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起身,站到书房门口,大喝一声:
外院哗啦啦一阵乱。
眨眼工夫,管家带着几个老卒推门入来。他们有瘸腿的,有独臂的,动作却甚矫健;看装束,因为多半已经睡下的缘故,人人衣衫不整,有人连靴子都只穿了一只,手里却无一例外,全都握着刀。
用老卒作为身边人的缺点和好处,都在这时候了。他们此前粗疏得过了头,放任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直接出现在李云收发机密的书房外间;这会儿又非常敏锐,哪怕休息了,也能感觉到了李云的怒气和杀意,立即响应。
李云虽然是负责商业的皇帝近臣,但大周的规矩,做生意是用刀子开路的,一语不合拔刀就砍,乃是理所应当。这几名老卒,也都是陪着李云从辽东溅血到江南的可靠之人。
他们脚步重重,带风穿堂过户。风一吹,屋檐下灯笼光影晃动,映得李云的面庞也忽明忽暗。
众人肃然凝神,只等一声令下。
候了片刻,却不见李云有后继的吩咐。
管家看了看身边同伴,躬身问道:
又等一会儿,李云随口道:
李云走下阶梯,在院里站定:
管家哑然失笑:
李云摸了摸自己下颌的短须,又问:
管家想了想,又道:
那些都是逢场作戏的事情,夫人见得惯了,倒未必当真。倒是你这老儿,上次作为亲随跟我去南朝,该享乐的都没错过,这会儿还能板着脸义正辞严,很有前途啊。
李云瞬间走了下神,立刻继续想到眼前。
我既不傻,也无好色之名,和那种精虫上脑的公子哥儿不是一回事。外人费了不小的心力,往府邸里安置一个女孩子,算什么?真就指望我这么凑巧地见到她,然后被美色所动,被义愤所激,就去插手三岔口码头那堆烂事?
能安置人到我的家里,到我的身边,却作出这么拙劣的提醒……整桩安排的水平发挥是不是太不稳定?
不该啊,敢谋划我的人,不该这么看不起我啊。
再者说来,以李云今日收到情报的密级,整个大周朝廷连他在内,能够及时了解的不会超过十个人。其他人地位再高,也至少要慢三五天。
所以,皇帝本人亲提兵马去了草原以后,胜利消息还没有传开,满朝上下都还处在紧张的备战状态。这种时候有人刻意在大周朝的军务上头搅风搅雨,拖皇帝的后腿乃至影响皇帝的安全,那是天大的事情,可不是推在几个码头民夫身上能解决的。
问题是,正因为这不是小事,录事司、提刑司等诸多官署但有风闻,全都立刻要扑上去严查。李云所在的左右司是代表皇帝,直接督察商业往来的官署,盯着钱比盯着人多,并非直接的该管。
那么,用这种拙劣手段推动我李某人插手的意义何在?
李云的脑海里许多念头一闪而过。他沉吟片刻,转而问道:
「啊,不不,不吵闹,也没问题。「
李云笑着摆了摆手:
咱们的李郎中,今天有点跳脱啊?怎么话题转得这么快?
老卒瞠目结舌,转头去看负责招募仆役的同伴。
另一名老卒慌忙向前答话:
李云颔首:
早年大金的***贵胄用人,多半都是签死契的居多。名义上是仆佣,其实都任打任杀,是终身的奴隶。但这几年里,随着和南朝宋国往来渐多,仆婢也效法南朝的风气分出三六九等,而且还越来越有流动性了。
比如早前纥石烈桓端回中都,皇帝在天津府赐宴请酒。那酒席就是短聘了耶律楚材家里的有名厨子。那厨子是开封来的,姓马,因为擅长烹鸡,所以有个名号唤作。
此君两年前签在耶律楚材家中的身价,不过每年五匹素绢,但今年已经涨了几倍,就连皇帝想饱口福,也得遣人客气谈个价钱。
与此同时,专门负责在聘佣人力上头牵线搭桥的牙人也越来越活跃。天津府这边,委派了专人定下规矩去管,还按照业务量的大小,定下了不同的身牌规格。
这施三嫂既然能被用上,自然在行里是有名分的。
李云道:
分明是杀气腾腾地唤人,最后却定下来要抛开公务,去见个牙人?老卒们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