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样的小鬼,稍稍敷衍过去就行了,柳明月没有多话,听话的跟着琪官走了,春芝也紧随其后。
琪官儿脚步很快,一点也不等她们,好在柳明月带着春芝日日干农活,体力相当好,尽管琪官儿健步如飞,但她们也不曾掉队。
“咦?怎么是去正厅。”春芝低声跟柳明月交流。
柳承志一般不是在主屋就是在绿音阁,按说不应该传丫鬟到正殿,除非是什么大事。
柳明月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还是尽量镇定:“先别说话,看看情况。”
琪官儿只把她们二人领到后门口,便另有一个看着稍微稳重些的小厮过来,柳明月瞧着这位小厮的穿戴比琪官儿还精致。
“你们跟七哥进去。”
这位被琪官儿叫七哥的小厮并未说话,转身领着她们往正厅走,待进到正厅,开头说了一句:“家主,人到了。”
一进正厅,春芝便自觉低下了头,柳明月却仔细打量了一下厅中的情况。
这正厅中除了她们和这位七哥,一共只有三个人,左边的客座坐着两位穿一样衣服的男人,看着年纪有一些大,且他们袖口束着,看上去是行伍之人,其中一位络腮胡男人的手背上还有伤疤,看着有些年头。
柳明月一边猜测着他们的身份,一边继续打量,视线落在主座处,这主座只坐着一位穿着黑色衣服的男子,从柳明月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侧脸,她很确定这就是柳承志。
柳明月仔细打量了一回,这人眉毛平直,眼睛虽垂着在看手中的茶杯,但这也能叫柳明月确定这定是一双好看的眼睛,最吸引她视线的是高挺的鼻梁,上鼻梁有一点微微的拱起,把高位者的孤高与贵气表露无疑,他的人中深长,嘴唇紧紧抿着,一手端着茶杯,另一只手拿杯盖轻轻磨着杯沿,即便是隔了两三米远,柳明月也能感受到压迫感。
柳明月正打量着,那位七哥让出了半个身子,手臂往正厅中间一伸:“姑娘,请过去回话。”
二人顺从的走到中间,规规矩矩的向柳承志行礼:“家主万福。”
柳承志抬起眼皮,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慢慢把茶杯盖上放到一边,并未说话。
方才带柳明月二人进来的三七开口道:“朱捕头,这位就是柳明月了,您有何要问的尽管问。”
捕头?柳明月觉得不太妙。
“抬起头来。”朱捕头声音威严浑厚。
二人规规矩矩的往朱捕头的方向挪了一下,再抬起头,几乎是满头的问号。
“柳明月,你可知今日我们为何找你?”朱捕头看着柳明月的眼睛,像极了审问重大案件的嫌疑犯。
柳明月搜肠刮肚也没有想出自己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好微微摇头道:“不知。”
“大胆!”朱捕头“啪”的拍了下桌案,道,“难道你不知,奴籍在外经营所得,该主动向当地府衙交税的道理吗?你从金玉坊那里赚来的五十两银子,要本捕头把契约拿出来吗?还有你之前卖的话本,虽无契约,也要自觉缴纳税银才是!”
交税?柳明月当然不知道,她哪里知道这古代的规矩。春芝不过一个小丫头,不曾见过多少世面,自然更不知道。
民不与官斗,且这捕头已经拿到了契约,柳明月素来知道这个道理,忙叩头道:“奴婢无知,还请捕头宽恕,不知需缴纳多少税款?奴婢立即补上,还请捕头宽恕奴婢无知之罪。”
这话既诚恳又有态度,朱捕头也知道这深宅大院的小丫鬟都没什么见识,且今日本就是来提醒,柳家又与杭州知府大人有姻亲,自己也不好太严苛,所以语气好了一些:“念你是初犯,又知错能改,今日就不抓你去府尹大人面前过公堂了,限你明日上缴七成税,不得拖延。”
七成?!
柳明月差点咬破自己的嘴唇,这才硬憋住一句脏话。
好在这两位捕头也没有等她的回答的意思,朝柳承志拱了拱手便道谢离去。
柳明月的心情简直如丧考妣,春芝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二人仿佛被抽去了灵魂一般,失魂落魄的行礼告退便走出正厅,往听澜院去了。
正厅。
三七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两个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眼有些发愣的自家主子,忍不住轻声提醒道:“家主,您今日还约了高大人。”
柳承志回过神来,“嗯”了一声:“走吧。”
朱捕头来时,他就觉得这事荒谬,柳明月什么德行他最是清楚,别说是写话本了,就是自己的名字也未必会写。看了朱捕头手里的契约书,他更觉得荒谬,这契约书上虽明明白白的写着柳明月的名字,可这字迹笔画深浅不一,显然握笔的人十分生疏,一个连字都写不明白的人,如何能写出来话本?还卖出了五十两银子的高价,难不成,是金玉坊的刘掌柜头脑发昏?
柳承志想了又想,总觉得事情不对。
三七瞧着自家主子心绪不宁的样子,似乎早有预判的侧过耳朵,果然听到一句吩咐:“你叫人去把那话本买来,放到书房。”
“是,家主。”
…………
夜间,听澜院。
柳明月守着自己昨天写出来的几页《天仙配》,愁容满面,自己呕心沥血写了这么多字,好不容易才赚到自己穿越以来的第一桶金,居然到头来都上缴朝廷了。
她下午去找相熟的小厮和妈妈们打听过了,朝廷虽近来鼓励百姓们自己做生意,税收也减至一成,可这政策并不适用于奴籍,奴籍者在主家做活空闲之余,虽也可做些生意贴补,但所得的银钱都要按七成之数上缴到衙门,平日里一些小钱不走公账,不会引来衙门注意,可与金玉坊的合作,却扎扎实实要走他们的公账,这就势必在钱庄留有记录,金额大,难免不招来捕头,捕头要来,自然会把底细调查得清清楚楚,到这时,就不管是小钱大钱,只要从前赚到手的银子,就一律都要按规矩缴税。
膳房掌勺的刘妈妈还特意叮嘱,衙门查起人来,一个铜板也不会放过,可千万不能耍小聪明,必须按数额规规矩矩的交上去。
柳明月本还想多写一些再大赚一笔,现下瞬间没了继续写的激情,这只写了几页的《天仙配》,被柳明月揉成一团丢了出去。
柳承志刚走到院子入口处的拱形花架下面,正打量着这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花架,就看到一个硕大的纸团被丢到了小院正屋门口。
柳承志顺着石子路往院中走,虽说是夜晚,可夏夜月光明亮,在这月光下,院中的花草景致依稀可见,扑鼻而来的是淡淡的栀子花香。
江南庭院,多以青石板铺路,柳承志还是头一次见用绿草覆地的,这草打理得却好,只短短的一层,踩上去倒十分柔软,他见草地上还有一架秋千,好奇的走了过去,走近了才发现秋千后的地上还摆着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摆得颇有些章法。
柳承志蹲下来看,才发现这石头被磨成了各种形状,有猫猫狗狗形状的,还有小船形状的,这些石头顶部都掏了个洞,栽种着各种草,这些草都只不过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草,但经过修剪和排放,倒也显得格外别致。
柳承志正研究着,正屋却有一个身影跑了出来,只跑到主屋门口,把方才那纸团捡起来,又进了屋。
那人穿的黄衫子正是早上柳明月所穿,他想到来意,便顺着草地往主屋走去。
屋内。
柳明月与春芝伏在桌前,把方才扔出去的纸团铺平展开。
“春芝,既然遇到了困难,就要迎难而上,你说对不对?”
春芝点头道:“是的姐姐。”
“既然奴籍赚外快要交税,只要找到愿意帮忙的非奴籍出面就可以了,对不对?”
春芝点点头,又摇摇头:“姐姐,不对呀,就算招人帮忙,那人给你的报酬也要交税呀。”
“凡事都有漏洞,春芝。”
春芝疑惑:“什么漏洞?姐姐。”
柳明月把铺平的纸张叠在一起,手指关节往上面扣了扣,道:“呐,你听我说。政策规定,奴籍者赚自己东家以外的钱要交税,可若是赚东家内的钱呢?”
“哦……”春芝明白了,“姐姐只要找柳家的人出面,便可以不用交税了!”
“聪明!”柳明月赞许的拍了下春芝的肩膀。
春芝被拍的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还有一个疑惑:“可是姐姐,我们认识的能帮上忙的柳家人,也都是奴籍呀……”
柳明月狡黠一笑:“我们去找夫人帮忙,不就好了?”
“大胆!”柳承志满面寒霜的出现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