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家伞铺在城北巷弄子里开了很多年了,祖上几辈都是干这一行的,早年京城大街伞铺不多的时候,毕家的生意还是很不错的,偶尔还能接到富贵人家的订单。
但随着近几年街上接二连三开出五六家伞铺,他家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毕竟伞这个东西吧,它不算消耗品,买回去以后,不刻意弄坏它,能用好多年。
客户群本就不大,加上竞争激烈,生意还能像从前那么兴隆就怪了。
毕福气推开院门,鼓着腮帮子,手上攥着书包带,气呼呼地迈了进来。
毕长顺坐在院角的大樟树下,慢悠悠地扎着油纸伞,闻言,没好气地抬头瞪了儿子一眼。
毕福气挪过一把小板凳,坐到他爹旁边,一把抢过他爹扎到一半的伞面,麻利地扎了起来,
毕长顺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板凳就想揍儿子,
毕福气边躲边顶嘴,
毕长顺气得两撇胡子都飞起来了,枉他省吃俭用,凑够束修供这小子去读书,倒也不指望他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但起码懂点学识,将来多条出路,万一自家的伞铺开不下去了,去别个铺子当个账房、或是去哪家私塾当个教书先生也好,不至于生活犯难。结果这不孝子倒好,说不读就不读,真真气死他了!
赵五郎推开毕家院门,就看到父子俩绕着院子一个跑、一个追,愣了愣:
赵五郎长话短说,表示贵人家需要定做一批油纸,量很大,但目前的油纸都不符合要求,希望再薄一点、透一点,要是能透光就再好不过了!
赵五郎最后又补充道,
赵五郎难得回城,自然还想回家看看。
送他出门后,毕长顺蹲在樟树底下抽起了旱烟,寻思如何才能做出贵人想要的油纸。
一单抵十年呢!
如何让人不心动?
可现有的油纸,已经是毕家祖上琢磨出的最好油纸了,还能怎么改?
毕福气期期艾艾地凑过来,
毕长顺拿着烟斗作势要打他,
毕福气蹦蹦跳跳地回屋放了书包,然后一头扎进他爹做油纸的房间,窸窸窣窣捣鼓起来。
毕家有自己做油纸的一套工具,这也给毕家伞铺省了不少成本,倘若油纸还得问油纸工坊采购,那日子怕是更艰难。
毕福气这一进去直到掌灯时分都没见出来,晚饭都是孩子娘给他送进去的。
毕长顺:
这臭小子!
读书怎么没见他这么用功?
倘若肯把这钻研劲放在读书上,何愁考不取功名啊!
毕福气在油纸间里泡了三天,这三天,书院还得照常去,否则他爹不同意他再进油纸间,只允许他下学归来进油纸间捣鼓。
于是,白天在书院简直就是度日如年,满脑子都是油纸、油纸、油纸,既薄又透还带点韧劲的油纸!
连同窗的嘲笑、讽刺都没空理会。
一下学,就把书包带往脖子上一套,飞也似地往家跑。
搁以前,毕福气早就气得扭头朝他们撒石子儿,回怼一句:
然后几人开始口水仗。
但他势单力薄,骂不过又不能动手,因为书院有规矩——君子动口不动手,只能生着闷气回家。
但今天他可没空搭理那帮讨人厌的幼稚鬼。
这让他那群同窗面面相觑:
那厢,毕福气一口气跑回家,丢下书包一头扎进油纸间。
发誓一定要把赵五叔要的油纸做出来!
让爹对他刮目相看,然后同意他不去读书。
毕福气一边捣鼓,一边往实验桶里抓了一把棉花,小心翼翼地搅着。突然,棉花袋里滚出了一颗白色的圆珠子,滴溜溜打着旋儿掉进了实验桶。
毕福气定睛一看:哎呀呀!这是他娘装在棉花袋里除虫的!
他着急忙慌地想把樟脑捞出来,可实验桶很深,底下还生着火,樟脑掉下去以后,一下就沉到了桶底。
他拿着瓢子舀了半天也没舀起来,倒是棉花水越来越浑浊、越来越粘稠……
就在家家户户的烟囱飘出袅袅炊烟时,毕福一脸激动地冲出油纸间,冲院子里打水洗脸的毕长顺喊道:
毕长顺惊了一跳,失手打翻了洗衣台上装满水的木盆,把身上浇了个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