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暴雨如注,雷霆不息。
对于天降雷霆,百姓们从一开始的诧异、惊惧,逐渐变成了习惯、淡然处之。
毕竟每隔三五分钟一道雷,频率很规律,久而久之就成了背景音,甚至不听都睡不着觉。
当然,‘天罚’的流言也是越来越广。
这个时代的民众,绝大多数都没有坚定的自我认知,在流言面前,尤其是成体系的流言,会无脑的选择盲从相信,这也是为什么古代搞大规模起义的时候总得弄个什么教。
太平天教,明教,白莲教等等……
东宫。
“殿下,该喝药了。”
吕氏倚在床边,端着一碗墨黑色的药水。
“咳咳咳…”
阿标咳了几声,脸色灰暗,嘴唇紫白,在吕氏的搀扶下缓缓靠坐起来,将这碗墨黑药水咕噜喝了几口,接着长呼了一口气。
“几时了。”
阿标瞥了眼窗外。
暴雨连绵,昏暗阴沉,再加上他不分日夜的卧病在床,难以分出时辰。
“已经是酉时三刻了。”
吕氏用锦缎帕子细心的为阿标擦去嘴角药渣。
“孤听闻周王入京了,现在何处。”
喝了药之后,阿标的气息平缓了许多。
他口中的周王朱橚,乃是老朱第五子,江湖人称朱神农。
史载朱橚好学,能词赋,曾作百章,又组织编著有和等医学作品,对后世医药事业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朱老五是老朱最为喜欢的儿子之一,从他的封号就能看的出来,‘周’在春秋时期乃是天下共主,藩地更是在中原腹地开封,以宋时皇宫为王宫。
朱橚自幼勤奋好学,尤对医学感兴趣,就藩开封之后,见黄河水患,流民饿殍遍地,不忍心看着百姓忍饥挨饿,便决定编写一部,将所有能够食用的植物写入本书,教导百姓自救。
自此,朱神农的外号便在江湖盛传。
后朱橚擅自离开封地,被老朱罚往云南,在云南时见瘟疫爆发,许多人根本得不到医治,只能等死,又起意要编一本可以普及到平民百姓的医书。
这书叫做,分为风寒暑湿、伤寒疟痢、呕吐泄泻、霍乱秘结等81门,并收录各种常见病症三千余篇治疗药方,方便携带又通俗易懂。
从一个藩王的角度来评价,无意庙堂,关心民生,福泽后世,文采风流的朱橚绝对算得上是一代贤王。
“应是入宫见父皇了,想来晚些便会来谒见殿下。”
吕氏轻语说道。
“嗯。”
阿标微微垂首。
在他的一众弟弟中,年龄小的那一帮比他小太多,无心关注。
二弟朱樉性怪,三弟朱棢暴虐,四弟朱棣城府,唯有这个五弟最为省心。
“扶孤起来。”
阿标要起来松松筋骨,明天要上朝了。
“殿下,广泽王来了。”
就在此时,门外声音传来。
广泽王,便是朱雄英同母胞弟朱允熥。
太孙府内。
朱雄英立身站在广庭中央,在他的面前,已经有四百多个拇指大小的坑,每一個坑都对应着敦煌星图中的星位。
星图共绘有一千四百多个星位,这才四百多个,还差小一千。
可这天,已经快入夜了。
朱雄英并不打算晚上继续干。
第一,这玩意太耗精力了,一个白天召了四百多道雷,还得精准掌控每一道雷落地的位置与力道,朱大法师明显感觉精气不足。
第二,大晚上的打雷过于扰民,全应天恐怕都得瞪着眼陪着他爆肝熬夜。
第三,他还得修炼法天象地,正经的那种修炼。
第四,明天得上朝。
活动活动筋骨,朱雄英抻着懒腰慢悠悠回了观星楼。
“召刘日新。”
屏风移门外的小宝闻声称是。
朱雄英坐于案前,一眼便看到了整齐搁在案上的八枚竹筒,一一拆开。
肃地:‘启禀殿下,肃王已成功截胡,正按照原计划向延绥镇迂回,肃地大军亦已按计划出关,韩不立敬上。’
燕地:‘殿下亲启,朱能率一万燕骑已至秦地边界五十里外,纪纲拜上。’
晋地:‘殿下神武,安康如意,晋王于校场点兵,合代地两万精兵,共计八万大军已向秦地进发。’
宁地:‘殿下尊鉴,朵颜卫已至秦地边境五十里外,与燕骑相隔百里。’
辽地:‘殿下钧鉴,泰宁卫和福余卫已撤出辽地,郑国公常茂军威大震,辽军大半军士敬服,辽王昨日彻夜未眠。’
漠北:‘北元十万骑已至延绥镇,王保保主力大军异动,正在探明。’
庆地:‘殿下万安,庆地诸军星夜行军,正沿秦地东境驻防。’
秦地:‘殿下神武,卑下遥拜,秦王朱樉已下令诸军集结。’
朱雄英看完之后,照旧将这些纸条叠在一处,剑指点火,燃为灰烬。
庆地紧挨秦地,秦地的大部北面都是庆地,故而不论是燕骑还是朵颜卫,亦或是晋王的大军,想要入秦,就必须走秦地东面。
接着朱大法师罕见的提起了笔,在铺开的一张宣纸之上,开始仔细勾画了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了。
这期间朱雄英一次头都没有抬,全神贯注画着,在宣纸之上,一副极为精妙宏大的阵图逐渐勾勒成型。
“殿下,刘先生到了。”
小宝声音传来。
“宣。”
朱雄英没有抬头,淡淡开口。
脚步声响起,刘日新快步入内,眼里有着突然被传召的疑惑。
朱雄英并未说话,刘日新自然也不敢说,就这样一直沉默着,刘日新同时也好奇,太孙殿下在画什么?
终于,朱雄英最后一笔落下。
“老头,为孤办件事。”
朱雄英将手中宣纸一甩,宣纸在劲风裹挟下飘曳而出,稳妥落在刘日新捧起的双手之上。
“择应天繁华之地,将此阵布出。”
这一次,朱雄英要当着王公权贵,当着文武诸臣,当着天下百姓,当着所有藩王暗子,玩一手人前显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