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中。
三位宋使先是扫了眼周围,随后忽然听到堂外传来一道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他们将目光投去,就见一名身着宽松道袍的青年走了过来。
这青年身形修长,颜容清俊,一双眸子颇为澄净。
但细细看去,又会发觉这眸子好似波澜不惊的古潭,透着深邃之意。
他气质淡然平和,一袭黑发用银丝扎起,洒然却不显疏狂,仿若谪仙。
宋使们都不用多想,只是看到这青年的第一眼,就觉得他肯定是大乾国师,也就是那位扬名王都的仙长了。
“在下罗恒,见过诸位。”
罗恒微笑着拱手行礼。
三名宋使见状,没有犹豫,也立即回礼,纷纷介绍起自己。
这三人中,为首的是一名身形清瘦的老人,名唤朱愈,读来有通“珠玉”之意,乃是鸿胪寺的官员。
另外两人也来自鸿胪寺,不过却是朱愈的副手。
“实不相瞒,我等初至大乾王都,便得闻仙长呼风唤雨、斩杀长右,解决干旱之事。”
朱愈脸上浮现笑容,轻声说道。
罗恒看着他,心中升起一丝感触。
这朱愈和先前的常惠一样,虽然都是作为外邦使节而来,可待人接物带来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若说常惠是举止间都充斥着大汉的威仪,仿佛一头称霸荒原的雄狮,重点在一个“威”字上。
那么朱愈代表的大宋,就显得柔和了太多,极为重视礼节,每个细节都关注到了,让人挑不出分毫问题。
朱愈声音温和,神情恬淡,继续侃侃而谈:
“如若仙长同意,可以前来我们大宋一观。
大宋对道教极为看重,而我们官家对其更是喜爱到了痴迷的程度。”
说到这里,他心中一转。
本想说:
“仙长有所不知,官家他甚至还将自己敕封为‘教主道君皇帝’,是前所未有、第一个封自己为道君的帝王。”
可仔细一想,朱愈又觉得如果将这话说出去,怕是很容易惹得罗恒不喜,便将其给咽了下去。
毕竟他们官家赵佶在这方面说的好听一些,是涉猎极广,崇敬道教。
但说的难听、现实一些,就是不务正业,渴望成仙到了开始自我欺骗、自我洗脑的程度。
“若是仙长愿意前往大宋,让官家见识一番仙人神通。
那么以官家的信仰之虔诚,定然会广修道观,连那‘万岁山’都可以不修建,转而举国之民力,筑无数座高台求仙……
同时,也会拜您为国师,让宋朝百姓都将您供起来,日日朝拜。”
一番话说完,朱愈觉得自己从仙长的角度来考虑,到宋朝传教传法,想必能让其产生好感。
然而事实远非如此,罗恒在听完他的这一番话后,虽然脸上依旧保持着淡笑,心里却已经绷不住了。
让宋帝见识神通?
广修道观、举全国之力修建求仙高台?
还要让自己当国师,被供起来天天朝拜??
这到底是什么离谱皇帝!
而且看着朱愈说话时淡然的神色,想来这番话在他心中也是颇为认可的。
但也正因如此,才让罗恒感到悚然。
心中暗道这大宋果然和自己前世了解到的历史一般,统治阶级是彻底烂到了骨子里。
“宋使的想法我会考虑的。”
罗恒拱拱手,神色平静的说道。
三名宋使闻言,也意识到对方是在送客,但却不明白自己表现的哪里有问题,只得同样回礼作揖。
“叨扰仙长了。”
朱愈脸上挂着儒雅的笑容,说完便带着两名副手离开了这里。
厅堂中,罗恒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坐着思索片刻。
但没过一会儿,就听一道脚步声响起,抬头望去,就见还是刚才那名侍女匆匆走过来,向他禀报:
“大人,唐奉常求见。”
唐奉常?
罗恒微微蹙眉,这姓唐之人他不知道,可“奉常”作为九卿之一,他却是知道的。
不过自己和这人也没有什么交集,为何会上门来拜访?
“不见。”罗恒回道。
侍女应了声,随后立刻前去转告。
只是很快,她便再次过来,向罗恒说道:
“大人,唐奉常说有要事相商,此事事关重大,所以希望您见他一面……”
闻言,罗恒眉头一挑,既然是要事,还事关重大,那找他做什么?
真遇到重大之事,为何不在朝议的时候进行汇报,反而要找他商议?
思绪至此,罗恒隐约察觉这件事有异,当即道:“让他进来吧。”
没一会儿,就见一名身材高瘦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见到罗恒时拱手道:
“下官唐世禄,见过国师。”
“不必多礼。”罗恒微眯双眼,盯着他说道:“唐大人,你说有要事相商,那敢问是何事呢?”
唐世禄在罗恒的注视下,面色却出奇的淡然。
他先是环视四周,停顿几秒,随后低声道:
“国师大人的宅邸当中,可有密室?”
罗恒:“??”
这唐世禄到底想说什么,才要在密室当中说?
刺杀女帝、密谋造反吗??
罗恒没有惯着他,直接冷哼一声,“此堂中,若无我的许可,府内其他人皆不可入内,唐大人且放心说吧。”
唐世禄看着神色冷淡的罗恒,见对方实在态度坚决,不由暗骂他着实不给脸面。
这国师在王都待得时日也不算短了,难道对于他这位九卿之一、一大门阀之主还不认得吗?
深吸了一口气后,唐世禄又看了眼四周,尤其是大堂之外。
见附近无人,他才靠近罗恒几步,压低了声音说道:
“国师……不知您对陛下的看法如何?”
没待罗恒说话,他便继续说道:
“虽然我说出这话,是要被砍头的,可这世间总要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
哪怕为此付出性命,但只要能为天下人争取到公平正义,我便死得其所!”
唐世禄看着罗恒,神色沉重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即将就义去了。
“当今陛下同先帝一样,都是大乾建国来的暴君,这父女两个都是狗皇帝。
国师您是不知道,他们这些年推行的改革之策,可都是极近狠戾暴虐、断人生路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