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还未行到榻边,赵明枝已是隐约听得急促呼吸声,定睛一看,对方头脸冒着热气,鼻子上还沁着大颗汗珠——正是多日未见,被留在蔡州看护赵弘的墨香。
赵明枝身旁有两名心腹侍女,一位唤作玉霜,颇有些身手,只可惜北上时半路护主为狄人重伤,另一位聪明机变,更有好口才,便是这墨香了。
此人一见赵明枝,连擦汗都顾不得,面上先是一喜,随即也不知想到什么,表情顿变,做出一个将哭未哭的模样,张口才要说话,一旁榻上赵弘忽的微微动了动,梦呓两句。
她立刻反应过来,闭了嘴,小心跪到地上行礼。
赵明枝连忙将她扶起,转头先看一眼赵弘,见他动了动嘴巴,身体未有翻动,呼吸已经恢复原本频率,像是又睡了过去,又稍等了几息,才拉着墨香出了偏殿。
门才将将掩住,到了外殿,赵明枝甫一坐下,墨香就又跪了下来。
殿中铺的石砖,此时春夏之交,她也未着什么厚衣衫,竟是发出一声。
此时有人念了几个名字,似是在说运送之事,被点到的人纷纷争着吵嚷起来。
赵明枝惊了一下,急急去搭她的手,口中问道:
从筹措粮谷到运送粮谷,牵一发而动全身,无人愿意做出头那一个,更无人想被迫接下万难完成之事。
又道:
主管常平仓的避无可避,随即市易司也站了出来,继而是京都府衙,再者又有转运使……
墨香哪里肯答应,急道:
此人说完,对面不知答了什么,他声音又大了一些,接着道:
而赵明枝回宫之后,虽晓得事事紧急,可熬了这许多天,昨夜也未曾能得好好休息,脑子里团团事情,草草擦洗过脸,才躺上床,已然昏睡过去。
说完,把双足在地上蹦了两下,又踩实了,才自去打铃。
赵弘道:
她还要再说,就听偏殿里头一阵动静。
果然,她才靠近垂拱殿,便见殿门大开,里头几道声音间夹在一处,你一言我一语的,一人声音压过一人,争得十分厉害。
她一手去擦,忍不住哽咽道:
这一觉睡得尤其难受,反复做梦,又总不能醒来。
原来赵明枝这些日子令行禁止,指挥人事,又经历
那许多,说话行事间已经自有威慑力,墨香跟在赵弘左右,同她许久未见,也不敢啰嗦,一时间只觉自己除却听令,不应有其余想法。
赵明枝心中算了算,晓得这是一到就换了衣裳过来,半点没有耽搁,于是叹道:
墨香忙将赵弘一日三顿情况,吃药效用,另有作息时辰,夜梦夜起频率等等一一说了。
那声音高高在上,带着命令口吻,说得十分理所当然。
赵明枝在外头站了片刻,听得里边吵得不行,却无一人能做压服,眼见没完没了,也不再等候,索性径直入了殿。
赵明枝却不着急仔细说,而是问道:
——原来不过一场梦境。
墨香本来还想说话,被她气势所慑,半晌,竟只敢应是,老实退了下去。
赵明枝见他凡事自给自足,也退出偏殿,见墨香立在外头,想了想,道:
她的头晕沉沉的,膝盖隐约发软,站也站不稳,想要挣扎又不得,仿佛身上被渔网缚着一般,随着惯性就要往前栽跪下倒。
前线战事未平,粮秣、辎重补给每日流水一般运送,而城中百姓也要吃饭,眼下正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为吃饭这头等大事,所涉部司自然极多。
京城多经战事,前几回还被烧抢劫掠,今次又经历这样长时间的围攻,人口死伤自然不可计数,更有城外投石砸到城中街巷屋舍的,又有被拆了腾挪地方堆放守城器械物资的,先前是事急从权,眼下虽然仍是战时,也不晓得贼人是否还会再度攻来,可既然暂且退了,百姓的日子便总要继续过下去,更有无数事情正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