种温馨之感,桃花与其他花不同,单论一朵看,桃花非绝美之物,但若开上一山的桃花,那景象,绝对是人间仙界,所以这就像一个家庭,非常温馨,此酒也一样。越是喝的多,就越有种温馨之感。”
大叔拍手大笑道:“妙,妙,妙,你再试试这杯酒。”
桌上,已是最后一杯,被推到李知焉前方。
杯中酒,呈蓝色,颇有一种天空无云之感,又像碧蓝的大海,与人一种清冷的感受。
李知焉缓缓将酒移到唇边,他没有牛饮,而是轻轻一嗅,然后唇边对着杯口,让这酒,慢慢将自己唇边浸透,再顺着唇边,慢慢饮下,自此,李知焉闭上了眼。
或许今天这酒,喝的有点多,抑或是这酒太过辛辣,李知焉眼角处,居然流下了两行清泪,如同这世间最美丽的琥珀,又如这世间最清丽的美酒。
大叔道:“像什么?”
李知焉没有睁开眼睛,道:“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