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渡素有急智,强憋一口血喷向对面。
面对喷溅过来的鲜血,申阔全然不顾,任其泼了半边脸;左手扣住宠渡右腕防他使剑,右手力道不减反增,趁势往后猛推,分明想把宠渡肩膀扎个对穿。
所幸反应及时,同样一早抓住了申阔手腕,宠渡把剧痛催生的力量完全转移到手上,五指紧如铁箍,先将申阔脉门死死扣住。
两边暗自角力,却势均力敌都奈何不得彼此,那匕首再难进半分,也不见退有丝毫。
便以此为界,二人得一个暂时的平衡,上身似僵住一般动也不动,只脚尖点地耳畔生风,“噌噌”往后疾走。
“解意符死贵死贵的,不取你狗命,对不起老子的铜板。”申阔似是想起什么,一边推着,越发面色狰狞,不等宠渡搭腔,话锋急转,喝道:“动手。”
有道是吃一堑长一智,中刀瞬间,宠渡思绪电转,已然想到了其他方面,——比如埋伏,再顾不得什么负担太重,早把神念罩住了方圆一里。
地上灌丛倒伏。
半空树叶窸窣。
却见不到人影。
“隐形符?!”宠渡用脚趾头也能猜出端倪,笑道:“为小爷这条命,你几爷子当真下了血本。”
似定身、隐形之类的符纸,——尤其解意符,虽说本身不具攻击力,却因绝佳的辅助作用历来价钱不菲。
若非宠渡的脑袋足够回本儿,金乌弟子此次也还舍不得花大钱来做这方面的准备。
不过,这些手段要是落在其他同境修士身上,或是在以前被宠渡撞上,那绝对能像申阔想的那样,就此敲定胜局。
但放在今时今日,碰上宠渡有神念,这等手段便有些不够看了,其效果也不免大打折扣。
申阔不知此节,心间恼怒与兴奋同生,将一张圆脸涨得通红。
宠渡却想得明白,虽被缠住不得脱身,却非全无好处,至少为免误伤申阔,其他人投“鼠”忌器,暂时不敢施法催符。
然而,如此僵持自非良策,等人围上来,便完全落在下风。
更令人焦心的是,那匕首间的平衡看似焦灼,实则脆弱,因为申阔漏掉了此间最关键的一种助力。
惯力。
这当口如果申阔骤然止步,那彼静我动间,借由二人差速产生的惯力,宠渡自问绝对控不住匕首。
而这一刀邻近心口,一旦匕首就此被拔出来,断无上药的工夫,血流如注之下非同小可。
虽说这厮执着于匕首,一门心思要扎穿自己肩膀,但凭什么说这不是人家装出来的?
也许他到死也想不到,也许他就要抓住这个念头,也许他已经想到了,也许他正打算骤停……
未成定局,宠渡不愿赌。
事关生死,宠渡不能赌。
合围在即,也不允许赌。
要破此局,必争个先机!
一念及此,宠渡猛然刹住脚步。
扑哧——嘎!
匕首穿肩而过。
刃口破肉的声音,夹杂着磨骨的异响。
虽则声音短促,但痛楚却如情人别后的相思,真个连绵悠长!
宠渡吃痛闷呼。
“对自己都这么狠?!”
申阔微微一愣,明显不明白宠渡此举的意义所在,惊喜交加间叹其狠辣,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此刻,拔刀再捅乃第一反应。
申阔执念于此,当然想到了。
速抬左脚。
蹬腿上身。
借力拔刀。
……
这个构思,是极好的。
申阔觉得稳了,嘴角不由的挂出淡淡一抹笑意。
但构思,只是构思。
构思与现实,还差着一个闪念的距离。
就是这一弹指,宠渡的动作快过了申阔的思绪。
早在止步前,宠渡已将各种情况及相应的对策预演了一遍,并凭借十几年累积起来的近战经验大胆推定了申阔最为可能的后招。
止步的瞬间,宠渡毅然决然地急踢右腿。
同一时刻,申阔刚把左脚抬起。
申阔个头矮半截,相对腿儿短,被宠渡正正蹬在腿骨上,身不由己把小腿往后轻甩,一个趔趄失了重心。
一切说来细碎,但由生到死又需要多久呢?
不过两口气的工夫罢了!
申阔也算老江湖,不自觉左手用力把住宠渡右腕,借以稳住身形,窃喜着并没有因此出现更大闪失。
窃喜,当然属于庆幸。
庆幸,往往伴随松懈。
松懈,难免带来大意。
大意,势必造成疏忽。
申阔的心思,出现了一刹那的偏移。
宠渡所求,就是这眨眼即逝的片刻。
那一瞬间,申阔扣住宠渡腕口的手掌,爆发有余后劲不足。宠渡猛扭手腕挣脱出来,自下而上扬剑疾削。
申阔若不放手,便失右臂。
申阔若松手,便无刀再捅。
情势顿时反转!
而申阔同样不乏小心思:既已造成重伤,能再补一刀固然最好;补不了,也不必强求。
毕竟与匕首相比,当然胳膊更重要。
且面对自己一帮人的剿杀,几个喽啰能活命?
就势下蹲。
侧身屈肘。
申阔果断舍了匕首,望宠渡小腹顶。
想那人体手肘本就坚硬,这样一顶,便是将全身力量集中于一点,杀伤力端的可怕。
尤其生死之斗时不留余力,若被顶中要害,点儿背的人就此死了,运气好的落个残废;不论怎样,难有再战之可能。
宠渡深暗此理,也惧其威力,电光石火间容不得多想,忙而不乱摊手盖了过去,刚把掌心按在肘拐上,顿觉一股暗劲沿臂侵袭周身,将势就势一个后翻腾起半空。
看准落点与时机,申阔欺身上前,把沙包大的拳头密如雨下。
宠渡却见机得快,当下并不着地,反插剑入土急运轻功,以体重压弯剑身,借着剑刃的韧性反向一弹,顺势起脚踢了出去。
而申阔这里,斗战经验尚不足以支撑他对这样的即兴变招做出预判,肩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脚,仰面摔在地上。
“跳梁小贼!”申阔虽被蹬翻在地,但自以为就此看穿了宠渡拳脚的路数,一边骂着,一边爬将起来。
怎料宠渡整个人身轻如燕,绕着剑柄荡来荡去,凌空一通回旋踢,只把申阔搞得摸不着头脑。
“不好,还是小看这厮了。”
再如何懊悔,也免不了败局。
砰砰砰砰!
以拳打脚对拆十来招,申阔被一脚震出战圈,噌噌疾退。
宠渡趁机单脚落地,逆着剑刃弯折的方向反手一撩,用剑尖把一捧土石挑向申阔,直如天花乱坠。
虽然彼此拉开了距离,但其余金乌弟子依旧隐形,宠渡仍在垓心,所幸据灌丛的动静不难判断,那十三人有的在地、有的在空,各击一处。
上下三路,均被锁死。
当先一阵脚步声,戛然而止。
地上的落叶,被风翻搅成团。
汗臭夹杂着树汁的苦味,随即扑面。
“到了?!”
宠渡急急侧身,抡剑贴着左臂舞一圈,“当”一声荡开刺来一剑,不防来人变招极快,顿觉臂膀乍紧,痛起时已被一脚踹飞。
顺势翻身。
落地滑行。
宠渡指夹一符拍在右腿储物袋上,“呼呼”破风声中,把清净地衣贴着手掌旋转开来。
等稳住身形,宠渡屈膝弓背,近乎贴在地面,同时将一张解意符摁在了兽皮上。
“解意符,”宠渡邪魅一笑,“不是那样用的。”
申阔根本不及反应,只听宠渡淡淡一声轻喝。
——“开。”
大股灵力喷涌而出,化开解意符,顺着宠渡指间流入清净地衣。
嘭!
伴随着元气撕裂般的炸响,以兽皮为中心,气浪以奔雷之势横扫四周,在地面勾勒出径长七丈一个圆。
一圈乌黑的弧形气墙沿着圆边拔地而起,交汇于顶,浑似个黑色的球形灯笼,将所有人罩在其中。
天,刹那间黑下来。
黑暗降临的前一刻,申阔挥散飞来的土石,把宠渡看一眼,读出那对眸子里含着的决绝与杀意,仿佛被一只荒原饿狼冷眼盯着,顿时浑身颤栗胸口冰凉。
一个不祥的念头,如眼前的黑暗一般,在申阔脑海里扩散开来,挥之不散……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