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丰将柯珂送回家以后就直接驱车前往柏公河边,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此前主动给他发信息约定此地的李浩波已经一车一人的等在那里。
河边,靠着车头,他正形单影只地吞云吐雾,见他下车,直接拿起引擎盖上放着的香烟盒随手丢给他。
程丰精准接住,看着精巧的烟盒,不吝调侃。“品味不错啊,李总。”
李浩波淡淡回应。“程总喜欢就好。”
“喜欢。”程丰取出一根烟在烟盒上点了点,并未点燃,倒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好东西谁都喜欢。”
李浩波又吐出一口烟幕,意不在与他争执。
程丰见他不接招,也没了斗嘴的兴致。“柯珂以前说你不抽烟不喝酒不吐脏,是她见过最干净的男生,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被‘污染’的?”
李浩波随口道。“跟你学的。”
“别,我可承受不起。”程丰以为他故意消遣自己。
李浩波又特别认真的强调了一遍。“真的。”侧身往身后引擎盖上放置的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顿了顿,索性将还剩半截的烟头直接掐灭,而烟灰缸里,已经躺着三四个烟屁股。“高中时期你是六中出了名的校霸,知道你在追柯珂以后,我很自卑。”
“自卑?”程丰满脸惊讶打断他的话,显然,他很意外他如此直接,甚至可以说是坦诚。“你一个品学兼优,被众星拱月的好学生,居然还会自卑?”他表示怀疑,怀疑他居心叵测。
“恩。”面对程丰的质疑,李浩波平静从容。“因为你的家境太好了,跟你相比,我什么都不是。”
“……”这个答案倒是意料之外,程丰从来没有想过在七八年前,面前这个柯珂口中双商奇高,无所不能的学神,让他嫉妒到无力,视为头号情敌,最大绊脚石的男人,居然还有过这样一段心境。
嫉妒他?那他应该荣幸之至?
“不管柯珂喜不喜欢你,只要每次看见你在她身边上蹿下跳,我就会有一种异常强烈的危机感,这种危机感让我恐惧又无奈,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你才上蹿下跳。”程丰极为不满自己被他形容成“跳蚤”似的。
不过从李浩波的表情他看得出来,这些言语里多少都有点发自肺腑。
“你才是让我羡慕嫉妒恨吧,你成绩好,脑子灵光,我却除了画画好一点,其他什么都不会。”情绪已到位,他忍不住想要点燃手里的香烟,最终还是将其放回了烟盒,因为他早就戒了烟。
“可是你能给她更多更好的物质,那时的我却不能,我能给与的就是逼她多做几道题,多背几个单词,让她越来越讨厌我。”
“物质?”程丰自嘲。“我倒希望她真能物质一点。”否则他也不至于在她身边以“朋友”之名一呆就是十年。
“所以这就是你当初连声道别都没有的原因吗?”他质问。“你知道那七年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那道听途说,根本不足以理解一个向死神数次求死的人,到底有多绝望。”他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一个人不开心,可以那么不开心,连命都不要。
低头看着右手虎口,那里还留着一条像小蚯蚓一样,如果不通过医学干预,将会伴随他终身的疤痕,但他从未嫌弃过它,因为是她留下的。“你知道武侠小说里的空手夺白刃吧?第一次在出租屋里发现她拿刀割腕的时候,我情急之下就这么做了,那段时间,除非李欣冉她们过来,否则我真是一步都不敢离开她。每次做完饭以后,我会偷偷把所有的刀具都藏起来,我不敢让她看见一切尖锐有刃的东西,甚至连桌角我都用胶带包过好几层,可还是被她钻了空子。”
“被确诊之后的那一两个月里,她的情况真的糟透了,已经严重影响到正常的学习跟生活,她又不敢让她爸妈知道她生病的事,怕不被理解,怕被骂,所以她不能因病休学,那就我来呗,我父母开明,也一直很喜欢她,赞成我暂停学业去冶城照顾她。”
他的洒脱一如当年做下陪伴的决定,一段痛并快乐着的经历,只是看向李浩波那清冷的侧颜时,他就来气。“不过我要感谢你,感谢你给了我和她同住屋檐下,朝夕相处的机会。”
李浩波眼尾轻描,那不以为意的神态简直戳中了程丰的雷区。
“同住屋檐下也不代表你们之间有实质的发生,不过‘沙发先生’担得起你程总的威名。”他说。
“什么‘沙发先生’?你给我说清楚。”有被内涵到,程丰瞬间就不淡定了,同时心里将告密的郭皓骂了个遍,除了这个墙头草,他想不到其他人。
李浩波不与他多辩,只是嘴角衔着若有似无,在他看来不太礼貌的笑意。
这让程丰更加窝火,瞎嚷嚷道。“你懂什么,我这叫尊重,你知道一个女生的清白有多重要吗?”最主要就是大学周边的租房实在太紧俏了,而且大多都是单间,当时柯珂的情况又不合适与人合租,他就想着找个两室一厅的,但没有,只剩一间一室一厅的,所以他只能睡沙发。
当然,他必须睡沙发。
“早在你跟她合住的时候,她对外人来说,就没有‘清白’可言。”李浩波眼神微妙。
“你的意思是不相信她了?”程丰其实无所谓李浩波怎么看待柯珂和自己的关系,甚至巴不得他误会才好,他只是不愿意柯珂遭人非议。
“我相信。”李浩波说。“所以我才要感谢你。”
“感谢我什么?感谢我替你照顾她七年?”程丰不屑。“别自作多情了,我喜欢她是我心甘情愿,跟你没半毛钱关系,你一个外人用得着跟我道谢吗?”
不管程丰说得多激烈,李浩波就是没有太多的情绪,平平淡淡的,好像都与他无关似的,他抬头看向头顶上方的柏公大桥,感慨道。“这座桥从修建之初到至今,中途好像已经修缮过两次。”
程丰弄不清楚他们之间的话题为什么会偏离重心拐到一座桥上,心里还憋着一股邪火没撒,所以没搭腔,听他又说。
“这里在拆迁以前是樟林钢铁厂的家属院,我和柯珂的童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小学毕业的暑假我学会了自行车,初中,每天上学放学,我就是载着柯珂一遍又一遍地从这座桥上经过。”
“而她因为怕摔跤,一直不肯自己学,所以她至今不会骑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