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朝是一个疆域辽阔的国家。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东边升起,照亮了大海上的点点渔帆时,长安的达官贵人们已经在太极殿外排队,准备开始今天的早朝,而在这个国度的最西端,沉沉夜色之中,无数士兵正舍生忘死地拼杀着。
波斯人围攻南原城已经三月有余了。
一百天,打不下一座只有三千守兵的小城,反倒弄得自己损兵折将,士气低落。
残破的城墙外,到处是未及掩埋的尸体。
大部分都是高鼻深目、满脸虬髯的波斯人。
他们横七竖八铺满了城墙的三个方向。
有人浑身烧伤,皮开肉绽。
有人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更有那无头尸体,吸引了无数赶来饕餮的苍蝇。
古来征战,以攻城最为残酷,尤其当守军提前做好了准备,意志坚定、物资充足的时候,你必然要付出绝大的代价,还不一定能拿得下。
时已八月,为了攻克南原城,波斯人已经付出了高达七千人的伤亡,但却一无所获。
素来喜欢野战的大夏武夫这次出奇地能沉住气,杨亮统率的主力大军在东面扎营,与南原呈掎角之势,互相援应。
波斯人不是没试过,但他们既攻不下有三千勇士据守的坚城,又打不破有三万精兵盘踞的营垒,反倒还让他们与南原城多次联系,输送了不少修补城墙的材料进去。
仗打到这份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但他们为了攻占南原城,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想要撤退,又如何甘心!
八月底,再不舍也得撤了。
波斯人一声令下,各贵族编练的私人古拉姆军殿后,其余各部交替掩护撤退。
杨亮下令总攻。
一时间,整个山谷之内,舍生忘死的拼杀再上一个新台阶。
二十九日,李嗣源、李从珂父子率五百人直冲敌阵。
李嗣源舞锤奋击,所向披靡。
李从珂身被七创,勇不可当。
敌军大败,断后的数千人几乎全军覆没。
王师一路急追,阿赖山脚下第二战,李嗣源单骑冲阵,生擒一百夫长而回,众军鼓噪而进,敌军复败。
狭窄崎岖的山路之上,到处是波斯人遗弃的车马、仪仗、财物,几乎堵塞了山路。
众军奋起直追,冲入费尔干纳盆地。敌军匆忙修建的堡垒未能阻挡哪怕一刻,两千守军一哄而散。
及至九月十五,王师在费尔干纳盆地大掠一番后,方才徐徐撤回。
这一仗是标准的防守反击。
先深沟高垒,以挫敌军士气,待将其消耗得差不多后,发起全线进攻,大败敌军,前后斩首一万余级,缴获牛羊、粮草、甲仗无数,打得十分漂亮,
当然,战术什么的固然重要,但终究看的还是实力。
自古以来,西边的游牧民族天然就比东边的弱。自匈奴以来,除突厥一家起源于阿尔泰山外,匈奴、柔然、回鹘乃至后来的契丹、蒙古,都把在中亚牛逼哄哄的什么喀喇汗、塞尔柱突厥打得爹妈都不认识。
卡特万之战,耶律大石、萧斡里剌等人统率的西辽军队,大破塞尔柱突厥中兴英主桑贾尔的十万大军。敌军在草原上横尸数十里,桑贾尔的近臣多被杀死,妻子被俘虏,契丹的大名响彻西域,成为很多部落眼中中国的代名词。
蒙古就更不用说了,奥斯曼突厥再次成为苦主,帝国崩溃,苏丹妻子被俘虏,在蒙古人面前跳裸舞。
这都什么战斗力!
而西边的农耕民族,战斗力同样很一般。也就波斯立国不久,国力强盛,所谓的百战老兵尚多,还能挡一挡。若再被磨几年,下场堪忧。
“库特金、塔尔汗!”撤军的路上,杨亮扬起马鞭,劈头盖脸地打在两位突厥酋长的身上,怒道:“南原之战前,让你们在后骚扰粮道,结果畏敌如虎。敌军败退之际,你们倒出来了,有没有脸?有没有脸?”
杨亮的马鞭又快又急,两位酋长身上很快渗出了鲜血,但却不敢有丝毫躲避。
为了这顿屈辱再去投波斯人,真不值得,一不小心就被周围的部落分食了。如今只能硬捱,希望杨亮打累了后,能放过他们。
果然,他们赌对了。
杨亮打了一阵后,将马鞭掷在地上,道:“现在去破坏波斯人的农田,烧毁他们的马厩,堵塞他们的水井,我会派人监督的,如果办不好这事,明年我兴兵灭了你们。”
“杨将军!”二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痛打落水狗的胆子是有的,直接挑衅波斯,还缺乏那么点勇气。
“真当我不敢杀人?”杨亮冷笑一声,问道:“建文神武无上皇帝在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给我再复述一遍。”
“建文神武无上皇帝,我发誓永远遵从你的感召,为你征讨任何误入歧途的人,并将他们纳入你威严的统治之下。”库特金擦了下脸上的鲜血,老老实实回答。
“塔尔汗?”
“我发誓保卫建文神武无上皇帝庞大的疆土。”塔尔汗也老实回道。
“你们不敢追击波斯,但却敢违逆无上皇帝的旨意?”杨亮逼问道:“波斯埃米尔与无上皇帝之间,只能选一个。今天若不做出决定,我立刻处置了你们。”
库特金、塔尔汗微微僵了一下,随后泥首顿地,道:“遵命。”
杨亮懒得看他们,三两步登上了一处高坡。
远处的城镇隐约可见,还残留着他们点燃的熊熊大火。
近处的草原上,无数奴隶川流不息,将粮食、牛羊、财货一车车运回阿赖山谷。
再远处的天际边,杨亮仿佛看到了波斯人惊慌失措的面孔。
南原之战,应该会让波斯人清醒点了。
拔汗那,你们拿不住。
建文神武无上皇帝的光辉,必将笼罩此处。
******
已经是归于大夏统治的第三年了,不知不觉间,疏勒城已经小小地变了模样。
东城内一大坨杂乱破旧的土坯房被推干净,取而代之是新盖的房屋。
屋宇是土石混合结构,传统中原建筑风格,多分给军士、官吏家庭居住。
民居西北侧,则是一座高大的衙署。
衙署建筑颇有可观之处——
高挑的斗拱支撑着屋檐向外延伸,力量与美学完美结合,伟岸气概呼之欲出。
屋脊曲线明显,动态感十足,与西域常见的穹顶完全是两种风格。
屋顶正脊两端各有形如弯月的巨大鸱吻,彰显着威严肃穆的气氛。
鸱吻雕刻细腻,形象逼真,表情丰富,仪态威严,一如安西镇军肃杀勇武的风格。
檐头的文字瓦当刚刚被安上,上书“建文神武”,字体行云流水,由圣人亲笔手书,拓印之后雕刻而成。
一群身穿皮裘、罩袍的人在当直军士的注视下,面带谄笑进了衙署大门。
院内树木苍翠,武夫林立。
众人继续往前走,过了一个雕满珍禽异兽的门楼后,便来到了中堂。
堂中挂着一幅猛虎下山的图画。
画下坐着一人,正在批阅公函,见到前来参拜的群豪后,立刻起身相迎。
“尔等自吐火罗不远万里而来,圣人听闻,必有嘉赏。”新任理蕃院郎中卢质轻拈胡须,笑道。
一位粗通汉语的粟特人起身说道:“皇夏兵威声震南北,波斯溃不成军,我等皆服矣。”
卢质哈哈大笑,道:“尔等能弃暗投明,重归大国,便是有福气的,今日都有赏赐。”
粟特人翻译之后,众人欢笑连连,一点不掩饰自己的心情。
卢质含笑看着。
他知道,这些人并不能代表整个吐火罗,但终究是一个好的开始。
他方才说“重归大国”也不是无的放矢。事实上,前唐的时候,吐火罗很多城邦、部落首领都领受了册封,算是大唐羁縻统治的一部分。
有些城邦还非常恭顺,出兵出粮帮助大唐征战。
遥想三年之前,王师攻克疏勒之时,竟然有大量吐火罗部落兵北上,包围葱岭守捉城。
时移世易,三年之后,形势为之一变。
这些酋豪之中,焉知没有当年围攻葱岭城的?但这都无所谓了,也没必要深究。墙头草嘛,本性如此。
酋豪们领完赏赐之后,高高兴兴地在城里逛了起来,好好领略了一番这座在一点点改变自身面貌的城市。
卢质则爬上的衙署二楼,登高望远。
“咚!”城南山岭之中,由于阗出资兴建的佛塔内响起了悠扬的钟声。
卢质闭上眼睛。
他仿佛看到了阿赖山谷之中,大胜而归的禁军将士。
他们衣甲尽碎,但士气高昂,谈笑风生。
马车之上,是一件又一件波斯甲仗、一袋又一袋波斯粮食、一捆又一捆波斯金银器。
他又仿佛看到了伊丽河畔,满载而归的天武军将士。
一个又一个波斯奴隶被刀枪驱赶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一头又一头牛羊,在笑容满面的辅兵放牧下,慢慢走入麦色金黄的河谷。
河谷深处,隐约看到了青黛色的城墙,以及城外乡村之间高高飘扬的“酒”字大旗。
他还仿佛看到了天山脚下那一排排的地窝子。
蓬头垢面的商屯丁壮们睡醒之后,在工头的催促下,将一袋袋粟麦装上马车,送到最近的官仓之内。
官仓小吏核对无误之后,发下一叠军票。
丁壮们小心翼翼地收起,憧憬着回家后的幸福生活。在西域种地,收入可太高了!
他最后看到了高昌城内的新办学堂。
从中原来的经学博士,手执教鞭,仔细给那些高鼻深目的少年学子们讲述他们是什么人、处在一个怎样的国家、建文神武无上皇帝又有怎样的丰功伟绩,以及——他的这个尊号是怎样地实至名归。
“功业远迈汉唐,壮哉,建文神武!”卢质睁开双眼,下了高楼,回到衙署后,奋笔疾书,将吐火罗十余部落酋豪归顺的消息写成奏疏,加急发往长安。
信使一骑绝尘,快如闪电。
这个如旭日般冉冉升起的国家,生活在其中的每个人,都充满着希望,心中满是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