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评之日的清晨,几名辟雍小吏手拿着竹简,来到地字区域,挨个敲响了公子们的大门。
“河东郡,安邑县,柳公子!接题!”小吏高声报出院落主人的名字,一名身材肥胖的公子忙走出来,低下头伸出了双手。
小吏从身边布包取出一枚竹简,“隅中,御车。”然后放在了柳公子手中。
柳公子一听,脸上顿时现出难色,这题目是让他在早晨九点至十一点之间去校场考核驾驭战车。柳公子感觉运气糟糕到了极点,他拿着竹简,面带难色问小吏道:“你看这....”
小吏一看柳公子的肥胖身材,走路都喘,更别说驾车了。小吏心中已然明白他的意思,狡黠一笑说道:“柳公子,小人这也是照章办事,时辰快到了,柳公子快去准备吧?”
柳公子担心自己无法通过季评,这样就会失去了参加春季岁评的机会。忙笑着掏出一串钱来,塞进小吏手中,“在下不擅御车,还请行个方便吧。”
小吏接过钱在手中掂了一掂,满意一笑道:“哎呀,柳公子,小人方才拿错了考题,这题目才是公子的。”他又拿出一枚竹简,这道考题是要他写一篇奏表。这是一种向皇帝奏事的公文,在辟雍的公子几乎都能写。
柳公子虽然文采平平,但这奏表却也难不住他。小吏拱拱手接着去下一家送考题了。
小吏路过魏迁住处,看了看名册,皱着眉正要走,却被魏迁给叫了回来。
“魏公子,还有何事吩咐?”小吏恭敬问道。
“我的考题呢?”魏迁问道。
小吏露出一个尴尬笑容,“魏公子,你怎么忘了?张大人取消了公子本次季评。所以这名册上,没有你的名字。”
小吏躬躬身便离开了。魏迁看着他的背影,阴沉着脸,发抖的拳头捏的死死的,沉默了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不久后,小吏来到了宋歆居住的小院之外,高声叫道:“鄄城县,宋歆,接题!”
宋歆打开门,恭敬一礼。
“你是东郡鄄城县宋歆?”
“正是在下。”
“接题吧,隅中,射礼!”小吏说了一句,抓出一枚竹简扔给了宋歆。
宋歆随手一抓,看了一眼道:“多谢,在下这就去准备。”
小吏点点头,“宋公子这是第一次参加季评吧?”
宋歆听出他话中有话,马上猜出了他是在要利是的意思,旋即掏出了一串钱说道:“在下第一次参加季评,不懂规矩,还请大哥指点一二。”
小吏嘿嘿一笑,觉得宋歆还算识相。凑近了低声说道:“公子,今天这射礼考核,是由张大人亲自主持的。而且呀,这还是他亲自安排你去考核的,你可要小心些。”
宋歆一听,小吏明显是话中有话,怕是张昭又想要害自己了。
打发走了小吏,宋歆回来换了衣装,带着黎寒苏、母亲、阿姊和刘菱来到校场。
此
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公子,都是抽到了射礼作为考题的人。他们的家中也有派人过来,希望一睹自家子弟的风采。宋歆带着家人来到校场之外,正巧看见羊衜、钟毓两人同时出来。宋歆大喜,便过去想要打招呼。
“羊大哥,钟大哥,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钟毓只是笑了笑,而羊衜却只是嗯了一声,便径直离去了。钟毓脸上也有些言不由衷的神色,看起来十分为难。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宋歆觉得有些奇怪。自己并没有得罪过羊衜,为何今日对自己这般态度。
此时校场之内传来了一阵鼓声,这是射礼即将开始的鼓声。宋歆也没办法,只好先带着家人走了进去。
宋歆并没有察觉,远处人群里,魏迁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的背影,恨意让他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宋歆,我看没了羊衜撑腰,你还能得意几天!”
......
张昭坐在靶场附近的高台上,看见宋歆到了,忍不住露出一抹冷笑来。宋歆也看见了张昭的冷笑,淡淡看了他一眼,持弓站在了队伍中。
“呦,这不是宋兄吗?”宋歆转身一看,郑越持弓在他身后。
“郑公子。”宋歆本不想和他搭话,出于礼节问候一声。郑越得意一笑道:“宋公子箭术卓越,今日定能够大放异彩啊。”
“多谢吉言了。”宋歆随口应了一声,这时候聚集的鼓声再度响起,宋歆就趁势走开了。
郑越看着他的背影,口中暗骂一句,“看你一会还得意的起来不!”
高台之上,张昭对身旁一个副丞说道:“开始吧。”
副丞行礼过后,高声宣布道:“射礼考核一刻钟后开始,请诸位公子检查弓矢。”
公子们检查弓矢的时候,张昭将副丞叫了过来,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副丞点点头,转身下了高台,径直朝着宋歆走过来。
看到副丞走来,宋歆开口问道:“大人,请问有何指教?”
“将你的弓拿来我看。”副丞严肃地说道。
宋歆将弓解下递了过去,副丞拿起来看了看,面露不屑地说道:“这不是礼射之弓,不能用于射礼。”
宋歆觉得错愕,问道:“请问为何不能?我平日练习都是用这张弓。射艺师父也没有说过有何不妥。”
“你没听明白?这弓乃是武射所用,不能用于考核。不合规矩,回去换一张再来吧。”
“大人,这...”宋歆还想再问,却被副丞伸手打断,“还废什么话,快去换弓!不然取消你此次季评资格!”
宋歆叹了口气,而此地人多眼杂,真的从山水灵泽里换弓,定会让人看见。他想要和宋玉转身走出靶场,却被门口的士兵拦住,告诉他们季评不能离场,否则取消资格。
身旁的黎寒苏看见这种情况,立即自告奋勇跑了回去取弓。
张昭远远看见宋歆被拦住,冷笑一声道:“哼,看你小子怎么办!”不到一刻
钟,张昭看了看一旁的日晷,便宣布考校开始。
考官上前开始报出名字,“叫到名字的公子,请准备。第一场,兖州、鄄城、宋歆。”
宋歆一怔,没想到第一场就是自己。不过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拿着自己手中的弓,走到箭靶前。
突然,副丞大声说道:“大人,宋歆所用之弓,不合规矩。此人经提醒还未更换,因此不能参加考校。”
参加考校的公子们听到这话,纷纷疑惑看了过来。他们也没听说过射礼的弓还有什么规格上的要求。还没等他们明白过来,张昭便说道:“既然如此,取消其季评资格。”
在场众人都觉得错愕万分,从没听过射礼还有对弓矢的要求的,宋歆在辟雍怕是待不下去了。
“等一等!弓...弓在这里!”一声娇叱传来,黎寒苏抱着一把弓想要跑进校场。可是却被守门的卫士给拦住了。
宋歆躬身对副丞一礼道:“大人,她是来给我送弓的。”他偏头一看,黎寒苏正着急喊叫着想要冲进来,却被士兵死死拖住了腰,无法挣脱,手中的弓也掉落在地,弓弦都被踏断了。
副丞看了一眼道:“你已经被取消了资格,退下吧。”
这时候,郑越在人群中开始起哄,“喂,你已经没资格站在这里了,还不快滚!”
“对啊,还不快滚!?”有些不喜欢宋歆的公子,也跟着嚷嚷起来。一时间整个会场吵吵闹闹。张昭皱着眉喝道:“肃静!无关人等速速退下!不要耽搁了时辰!”
“等一等!”说话间,一个声音响彻校场。
“何大人?”宋歆一看,是教授射礼的何夔。只见他走到张昭面前,恭敬一礼道:“大人,在下觉得此事不妥。”
张昭见了何夔,知道是个不好惹的主,但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他笑着说道:“何大人,此事是此人所用之弓不合礼仪,本官为了公平起见,才不让他参加考校,大人还是暂且退下吧。”
何夔却摇摇头道:“大人,在下主持过的射礼不下百次,担任司射也有七八十次,从未听说过还有对弓矢的要求一说,不知大人引据哪部礼书,还请不吝赐教。”
张昭脸色微滞,“何大人,时辰要到了,还是尽快开始吧,不要因为一个小人的事耽搁了时辰。”
何夔又争辩道:“大人何出此言?今日来此参与考校的公子,都是辟雍的学子,并无什么小人。”
“何大人,本官是本场射礼之有司也,本官说谁合资格,谁便合资格。”张昭语气加重了些许,语带着威胁之意。
何夔笑道:“既然大人如此行事,那何夔请辞去司射之职。”
“何大人,你...”张昭顿时语塞,随即又语气缓和了些许,“大人,没有了司射,今日的射礼便无法完成,为了一个庶民小子,这样可值得?而且他的弓矢已然损坏,也无法参加射礼了。”
“此事好办,宋歆,还有那个丫头,都过来。”何夔忽然伸手,招呼宋歆和黎寒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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