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寰上楼,几乎十步杀一妖。
潦草望了一眼,八仙楼四层,有个百兽雕像,似乎还是个喷泉。
五层,是个一间一间分门别类的小仓库,不知道存放着什么。
六层,便是熟悉的契贝之层,只是这次,他没有再进入那乌斯斗兽场,而是直接来到那个存放魂壶的大房间。
果然,那十头鬼车正在房间正中,自己同自己争吵,七八只手却忙个不停。
地上,散落无数空的魂壶,这鬼车的工作,看来就是把方才将死之人的念魂,收入其中。
人死之后,命魂已毁,灵魂要去极乐,只有念魂无处可去,要么有一天随风消散,要么被像这样存起来,用作各种外道邪仙之术。
当然,理论上,若念魂仍存,人,其实也就存在复生的可能。
所以,回寰之前选择了离开纷离镇,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居然在此地,找到了他母后的魂壶。
如果他因为也殒命于此,那他以及二哥波拿、母后,便同时都失去了生的希望。
但他到底还是杀到了这里,这里毕竟有三万个魂壶,三万个备受折磨亦不知最终还要遭什么罪的念魂。
听到的惨叫声,呼喊声,求救声,不可能装听不到。
在来的路上,回寰已经决定,要留下来,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更是救自己。
回寰展开千金万金,二话不说,杀向那十头鬼车。
考虑到这怪物十头只剩下了八头,同时递出了六十四剑。
八音八方八字八宝八国八阵八脉八仙人。
回寰练的剑,是无声之剑。
六十四剑,不过是两道金光,划开黑暗,急斩鬼车余下八头。
格拉。格拉。
格拉。格拉。
马车般的刺棱声再度响起,红色飞羽像几只惊飞的雀儿,在黑暗中逃窜。
“谁?”
“……我的娘……”
两声惨叫未喊出,跟着是嘭嘭两声头颅落地的声音。
十头鬼车,现在还剩下六头。
一个老妪的声音响起:“你这小子,居然偷袭?”
“又见面了,美人儿。”猥琐男的头颅也还在。
……
一时间,余下的五张嘴又开始各种闹哄。
那位美髯公照例最后开口:“这位兄弟,我们无冤无仇,为何一再找上门来,以死相逼?”
“嘿,只斩下两个头,不太行嘛。”回寰抖抖睫毛,低下金色眼睛,又问道:“上次来,忘了问了,你们要这些魂壶,到底要做什么?还有,这么多魂壶,它们的主人究竟是谁?”
“想知道吗?你进来这魂壶,我们慢慢告诉你!”
一只空的魂壶随之砸来。
然后鬼车七八只手甩动,四五十个魂壶,或满或空,闪着各色光华,似盏盏阴火,朝着回寰燃来。
与其同时。
那鬼车后退了几步,十八只翅膀交错展开,余下的六首同时出现。
那身形倒不像鸟,像只硕大的蝴蝶。
鬼车,窃梦而生,蝴蝶,醉梦而死。
“笑话!你以为我是来做什么的?”
回寰不管,千金化作万箭,将魂壶一一击落,万金贴地飞起,快剑如电,又斩落鬼车一首。
“你以为我是来抢这些魂壶的吗,我是来解放他们的啊!”
回寰话音未落,万金还在追斩鬼车余下头颅,千金却在黑暗中割开几道金色的罅隙。
三起三落。
这三剑,几百魂壶便被击破,房间内到处都是瓦片崩裂、碎片着地的啪啪声。
几百个各色念魂一时被放出,好像一下扬起几百种颜色的灰尘,一时散不去,飘洒在四处,霎时营造了一个如幻境中的世界。
这幻境,是许多人一生的记忆。
不消一时三刻,他们就会消散无余,化作空虚。
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
但也好过被邪仙利用,被妖人驱使,死后还要被折磨。
这正是回寰心中所想,他知道自己根本救不了这许多人,但至少可以让他们得以解脱。
“你……真是糟蹋好东西!”
鬼车见自己算盘打了个空,也许是心疼那些被打碎的魂壶,马上反扑。
格拉格拉——
鬼车发出的声音变得巨大,十八只翅膀像十八把饮血钢刀,斜斜劈砍过来。
扭动一圈,再反斩回来。
格拉格拉格拉。
格拉格拉格拉。
一正一反,好似六个呼扇而来的长满刀尖的车轮。
回寰不退,万金铸一面金盾硬接,两相撞击,如鼓角齐鸣,一时间,金光如雨,落羽似花。
千金却在此时绕后,飞剑直下,再斩一首。
鬼车吃痛,疾退数十步,十八只暗红色钢翅护住全身,不敢再贸然出手。
回寰将千金万金回手,笑着问:“我的问题你们还没有回答呢?”
话一问出,就要再度出手,场内,却突然发生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变化。
黑蒙蒙的墙壁上,突然有一盏魂壶亮了,然后是第二盏,第三盏……第三百盏……第三千盏……
顷刻之间,三万盏魂壶几乎同时亮起,照的室内如同白昼。
回寰,终于看清那丑陋鬼车的样貌,呲了呲牙,摇了摇头。
这些魂壶中的念魂,是在帮我吗?
他唤起千金万金,就要上前去,斩净这鬼车十头。
然而并不是如此,回寰只走了半步,脑中那千刀万剐般的声音忽然响起。
回寰头痛欲裂,一下半跪在地板上。
三万个魂壶,突然一同晃动,一同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声响。
怒吼、狂喊和祈求。
回寰停下了,他终于听清楚这一直让他头疼的声音,在说些什么。
杀了我们,让我们再死一次。
从回寰毫不犹豫打碎第一个魂壶开始,这三万个念魂,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别吵。”回寰咬牙忍着头痛,“别吵,我会帮你们的,先让我宰了这妖怪。”
三万个声音,一同静默。
“看来,我已经有答案了。”
回寰淡金色的瞳仁闪过一丝血色,千金万金凌空暴涨,化作两把大锤。
哐哐两锤子下去。
十八只钢翅,至少折了七只。
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
顶楼云台,有人坐不住了。
罂真·阿契贝的身后闪出一个绿皮的胖子,一张烂脸都是洞,张嘴说话,唾液乱飞。
“我去吧。”
“不,我们一起去。”罂真·阿契贝有些嫌弃地挂起面纱,起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