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国。
揽玉湾。
据说在太阳直射北回归线的时候,这里是离月亮最近的地方。
距此十二海里的地方,停了一艘非常豪华的大邮轮。
甲板上,一位身着浅蓝色短袖衬衫,同色系五分中裤的青年躺在那里。
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
船舱的角落处,一个头发卷卷的青年蜷缩着,瑟瑟发抖,还不住的念叨,“不是我,不是我……”
三楼套房,一个穿着浅色长裙的女人站在窗户打电话,她儿子的电话打不通,语音提示对方信号不在服务区。
女人急了,冲出房门,边跑边喊,“小遇,你跑去哪里了?快接电话,接电话啊。”
她的儿子姜时遇,出生后身体虚弱,常年吃药,这次是因为要回O国寻亲,他没怎么出过远门,特意看好了日子和天气,这才带着他一起从D国启程出发。
结果,她就睡了一个午觉,儿子就找不到了。
她打电话给船上的安保队长,让他多叫些人,跟着一块儿找。
人多力量大。
找遍了邮轮里所有地方,带出了一个神经兮兮的“嫌疑人”马亮,他嘴里一直嘟囔着,“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姜泠根本没有兴趣听,她只想找到她的儿子。
有人在叫她,“邵太太,姜二少爷找到了,在甲板这里。”
姜泠光着脚,跑了过去。
甲板上的人安安静静的躺着,她每走一步,都感觉脚下像是有万根银针在刺着一样。
她这一生,没干什么坏事,唯一的错就是嫁给了邵江。
所以,她的大儿子一出生就夭折了,她连孩子的最后面都没见到,孩子就被送去火场了。
她总感觉里面有什么猫腻,可是不管她怎么问,邵江都只说是她刚生产完,压力大,所以才疑神疑鬼。
她不相信,她吵闹,哭喊,可是医生给她注射了镇定剂。
这些年,她一直暗中找人偷偷调查当年的事情,听说那个孩子还活着,她这才带着小儿子一块儿来寻亲,这次,她一定要牢牢看着两个孩子,再也不要重蹈覆辙。
每走一步,心就痛一份,难不成这是老天给她的惩罚,怪她太贪心,有了一个孩子,还要去找另一个孩子?
可是,明明两个都是她的孩子啊,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些年她亏待时年太多,好在时遇这孩子足够懂事。
走到跟前的时候,她脚一软,跌倒在地,她小心翼翼地探了他的鼻息,还好还好,人还活着。
她把人叫醒,“小遇,快醒醒,醒醒。我们马上就要见到你大哥了,不能再睡觉了,快起来!”
姜时遇的眼皮颤了几下,这才缓缓睁开,一群人围着他,他一开口就是,“你们是谁?”
姜泠的心就跟坐山车一样,忽上忽下,“姜时遇,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姜时遇还是一脸懵,他揉了揉脑袋,“你是谁?”
姜泠气不打一处来,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臭小子,我是你妈,你说我是谁?你是不是吃药吃傻了?”
姜时遇嘴巴张的老大,“你是我妈?真的?”
姜泠拉着他往房间走,“真的是你妈,你是不是又忘记吃药了?还有,你这衣服怎么回事,怎么是湿的,是不是又偷偷去甲板玩水了?”
姜时遇的脑子里突然涌入一段记忆,是他在海水里拼命挣扎,可是没有人看见他,没有人来救他,绝望至极。
好在是一场噩梦,不是现实。
他的衣服湿漉漉的,难道真是掉海里了?
他接受的很快,“妈,我掉海里了。”
姜泠眼神突然就冷了下来,“不急,这个账,一会算。”
“你先回自己房间洗个温水澡,换身衣服,别着凉。”
姜时遇也不喜欢自己身上湿漉漉的气息,“好,我先去换衣服。”
见他进了门,姜泠便让人把马亮带了上来。
“说,二少爷是不是你推下去的?”
马亮跟她的眼神只对视了一眼,就开始疯狂摇头,“邵太太,不是我不是我,跟我没关系,我没有推他。”
姜泠不相信,“年轻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马亮随后又反应过来,“对,是二少爷他自己跳下去,我看他在甲板上,就想过去看看他在干什么,结果刚一过去,他就跳下去,是我把他给救上来的,对,就是这样的。”
姜泠决定等她儿子过来再问一下。
姜时遇换了一件白色的短袖,黑色长裤,脸上满满的稚气。
“小遇,妈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实话实说。是不是这个人把你推下去的?”
姜时遇仔细打量眼前之人,他好像没有见过。
不过,他也不想过多追究了,马上就到揽玉湾了,他想在那里停留两天。
“妈,我记不起来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咱们不要再过多追究了,好不好?咱们就高高兴兴的去接大哥回家。”
姜泠瞪了他一眼,“你啊,就是傻气,以后……算了,不说了。”
马亮也拼命的磕头,“谢谢二少爷,谢谢二少爷。”
姜时遇这次拉着姜泠一块儿上了甲板,他一个人过去还是心有余悸。
“妈,这里风景很好,开阔。今晚就能到揽玉湾了,咱们能不能在这里歇个脚,听说这里在夏至的时候,离月亮特别近,手可摘月亮。虽然有夸大成分,但是明年夏天我还是想过来看一眼到底是不是这么个回事。”
姜泠感觉儿子好像变了,话变多了。
“行,明年夏至过来看月亮。”
姜时遇突然想到,“哦,那明年会不会这里的人特别多?我们找不到房子住?要不,跟爸说一声,在这里买个小别墅吧。”
“你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就买个房子,告诉你爸做什么?妈作主,同意买了,等会儿让随行医生再来给你检查身体,你今天疯了一天,晚上一定要吃药,知道吗?”
姜时遇瞬间蔫吧,如同霜打的茄子,“妈,我能不能不吃药了?我感觉我的身体非常健康,没有什么问题。”
虽然儿子看起来可怜,但姜泠还是不许,“不行,没得商量。”
姜时遇诉求未达成,还是不开心。
想他都二十三了,再有不到三个月都二十四了,还是要天天吃药。
他怀疑自己已经成了药罐子,连身体里的血液都带着药味。
O国L市,一个沿海城市,也是O国海运贸易最重要的枢纽城市。
十月份好不容易放个长假,沈柠西想出去旅游都没有找到搭子,那俩人一个结婚怀孕,出不了远门;一个嫌热路堵,发誓绝不做把时间浪费在路上的大冤种,要宅家里美美地吃西瓜熬夜追剧。
所以,这个大冤种只能她来当,谁让母后大人急召呢。
沈柠西是临时买的车票,站票。
整整五个小时,她被挤在角落里,一动不能动。
回到L市,已经是晚上十点钟。
好在爸妈来接了,不然这一天非要累死在路上。
回到家里,先洗了澡,换了衣服,这才开始吃夜宵。
一碗麻辣烫,两个烤猪蹄。
沈柠西觉得,这一顿饭下去,明早起来都得胖三斤。
算了,胖就胖了,今天路上折腾了快一天,是该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沈柠西心安理得的吃了一碗麻辣烫,又啃了半个猪蹄。
半夜两点还撑得睡不着觉。
回家三天,是她这半年里最舒服的三天,全是爱吃的菜,睡觉睡到自然醒。
第四天,她妈好像才想起来特意让她回来的目的。
“柠柠,妈那个好朋友好王阿姨,她家外甥刚读完研究生,正好来你王姨家了,你等会儿换个衣服,晚点咱们去那里陪着吃顿饭。”
沈柠西靠着沙发,仰着头敷面膜,眼睛盯着天花板,“妈,你是不是收了王姨什么好处?这就把你闺女卖了?”
沈母踢了她一脚,“什么卖闺女的,我只是让你去认识一个朋友。”
沈柠西哼道,“切,我提前说好,我有男朋友。”
她举着手给沈母看手腕上的红绳,“看,这就是我们的信物。”
沈母一边洗水果,一边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沈柠西撒起谎来,驾轻就熟,“也没多久,也就大半年。”
说得她自己都要信了。
“你那对象哪里人?家里几口人?好不好相处?”沈母追着问。
沈母手上的水没干,滴到沈柠西脸上,沈柠西揭掉面膜,“妈,别着急别着急,到时候我把他带家里来,有的是机会查户口,我有点困了,补个觉。”
边说边进了房间,关了门。
沈母想了想,还是打电话推了见面。毕竟电视上棒打鸳鸯的父母,孩子和父母都受尽了委屈。
孩子把自己一生的不幸归结于父母的自做主张,父母自以为是地认为是为孩子好,最后弄了个两败俱伤的境地。
好在沈母比较佛系,听得进去孩子的话,还能换位思考。
沈柠西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她其实是怕她妈妈再问,她就漏馅儿了。
毕竟,她到时候要去哪里找个人来假扮她男朋友啊?
说了一个谎,就要编无数次谎言去圆。
她躺在床上,盖着厚被子。
虽说A市气温还没有降下来,但是L市气温还是有点冷,最高气温刚过两位数,最低气温个位数。
本来脑子里想了太多东西,特别乱,她以为自己肯定睡不着,没想到竟然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那天,是个阴天,下着小雨。
她撑着一把黑色雨伞,穿着一件奶黄色的呢子大衣,站在港口,应该是在等人。
可是还没有等到要接的人,就等来了一个意外之人。
她又看见封辞了,那个突然消失不见又突然出现的人。
她看着他,没有说话,眼泪直直往下掉。
封辞身边还有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他们并排站在一起,十分亲昵。
她没忍住自己的脾气,上去就是一通哭诉,活像对方是个骗人感情的大坏蛋。
封辞就像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一脸“你是神经病吧”的无语表情。
她想,她大概是病了。
也许,是她认错了人,只是有几分相像,便叫她失了神。
那人走远了,她还站在落日的余晖里,地上的影子,孤零零的。
她蹲了下去,抱住可怜的自己。
正在梦里文艺抒情呢,一通电话把她吵醒了。
她闭着眼睛摸了半天,才拿到手机,“谁啊?”
对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个男生回道,“我啊,还能是谁,你大壮哥回来了,我终于从鸟不拉屎的Q国读完书了!明天来港口接我,到港时间晚点发给你。”
沈柠西一下子清醒了,“韩庄,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对面大声喊道,“我说,沈小柠,明天下午到明珠港口接我,听-清-楚-了-没?”
直到挂了电话,沈柠西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会一切都那么巧?
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大喊了几声“啊啊啊啊啊!”
沈母听见,小跑进屋,“柠柠,怎么了?是不是饿了?晚饭快好了!”
沈柠西又是一个大震惊,“妈,您说什么?晚饭?我不是才睡了俩小时,怎么就晚饭了??”
她不相信地拿起手机,果然已经快十九点了,她竟然睡了四个多小时,真是难以置信。
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想她一个二十多年都不咋睡午觉的人,就是睡也不会超过一个小时,结果今天竟然破天荒睡了四个多小时,但是她却还是觉得好累好累的感觉。
就像是身体虽然在睡觉,但是灵魂却在经历着一切。
她跳下床,神秘兮兮地问,“妈,您相信灵魂出窍吗?”
沈母望了一眼窗户,“你看看外面天黑成啥样了?你就是睡太久了,人都睡傻了,我进屋叫你三趟都没吵醒你,要不是还有呼吸,我都要打电话叫救护车了!”
沈父刚从小区的象棋角回来,带回一身寒意,一边脱外套,一边换鞋,“怎么了?我怎么听到要叫救护车了?”
沈母白了他一眼,“明天你留家里伺候你闺女,我要出去逛街!”
沈父无辜中枪,“明天,你带着闺女一块儿去呗!”
沈母摇头,“不去,她一去就要买零食,耗子都在家里建都城了!”
沈父还想说什么,“你……”
沈柠西举手示意,“喂,你们俩要不要搞得这么明显,就你俩是真爱,我就是个意外呗?我又不是一个皮球,踢来踢去。另外明天我有事情,韩大壮回国了,明天我去码头接他!”
沈父不好意思道,“囡囡,这么明显?”
沈柠西狠狠点头,“爸,爱与不爱真的很明显。以前我是小棉袄,现在就是一个臭皮球。哼╯^╰”
沈母一边端菜,一边喊沈柠西摆碗筷,“老沈,今晚你洗碗。”
她朝沈柠西解释,“刚开始,你不在家里,我们俩确实有点不习惯。不过吧时间一长,发现还挺好,不用操心了,可以享清福了。哎,多好的事啊,没事唱唱歌,跳跳舞,逛逛街,日子美滋滋。电视上都说了,父母要学会放手,孩子才能成长。”
沈父附议,“对的,你妈说的都对,儿孙自有儿孙福。”
沈柠西:……
人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