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离郡轻骑从兽海之中脱离出来的时候,撼山军已经在孟草儿的指示下全军休息起来,因为中军帅令终于来到,让他们原地休整。
于是乎,所有士卒就那样席地而坐,将厚重的头盔铠甲全都卸下,视远方的兽海于无物。
秋高气爽,撼山军士卒却一个个热气蒸腾,他们或坐或站,即便是躺着闭目养神的,都能给人一种沉默肃杀的感觉。
大军前方,孟草儿此时已寻了一处地势稍高处,将箱子放置在高点,自己则干脆站在那箱子上,眺望远处的战场,四大都尉则只剩下两个仍旧站在箱子周围,正是张归与他身边叫做宋棱的都尉,四大都尉之中,就数他们两个年纪最大,正在讨论着些方才所见的局势。
“竟又绕到侧面去了,”孟草儿微微眯眼看向西南方向,突然问道,“其它各支军队到了哪里?”
张归闻言飞快答道,“按照方才斥候来报,原本跟在我们后面的中军太明黑甲军,已经追了上来,就在我军西侧一里以外结阵,更往西处,则是那一支战斗力也颇不错的广军,左翼百通飞熊军也已经追了上来,在我军东侧一里以外,更往东处,则是如今为洛长恭和王明远等人所领的河玉军。”
等到张归一番话说完,宋棱便在一旁接口道,“中军阵列如此安排,唯有两种可能,其一,则是各军齐头并进,在此过程中发现对面兽潮弱点,再做阵列位置的调整,但这种可能性不大,”他摇了摇头后继续道,“更大的可能,是要以我撼山军为箭头,做锋矢阵列了。”
“如今的这一支大军之中,若论机动灵活,以离郡轻骑为首,但若论攻城拔寨,本就是以我撼山军为最强,”孟草儿道,“这一大战,以陆东风的太明黑甲军和百通王牌给我们做配,也算没有辱没了我撼山军的名头。”
张归闻言不语,宋棱看一眼张归后道,“将军,以撼山军为箭头,这一场生死大战下来,恐怕......损失不小。”
孟草儿闻言沉默片刻,而后幽幽道,“若损失不大,你是想领着这一支完完整整的两万撼山精锐......造反么?”
张归一怔,宋棱则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连忙摆手道,“将......将军,属下怎敢,属下怎敢有那般大逆不道的念头!!”
孟草儿道,“你是不敢,但难保有人敢,就算你们所有人都不敢,也难保旁人会信,归根结底,是这两万撼山军太强了啊,强到太明黑甲军和百通飞熊军都没有资格来抢这个箭头的程度,怎能不让人多心?”
张归看一眼孟草儿的侧脸,小心问道,“那敢问将军,我撼山军......究竟前路何在?”
孟草儿伸手指了指远方的兽海,道,“就在这里。这一战,是撼山军为离郡打的,离郡不是号称最重军功?能从这一战活下来,你们每一个人,都有了任何人不能轻动的在离郡的立足之本,若是死了,你们的家族后代,也可因此得享安稳。”
“至于说撼山军,”孟草儿哂笑一声道,“没有人会舍得下这样一支强军,就算他是洛川,也是一样,只不过这一战过后,撼山军的折损势必不小,再补充进来的,十之七八就该是离郡南疆的悍卒了,如此再有一两场战役,这支撼山军,便就彻彻底底成了离郡太守的撼山军,在这件事上你们若能做得很好,继续留在这里也非没有可能,若是做得不够让人满意,调离撼山军,顺顺从从的将位置让出来,总也会有其它安逸的地方等着,求个安稳当无问题。”
“这一切的前提是,这一仗打得赢,否则......”孟草儿没有将这句话说完,但话里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十分清楚。
张归两人这一下,便又将心神重新拉回到眼前的战场之上,远处黑压压的兽海,再次压在了两人心上,使两人面色不由得一沉。
孟草儿重又坐在箱子上,仰头看天,“离郡太守有句话说得还是对的,这一仗,本就是我永昌人的责任,永昌人将河玉城丢了,永昌人将它拿回来,天经地义。”
张归沉默片刻道,“若没有离郡太守,恐怕等到我们白头皓首,永昌人的军队没办法走到这里来,这一战无论输赢,打过了,我便问心无愧了。”
宋棱点一点头,“不敢欺瞒将军,我们几个,确实是如此想的,我们一家老小都安安稳稳的待在益城,若如此我们都不敢为了手底下的兄弟们来河玉城拼一次命,咋还能算个人呢,至于说死,咱们这些人里头谁还没经历过几回生死?有几回,若不是手底下的弟兄护着,咱么也早死了的,能死在这样的一片战场上,儿孙们说起来,脸上也有光。”
孟草儿低头看了张归二人一眼,指了指这两个年纪不小的都尉道,“你们嘴上喊着将军将军,可到底还是没把我再当个将军了,以往那些年,怎不见你们与我说过这样掏心窝子的话来?”
他见二人面上略有囧色,忽的哈哈大笑起来,以手拍腿,“哈哈,不过如此才好,本来一起出生入死多少回的兄弟们,真要是有一天忘记了,觉得自己是个官儿了,那兄弟情义,也就断绝了。”
他复又抬头看向天空,“临死之际,复又如此,老天待我不薄......”
张归和宋棱对视一眼,各自含笑。
孟草儿像是微醺一般摇晃着脑袋,一手拍腿,一下又一下,口中哼着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小调,悠然自得的好像不是面对亿万兽海,而是在凉亭下听雨品茶一般悠闲,然后突然住口,抬头去看不远处的天空,就见一红一蓝两道光芒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激射而来,眨眼功夫,他便看清了光芒之中的人脸,不由诧然。
那一红一蓝两道光芒直直落在孟草儿三人身前三丈之地,飞剑入鞘,洛川和千雪从中走了出来,一道影子则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后,仿若真实鬼魅。
“属下拜见太守大人!”
张归和宋棱连忙见礼。
孟草儿则仍旧坐在那箱子上,挑了挑眉毛,问道,“怎么,太守大人不放心咱们?”
洛川一边伸手在张归胳膊上扶了一下,一边对孟草儿笑道,“恰恰相反,洛某,是怕你们不放心,所以,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