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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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有两剑,一剑暗卫,一剑缉事厂,皆是要人脑袋的。

  暗卫自太祖时期便由皇帝直接负责,魏晋唐指挥不动,于是成立了自己的缉事厂,里面跟他一样,一水儿的无根阉人。

  当初竹老爷子与其交恶,这个权势滔天的大太监本想编织罪名将竹家从上到下发配边疆,因严广联系了数位大将军联名力保,最终只能作罢。

  不过自那以后,他就将严家记恨上了,暗地使了不少绊子,让严广一直得不到升迁,此次在京城千里外出现一个阉人刺客,怎么看出自他手。

  ……

  京中大内,长公主王晚月急匆匆朝采蝶阁走去,几名贴身太监急得团团转,嘴皮快磨破了都没能拦下对方。

  “长公主三思啊,陛下前不久刚说过,若没紧急情况不得前去搅扰。”

  “这还不算紧急情况?传承了四百年的忠义世家都敢暗杀,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长公主,您这不是想要了奴才们的命吗?”

  “是他魏晋唐想要了王家的命。”

  说话间,女子已经来到采蝶阁门口,也不知跟谁学的,抬腿就是一脚。

  房门再次轰隆一声被踹开,年轻皇帝显然早有防备,皱眉看过来道:

  “晚月,你又来做什么?”

  这次的房间内并没有穿着暴露的女子,仅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太监待在皇帝身旁,正是如今的王朝秉笔掌印太监魏晋唐。

  “奴才见过长公主。”

  在皇家人面前,这位面白无须长相端正的大太监向来毕恭毕敬,佝偻着身子,眼神自始至终放在脚尖上。

  王晚月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藏不住的厌恶道:

  “魏公公,是你派人去刺杀严广的?”

  “是朕命缉事厂去做的,严广此人在外作战不利,致使王朝百姓多次遭挞卑劫掠,对内又勾结朋党,意图不明。

  朕命暗卫前去调查,发现他在京中常有密信往来,凭这些就可以将他抓回来审问。”

  “那陛下为何不宣他回来受审,非要做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暗地勾当?”

  “放肆!朕做什么难道还要你教?”

  皇帝一巴掌扇掉桌上一套名贵碗碟,对面女子脸色微微有些泛白,倒是旁边一直躬身的魏晋唐神色如常,不过因为低着头,外人没能看到。

  年轻皇帝握了握手掌,继续道:

  “我若宣他进京,难保不会打草惊蛇,他大可用敌情严峻为借口,拒旨不接,待来年积攒实力,行图谋叛逆之举。”

  “如此说来,故意拖欠粮饷军需,也是陛下的主意?”长公主立刻明白过来。

  “那倒并非朕的意思,而是魏总管的建议,朕觉得十分合理,他们要是过舒坦了,王家的天下就未必那么稳当了。”

  王晚月难以置信望着这个荒唐兄长,事到如今,她已经懒得和对方说什么战事危急、此举无异于自断臂膀的道理了,对方信与不信,全由身边那个心思深沉的阉人说了算。

  好话说尽惹人嫌,做妹妹的也算尽到了职责,她转身便走,甚至连平时的忠告都没留下。

  ……

  京城北门,有一青年牵马而来,正欲进门,却被城卫拦了下来:

  “站住,打哪来的?”

  “回大人,北线。”

  “北线…你小子不会是逃兵吧?”

  “官差大哥,这话可不敢乱说,小弟是正儿八经的官宦子弟。”

  “别蒙我,哪家官宦子弟像你这打扮?”

  青年穿着短打衣衫,外加一匹劣马,浑身上下除了那张细皮嫩肉的脸像是大户人家公子哥,其余完全跟富贵不沾边,也难怪人家狗眼看人低。

  青年也有些懵,其余人都光明正大进去了,为何偏偏拦下自己,仔细一打量,发现那些人腰上似乎都挂着个牌子,于是立马明白过来,隐晦地将一锭银子塞进对方手里道:

  “这位大哥,出门走得急,忘了带通行令,您给通融通融?”

  “那不成,缉事厂特意吩咐过,最近刁民甚多,没令牌者一律不得入内。”

  出乎意料,看守兵丁竟没被收买,就在他以为这朝廷还有救时,却见那人偷偷摸摸递过一块令牌道:

  “拿好了,刚才你掉的被我捡着了,下次小心点。”

  青年接过令牌,强挤出一个笑容,“特意麻烦军爷送过来,实在不好意思。”

  “应该的,进去吧。”

  青年将令牌悬在腰间,牵着马一言不发走进城门,待走出老远,才回头看了一眼,最终摇摇头,叹息一声。

  青年正是王柄权,之前一身华贵衣服被羊滋了两泡尿,那味道洗都洗不掉,他便在军中换了套粗布衣,不想刚进城就碰到这么个事。

  有道是上行下效,下边已经成这样了,庙堂里那帮家伙只会更混账,不过还不着急对付他们,如今首要目标是先找到藏匿在京中的鸾卫。

  ……

  王柄权在位时身兼双职,既是暗卫头子又是鸾卫尊者。

  不过其尚有自知之明,潘子骞入京就任户部尚书后,他便将那个“凤凰尊者”的拉风名头还给对方,并暗中嘱托,之后的鸾卫决不能有皇家人参与,否则就失去了原有的作用。

  之前在军营王柄权询问严广有关鸾卫的事,起初对方还遮遮掩掩装作不知情,直到他拿出鸾卫令,这个继承了祖先“雄鹰”名号的严家后人才老老实实交代。

  据严广讲,如今京城仅剩一名鸾卫,手握重权,应该可以帮上忙,以前倒还有一个,但是过于落魄潦倒,祖先发迹过,是朝中数一数二的重臣,可到了他这辈,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捞到,穷得都快要饭了。

  前不久生了场病,没熬住,死在了家里,就留下个孙子,听说被一个心善的说书先生收留了。

  见日头快到晌午,王柄权打算先填饱肚子,四百年未归,京城里早已大变样,他随便找了家装修气派的馆子,酒楼伙计并没有势利眼,很自然地接过缰绳将其迎了进去。

  京城位于天子脚下,三教九流汇聚,有些商人为了掩人耳目,特地一幅穷酸打扮也是常有的。

  朝廷无能,但京城好歹是一国之都,达官显贵银子来得容易,花起来也不心疼,进入一楼满满当当都是人。

  王柄权不讲究,找了个空位坐下,没看菜谱,让小二看着上几道招牌菜。

  饭菜很快准备妥当,在伙计惊讶的目光中,王柄权端着一盆米饭炫了起来,年轻伙计看着他那宛如逃难过来的吃相,心中不免泛起了嘀咕,暗道一会儿这小子不会赖账吧。

  饭吃到一半,楼上突然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一个人从楼梯口滚落下来,摔得头破血流。

  其余客人见状皆抻直了脖子看是哪个倒霉鬼又惹恼了恬王爷,要知道,京城中有三大难缠,当中之一便是那位恬王爷。

  恬王爷本名王恬,当今皇帝陛下的姑表兄,为数不多几位皇亲之一,为人极为跋扈,这些年没少做欺男霸女的勾当。

  “好大的狗胆,本王看上你女儿,是你们家的福分,竟然还敢跟我叽叽歪歪?”

  被推下楼的中年人顾不得擦拭满头鲜血,连忙爬起跪地磕头道:

  “恬王爷开恩啊,小女已有婚约在身,是她没这个福分。”

  京城中谁人不知,被恬王爷宠幸过的女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进了恬王府,除了失去完璧身,半点好处都没有,之后更是嫁都难嫁。

  他王恬敢如此嚣张跋扈,除了原本皇亲身份,还有一个吏部尚书的父亲,母亲是当今陛下的姑姑,他本人还混了个“将军”的虚职,想要杀谁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莫说百姓受他欺压敢怒不敢言,就连朝中百官许多也看其不顺眼,但仍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

  见这位活阎王出现,一楼所有客人都老老实实低下头专心吃自己的饭,今天也该这父女俩倒霉,你说你们一对卖艺的,不好好去外面小馆子吃,非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王恬搂着那位略带惊恐的姑娘,目光扫过楼下众人,见没人充好汉,不免有些无趣。

  他缓步走下楼,一把将身旁不情愿的女子推开,朝跪地中年人说道:

  “识相的,让你女儿洗干净,今晚自己来王府,若敢逃跑,本王就不会这般客气了。”

  言罢,抬腿便往外走。

  “站住,毁了本大爷吃饭的雅兴,说走就走?”身后,响起一个更为嚣张的声音。

  王恬闻言回头看向声音来源,站在那人身旁的伙计赶忙后退撇开关系,他料到这家伙可能会吃白食,没想到竟用了如此找死的方法,为了顿饭至于吗?

  王恬侧着身子,微微眯起双眼,这不怕死的家伙,倒是长了张好皮囊,只可惜自己不好男风,不过倒可以当成送给一位将军的见面礼。

  想到这儿,他朝几名打手使了个眼色,无需多言,四名雄壮汉子大跨步走上前,当中一个右手刚搭在对方肩膀上,就听“咔吧”一声,其手腕立刻弯曲了九十度。

  不等他惨叫,肚子又挨了一脚,整个人倒飞出去砸在墙壁上。

  其余三人见状一愣,知道这回碰上了扎手点子,一拥而上,却见对方一个旱地拔葱,轻松踩着他们头顶越了过去。

  短衫青年目标很明确,直奔前方王恬,前进过程不忘伸出右手抓向对方咽喉,后者见状少见地面露胆怯,连连后退。

  就在王柄权手掌快接触到对方时,暗处突然伸出一截剑尖抵向他的掌心。

  王柄权嘴角透出笑意,这招他已经好久没见到了,乃是暗卫藏匿身形的独有手段,之前总觉得他们神出鬼没的,后来有了修为,发现也没多么高明。

  王柄权手腕轻转,绕开剑尖攀附剑身而上,对方见状,迅速扭动剑柄,势要一剑斩去对方臂膀,可刚甩动三寸,长剑便再难进分毫,只见男子正以双指夹住剑身,空余一手拍向持剑之人。

  后者眼中透出冷意,不退反进,双手一齐攥紧剑柄向前推去,宝剑立时弯曲出一个巨大弧度。

  王柄权手指抬起轻轻一松,任由剑刃擦着耳边飞过,同时屈指一弹,“叮”地脆响传来,对方双手一麻握持不住,长剑脱手而出。

  他顺势接下剑柄,左手反手甩出,“啪”地打在了旁边王恬的脸上。

  这一刻,整个酒楼都安静了,王柄权似笑非笑,口子轻吐两个字:“下贱。”

  ……

  对面暗卫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见对方当着自己的面扇了一向不可一世的恬王爷,心有不甘的同时,又隐隐有些幸灾乐祸。

  他也早就看这跋扈的王爷不顺眼了,若非皇命在身,才不愿保护这种人渣。

  平日无人敢忤逆的青年难以置信地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往常强出头的人不是没有,可还不曾有人敢伤自己,亦或是他们根本就没那本事。

  就在他想着如何说些狠话找回场子时,另一边脸颊又“啪”地挨了一下。

  王柄权胡乱在身上擦了擦手,好像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一步步上前,近乎贴着对方的脸道:

  “若换到以前,我早就剥去你的爵位扔军队里了。”

  “你到底是何人?”王恬强撑着问道。

  “你祖宗。”

  “你可知道本王是谁?”

  “小小王爷而已,连个亲王都不是,若非有一个好出身,早不知死几百次了。”

  “你!”

  面对对方一再羞辱,无法无天惯了的王恬也只能隐忍,连暗卫都对付不了的人,如此近距离完全可以取了自己性命。

  旁边的暗卫显然也怕对方做出什么过激举动,一时不敢贸然出手,形势僵持不下之际,酒楼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群挎刀持枪的京扈卫闯了进来。

  “什么人在此捣乱?”

  王柄权举起手道:

  “军爷,这边有人光天化日强抢良家女子,请你们把他押回顺天府受审。”

  “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老子地盘撒野?”

  一个将领打扮的人骂骂咧咧走上前,待看清两颊发红的王恬后,立马没了刚才的气势,直接跪倒在地道:

  “京扈卫步兵百户,参见恬王大人。”

  这种情形王柄权早有预料,扔掉手中长剑,面带笑意乖乖站在原地。

  最后,京扈卫将王柄权扭送到了衙门,以恬王爷通天本事,连招呼都不需打,自会有人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尝尽十八般苦头,而后找个由头拉到菜市口砍了,恐怕连这个年都过不去。

  京中百姓对此都习以为常,甚至有的连热闹都懒得去看。

  刚吃饱了,没人愿意瞧那血刺呼啦的场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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