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察觉神念,常有二法。
其一,利用专门探查神念的宝贝,比如老狼腕上那只金环。
其二,像宠渡这样,已经开辟出识海,深谙神念的律动。
当然,也有例外。
神念越强,越是无迹可寻。
比如传闻中的各路神仙佛陀,可借苍穹扩散神念,弹指间遍观三界,无声无息。除非修为与之相当,不然难以捕捉丝毫。
故而,若外来的神念强太多,且释放者有意隐藏,当事者万难察觉。
独臂道人不过出于谨慎,非但无意藏锋,反有“打草惊蛇”的考虑。
——若无人窥视则已;若有人窥视且无法察觉神念,则死人矣;若有人窥视且能察觉神念,那必定会弄出动静来。
而当下的情况,正属于最后一种。
神念既出,宠渡大惊。
神念一到,老狼腕上爆起一圈金光。
一人一妖同声暴喝:“走!!!”
话音刚落,三丈宽一道弧形剑光横切而至。
巨响声中,山石开裂,鸟兽四散。
气浪扫过,林木翻飞,断枝卷天。
刚刚跳起,宠渡便后悔不已:区区炼气境,如何预知元婴老怪的神念?
奈何先前都是下意识的反应,现在想闭嘴也晚了,正想法子将此事圆过去,便听老狼发话了。
“你个狼崽子,倒是机敏得很。”
老狼只在妖丹圆满境界,还差半步才羽化,到底不曾聚念化海,察觉神念,全靠手腕上那只金环。
至于宠渡为何能出言示警,老狼想当然归功于狼族一般的敏锐直觉和宠渡积累起来的斗法经验,根本没往神念这方面想。
本来嘛,谁能想到,一个炼气境的喽啰会有神念?
而宠渡这边,正愁不知作何说道,闻听老狼之言顿时窃喜不已,心知此事就算暂时过去了,便顺着话头应道。
“前辈过奖。小打小闹而已,叫前辈笑话了。”
“接下来可不是小打小闹了,千万不可大意。”老狼说着,已驾起碎月牙冲上高空,一指蓝光碎了传送珠。
叵奈阵门都还没打开,一柄“乌晶剑”从下往上顶一下,把碎月牙连人带妖打得不断翻腾。
乌晶剑再顺势一划,顿将传送门毁成渣渣。
妖与人分落两头。
独臂道人却不管老狼,将乌晶剑飘在身边,侧头望宠渡乜一眼,抬手伸指。
宠渡周身乍紧,顿觉气流似凝结般猛然一滞,一股实实在在的压迫感迎面箍来。
明显是道人操控天地元气,打算把自己捏成一坨肉泥!
老狼惊喝:“快闪!”
——我晓得啊,但人在半空怎么走嘛?!
宠渡也着急,只恨自己境界太低;若是入了归元,还能凝聚元气在脚下化作踏板,借此缓解坠势,一梯一梯下到地面。
而老狼那边仍自翻转,不曾稳住身形,也是有心无力。
当真好急!
急中……生智。
灵机一动,宠渡掏符在手。
就像脚与鞋的关系,制符讲究“契合”。
兽皮太差,法术过强,符文不准,属性相克……不论哪种原因,但凡百密一疏,常常导致一个结果。
爆炸。
大抵人心奇妙,往往对越是司空见惯的现象,越不得深思。古往今来,这样的爆炸发生过无数次,却无人反其道而行。
虽说制符不成,但爆炸本身的威力并不小,何不加以利用?
但宠渡想到了。
美其名曰……“炸符”!
那死去的酒鬼师父,纵是符道大家,也曾忍不住因此感叹:“他日你于符道的成就,必在为师之上。”
而今,手上这张符纸,符文不全,回路不通,若强行注灵,必然是要炸的。
正是宠渡刻意而为,备作炸符之用。
而储物袋中,类似的符纸还有不少。
命悬一线,当然等不得。
炸符飘不过半丈,宠渡并指一打。
前后脚的工夫,独臂道人隔空一握。
轰!!!
炸声震耳,气浪滚滚。
弥漫的烟雾受握力扰动随风袅绕,隐隐勾勒出一只元气凝结而成的拳头。
而宠渡,在那巨大拳头握紧的前一刻,被爆炸的气浪拍飞,堪堪落在拳头之外。
夹缝之中求生存!
宠渡背脊发凉,“好险。”
狼伯笑着摇头,“好小子。”
“嗯?”独臂道人眉梢一挑,再抬手。
更广的范围。
更重的灵压。
更大的拳头。
虽说宠渡手里还有炸符,但道人对炸符的情况已然有所防备,握拳只在一念间,断不会再给宠渡放符的时间。
再者,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算能够被符纸产生的气浪推开,那得炸多少次?
刚刚那一炸,已然浑身血口,再这么继续下去,只怕等不到飞出拳头的范围,小命就被炸没了!
后人说起来,“他是被自己炸死的。”
一念及此,宠渡居然想笑。
不是不避。
也不是没法避。
实在来不及避。
所幸离道人握拳还有片刻工夫,说时迟那时快,老狼径自舍了宠渡,反而直接冲向独臂道人。
——非是不救宠渡,而是老狼离道人更近,唯有如此才能釜底抽薪,迫使道人罢手应战,进而从根本上消解这一拳。
老狼在上,抄起一根骨棒就敲。
道人在下,不得已罢手持剑。
宠渡就此免被一拳捏死。
便听一声脆响,——当!!!棒剑相交,气息爆散,将四周云雾扫荡一空。
斗法胜负,心性也很关键。
老狼何其老道,一言戳人痛处。
“就欺负你少条胳膊。”
“找死!”
道人闻言暴怒,灵力喷涌而出。
老狼同样爆出妖息相抗,但元婴老怪的灵压又岂是寻常?
老狼挡不住片刻,瞬间被弹开,所幸见机得快,就势疾退转了一圈,随手把宠渡捞上碎月牙。
当此之时,断臂道人又化一只元气巨掌,将法宝连人带妖牢牢握住。老狼大惊之下一跺脚,碎月牙幽光大盛,聚作光球将一人一妖罩在当中。
咔啦连响,声声刺耳。
光球裂纹游走,显然撑不多久。
“看准时机放珠子,能走就走。”
“前辈如何脱身?”
“全看你。”
“狼伯之意,要我请姥姥前来?”
“小友果然聪慧。”
法宝之奇,首先在于缩放随心。
宝光碎裂前一刻,老狼并指掐诀,先将碎月牙猛地大涨,把元气大拳头硬生生撑出一条缝;紧接着急急一收,从纷乱的气流中冲天而起。
道人当头一剑。
老狼举棒相迎。
碎月牙如一叶扁舟被打得直往下坠,老狼借由坠势,望宠渡背上一拍,度一圈妖光将人裹着,复又掉头直上,缠住道人。
宠渡浑似个铁球,眨眼已下落数十丈,捻起传送珠就要射,却见正下方一排乌黑剑影直直飞来。
好快!
当先一道已经抵在妖光上!
没有老狼的妖力维持,妖光自然薄弱,哗啦声中四分五裂。所幸挡这一下,剑影受力微偏,宠渡把身子急急一侧,与剑影贴腰错过。
刺啦!
衣袍碎裂的轻响完全淹没在风中。
但,远没有结束。
后面还一排剑影。
老狼已是自顾不暇。
就算掏符也来不及。
这回,真要嗝屁了?
宠渡思虑电转,一刹那的鬼使神差,将手伸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