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婉是个怪人,她对美的东西十分敏感,每当看到美的事物,就会控制不住的兴奋,越美的事物,越兴奋。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天赋,所以她的字非常漂亮,她的画别具一格,她的舞姿超凡脱俗,她的琴声即便音律大家来听也挑不出丝毫瑕疵。正是靠着这个天赋,她才能够在这个百花争艳的行当里脱颖而出,哪怕到了藏龙卧虎的京城,也没花费多少时间便一举登顶。也正是因为这个天赋,第一次看见李青石时才会表现得那般不堪,她从没见过那么完美的脸,让她兴奋到无法呼吸。她对李青石的第一份好感,便是由此而来,本能想去接近。后来看着李青石给穷人们治病,给弄月楼里的姑娘们治病,虽然嘴上嘻嘻哈哈不大正经,却从没占过谁的便宜,这份好感便与日俱增。再后来他揪出清水城毒瘤松云观,救出那些遭难的妇女,她才知道,原来他还有这等远超常人的勇气与智慧。之后教她成立红袖招,又被他天马行空的想法吸引,心里开始生出崇拜。最后这个小男人悄无声息离城,未求名,也未求利,她亲自相送,那时她还只是觉得,自己不过是遇到了一个世间难得的奇男子,一个值得信赖可以托付终生的人,然而可以托付终生的人很多,她尚未发现他在自己心里的真正位置。却哪能想到,他会那么频繁在她梦中出现,这才终于醒过神来。情不知所起,待到惊觉时,早已情根深种。听说他成为老君山师祖时,她已波澜不惊,只觉该当如此。宋婉婉心中一叹,打起精神摆弄手中茶具,头也不抬慵慵懒懒的道:“诸位公子,咱们今日是否诗令佐茶?”她不仅动作神态透着一股慵懒,就连身上衣衫脸上妆容也都给人一种慵懒感觉,却不会让人觉得颓靡,反而一切看起来自然而然,十分和谐,这便是得益于宋婉婉对“美”得天独厚的感知与把控,曾有同行东施效颦,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引来一波无情耻笑。曹承运微笑道:“咱们今日便简单些,每人拿出自己的一首佳作供大家赏析品评,最后选出最出彩的一篇,本公子出百两纹银作为彩头,宋娘子意下如何?”打茶会时有很多可玩的游戏,都与诗词歌赋有关,玩的最多的便是由身份类似主持人的令官出题,其他人现场作诗,或者诗歌接力,也就是每人作一句,还有现场作对,由令官指定一人出上联,其他人都可去对下联,有时也会玩颇有难度的飞花令。以上这些多少都有些门槛,很考校才学与临场应变的急智,而曹承运所说最简单不过,就算再不学无术,好歹也是书香门第自小读书,平日里怎么都会憋出那么一两首能够见人的作品,即便不算出众,拿出来也不会太过丢人。宋婉婉一听,对今日这群人的水平更加有数,在这清婉小居住了一年多,凭借她的聪慧早已摸索出规律,但凡玩行诗令或者飞花令这种有难度的游戏时,每个富家公子身边必定带着一个文采出众的书生,当然也有自身才学不俗的富贵公子,只是极为少见。若如此,她还会感些兴趣,对那些大多出身寒门的书生表现有所期待,但若只有这么一群金玉其表的衙内在场,本就没什么热情的宋婉婉就更提不起半点兴致,这时候就要凭借良好的职业素养不叫人察觉出异样。宋婉婉抬头看向曹承运,浅淡一笑说道:“如此甚好,有道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我看诸位公子仪表不凡,想来今日奴婢这清婉小居又要传出不少脍炙人口的佳作,奴婢都有些迫不及待了。”这浅淡一笑似有千斤妩媚万两风情,直击曹公子心窝最痒处,恨不得立时就将这小娘子搂在怀里软语温存,镇定心神压下心中躁动,刷的一声收拢折扇,在手心一拍道:“好!既然宋娘子兴致盎然,咱们这就开始。”装模做样环视一圈,折扇指向角落里的年轻游侠道:“就由这位兄台打头吧。”一众小弟们暗道,来了来了,齐刷刷看向李青石,坐等好戏登场。宋婉婉露面后,李青石就一直在打量审视,想知道她还是不是以前那个姑娘,却见宋婉婉在场间看了一圈,目光显然也在他身上掠过,然而无动于衷,似乎已经把他这个老朋友忘了,忍不住心里有些打鼓,她是没看真切,还是真把我忘了?或者成了这盛仁城里的名人,不屑跟咱打交道了?单从外表看,这位宋姑娘比以前更加风韵无限,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摄人心魄的魅力,几乎可说已判若两人,可若她的性情也与之前大不一样的话,该怎么办?李青石心里正转着念头,就被曹承运指到头上来。他早料到这群苍蝇不会轻易放过他,已有心理准备,来这里只是为跟宋婉婉碰面,丢不丢脸压根没放在心上,此时见宋婉婉有不念旧情的迹象,那此行已经没有意义,只能日后另想办法,丢不丢脸的也就更无所谓了。李青石起身,赔笑说道:“我一个粗人,哪会这些文雅玩意儿。”说到这里见宋婉婉抬头向他望来,紧接着花魁娘子就身子一僵,忽然变成木雕泥塑,再接着呼吸开始急促,两朵桃花爬上脸颊。看来她刚才没认出我,她还是从前那个姑娘!李青石朝她丢了个不要轻举妄动的隐晦眼神,放下心来,这样的话以后便能从她这里打探消息。转念又想,我身后一直吊着个乾坤境高手,跟她密会是不可能了,那就只能以嫖客身份见她才不会让人起疑,可是以她现在的名气,并不是所有客人她都单独接待的,要是我没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却成了她青眼相加的常客,岂非也会令人起疑?想到这里话头一转:“不过也不敢扫了诸位公子与宋娘子的兴致,那就只好胡诌一首,逗大家一乐吧。”曹承运皱了皱眉,这小子虽没骨气,倒也奸猾,先给自己定性为胡诌,如此就算再不堪入目的诗词,也不会显得过于丢人。他向小弟们使了个眼色,心里冷笑,就算你提前铺垫又有何用?咱们读书人损起人来,不怕你不上头,何况还有美人在场!李青石虽然及时掉转话头,却发现没个卵用,想靠诗词这东西得花魁娘子青眼以掩人耳目,对他来说难如登天。他肚子里那点墨水都来源于老刘,再就是老君山藏经殿里那些道典,老刘向来不喜欢这些无病呻吟的酸腐东西,自然也没教过他,老君山上那些道典里更是毛都没有。李青石搜肠刮肚,忽然想起在景州城外龙江边唱过一首滚滚长江东逝水,得过州牧大人赞赏,要不就来这首?可是不知道那位州牧大人有没有把这首小曲儿说给别人听,若已经有很多人听过,恐怕要被诬陷为剽窃,于情于理可就更成不了花魁娘子的入幕之宾。李青石一时拿不准主意,曹承运道:“兄台怎么走起神来了,莫不是要现场做诗词?早就看兄台一表人才,果然大才,那大伙更要洗耳恭听了。”李青石充耳不闻,忽然心头一动,这首小曲儿似乎也不错,要不就用它?
第二二零章 咱只会小曲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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