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大人视察完离开杭州,柳明月的病也好了,生龙活虎的在听澜院里学画画。
这些日子柳承志再也没来过她这里,但不知怎的,却叫人三天两头的过来给柳明月屋里换家具。今日说听澜院的桌子太破,抬了一张新桌子过来,明日说听澜院没个书案,又搬了个新书案进来,后日又嫌听澜院的床太小,几个小厮抬了大大的实木床放进了柳明月的卧房。
听澜院地方本不大,这家具一换,格局更乱了,春芝每日忙得满头大汗,想破了脑袋才把这些家具安置得不那么拥挤,再配上柳明月自己栽的花,看着倒也小巧精致。
“姐姐,家主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奖励姐姐吗?”春芝心里头嘀咕,家主要奖励,怎不赏些金银,偏偏弄了这么一堆沉甸甸的家具进来,姐姐可素日对这些东西无甚在意啊。
柳明月握着毛笔勾勾画画,道:“也许吧。”
那日柳承志拂袖而去,她还以为柳承志会一气之下将她赶出去,再不济,也会永远不再理会她,谁知,柳承志人虽不来,却隔三差五的叫人来送东西,这满屋的精致家具,与小小的听澜院实在不般配。
柳明月正如此想着,却见琪官儿领着一帮泥瓦匠进了听澜院,吵吵嚷嚷的丈量院子尺寸,这动静,把屋内的二人都吓了一跳。
春芝先走出去,见了这阵仗,满脑子的问号,她问道:“琪官儿,这是做什么?”
“哈哈,春芝姑娘。”琪官儿笑嘻嘻道,“你们可有福了,家主说听澜院太破,叫我带泥瓦匠来修缮一番。”
“什么?!”春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家主这是……抽什么风?
“修缮?那我和姐姐住哪儿啊?”
琪官儿嘿嘿笑道:“要不说你们有福呢,家主说,另找地方给你们住也麻烦,不如就还是挪回从前你们在主屋的房间住一段时日,等房子修好了再……”
“什么?!”这下轮到柳明月不镇定了。
但她并没有时间不镇定太久,琪官儿拍了拍手,突然进来三五个丫鬟婆子冲进屋内,火速将柳明月二人的行李打包完毕,就连春芝早上刚摘下的花都连着花瓶一起端走了。
短短半个时辰,柳明月二人就被丫鬟婆子簇拥着到了主屋后边的耳房卧室。
“……姐姐。”春芝看了眼熟悉的卧室,以及被放在卧室桌上、床上的二人的行李,脸上的神情瞬息万变。
而她旁边的姐姐也并未比她好多少,此刻也是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柳承志这人可真是……一言不合就来硬的啊!
柳明月垂头丧气的进去整理包袱,道:“住就住吧,我就不信了,他还能闹什么幺蛾子。”
跟在她屁股后面的春芝也垂头丧气的帮着整理包袱。
这屋子不过只有两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橱,柳明月在街上买的许多小玩意儿都没地方放,只得并拢在一起暂时塞进床底,待听澜院修缮完毕再回去。
这二人收拾间,整个柳府的流言也没停歇,到了黄昏时分,满府的人都知道柳明月重获家主宠幸,不仅给她修院子,还把人带到主屋去睡,要知道,即便是高清荷这个正妻,也从未曾到主屋过夜,看来这个小通房丫鬟,还真是得家主喜欢啊。
栖鹤园的两个洒扫丫鬟对此事展开了一番深刻的探讨。
洒水的丫鬟说:“哎,你说,那柳明月怎么这么有手段啊?”
扫地的丫鬟道:“可不是嘛,你不知道,我听说,上回京城来的大官到咱家,她都敢在大官面前说话呢。”
“哦哟,京城的大官啊?这要是换了我,腿都吓软了,哪还敢说话。”洒水的丫鬟打了个激灵。
扫地的丫鬟见她模样,噗嗤笑道:“是吧?要不怎说她厉害,就连老夫人都许她管家呢。”
“什么呀?老夫人才不喜欢她,你瞧上回打得多狠呐!”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老夫人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她只要得了家主的喜欢不就是了?你没听说呀……”扫地的丫鬟放低了声音,“上回家主发落了老夫人身边一个婆子,那婆子,就是当日动手打柳明月的人。”
“还有这等事?”洒水的丫鬟很惊奇,“这我还真没听说……唉……说起来那柳明月也没多美,比起锦姨娘那可是差远了,家主怎么偏就看上她呢?”
扫地的丫鬟耸耸肩,道:“说到底,家主看上谁,与我们什么相干,我们呀,就指望着每个月的月钱按时下来就好了。”
“你说的是啊。不过说起月钱,倒还是柳明月管家时候发的准时些……我还听我庄子里的三姑妈说,前几个月她们家的营收倒比我家还好呢,说是庄头听了柳明月的,许给庄农按秋收的多少分发银钱,我三姑妈家四个儿子,一口气都换了新衣裳。”洒水的丫鬟一边洒水一边感慨。
“是啊。哎,我偷偷说一句话啊。”扫地的丫鬟神秘兮兮的凑到洒水丫鬟旁边,小声道,“这柳明月虽是个通房丫鬟,人却比锦姨娘还大方些,会说话,会办事。”
洒水丫鬟附和道:“是啊,那锦姨娘成日冷着脸,发几个月钱也抠抠搜搜的,也难怪家主不喜欢,换了是我,也不愿意天天对着个冰块睡觉啊……”
“好了好了,扫完了地,我们还要去后头烧火呢……”
二人聊得满足,地也扫得干净,收拾了水桶扫帚就结伴往后院去了,待她们二人走远后,锦欢才从假山后走出来。
她在原地出神了片刻,这才进了屋子。
柳老夫人早已听说今日的流言,见锦欢前来,有几分不忍,道:“锦欢,不用见礼了,来坐。”
锦欢道谢后,安静的在老夫人身边落了座,道:“老夫人召锦欢前来,有何吩咐?”
柳老夫人一把拉住锦欢的手,百般怜爱道:“锦欢,近来承志糊涂得很,你别放在心上,在我心里,你才是对我们柳家最有功的人。”
“……锦欢从未这么想。”锦欢淡淡道,“锦欢只是希望,能多少帮一帮家主罢了。”
柳老爷遇难后,柳家生意一落千丈,虽有老夫人和柳承志努力经营,但再也不复当年的盛况,而陈家又后起追上,一跃成为杭州最大的布料商家,后锦欢入了柳家,把邬式织法用到柳家织坊中,这才帮柳家重振生意,慢慢能与陈家比肩。
柳老夫人握着她的手,道:“你放心,有我老婆子在一日,就决不叫你受委屈。在我们柳家,除了清荷,再也没有人能越过你去。”
锦欢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膝上,老夫人满是皱纹的手握着她的手,她出了会儿神,道:“老夫人看重锦欢,锦欢明白。”
另一头,绿音阁里也难得聊起了流言。
若云跟高清荷说了柳明月搬进主屋一事,高清荷关心道:“明月如今痊愈了吗?”
“夫人放心,已经大好了。”
若云回禀过后,高清荷放心了不少,过了会儿,她又道:“明月给家里立了大功,该给她好好修修院子,叫她住得舒服些。只是如今,主屋那房间久无人住,不知什么情形……若云,你一会儿带着明纸和炭盆过去,给她糊一糊窗户,冬日风冷,若窗户不严实,又冻病了可怎么好?”
“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