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琳气鼓鼓地说:“这些人真是脑子有毛病。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
虎平涛依旧笑着劝她,逗笑着说:“你干嘛要退群呢?你应该跟他们斗到底。伟大领袖说过: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苏小琳在电话那端冷哼了一声:“幼儿园老师之前打了个电话给我,劝了我半天,让我还是重新加回群里。”
虎平涛想了一下:“我觉得还是加吧!毕竟咱们孩子还得在幼儿园上学。有个群的话,各种通知和消息都能收到,挺方便的。”
苏小琳仍在生气:“我不喜欢那些人,我不愿意和他们在一起。尤其是那个什么综合执法局的,说话一口官腔。哪天要是当面见了,我直接用唾沫喷他。”
虎平涛劝道:“算了,你没必要……”
“什么叫没必要。”苏小琳打断他的话,愤愤不平地说:“你看他的微信备注,一个区局的科长,恐怕连行政级别都没有,说话态度就颐指气使,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商务厅好歹也是省级单位,我这个科长是正儿八经的正科。你什么时候见我在别人面前耍过官威?”
虎平涛笑嘻嘻地说:“我老婆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苏小琳这人嘴硬心软,属于很好哄的那种。被虎平涛劝了几句,她差不多消了气,问:“你今天不加班吧?昨天说好的,晚上陪孩子一块儿去外面吃。”
“我下班就回来。”虎平涛道:“你还是听幼儿园老师的,加回群里。不过……”
“不过什么?”苏小琳问。
虎平涛迟疑片刻:“你退群后,那些人在群里又说了些很难听的话。班主任老师为了帮你,透露了我爸……也就是军军和霜霜爷爷的身份。”
苏小琳在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钟,忽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怎么感觉我在扮猪吃老虎啊!”这比喻还是很恰当的。
虎平涛正打算说点儿什么,忽然摆在办公桌上的座机响了。
他连忙伸手去拿话筒,同时急急忙忙对苏小琳道:“我这边电话进来了,估计是指挥中心打的。先挂了,有什么晚上回家再说。”
……
“申和牛菜馆”是一家回族小吃店。这家清真馆子做的菜很地道,回头客很多,尤其是晚上,店里的桌子基本上五点半以后就满了。
老板很会做生意,人也勤快。除了饭菜,还兼卖早点,尤其是他们家的招牌大酥牛肉面,料多,味道好,海海满满一大碗面,浇头是一大勺成块的牛肉,价格便宜,每天早上铺子里都挤满了人。
这家店的牛肉面名气很大,甚至到了中午和晚上都有客人光顾,就是为了这口。老板干脆把旁边的铺面也租下来,专门改做面馆,与隔壁的菜馆分开经营。
虎平涛带着龙旭、崔文赶到现场的时候,牛肉面馆门口已经围着一群人。中间是一男一女,正互相指着对骂。
“憨批!你个死胖子,有种不要跑,老娘我已经报警了,看警察来了怎么收拾你!”
“你警告你啊!再骂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你个死秃头,地中海,我就骂了,你敢把我怎么样?”
“喂,不要人身攻击啊!”
“你个软蛋,硬都硬不起来,你媳妇每天罚你跪搓衣板儿。”
“瓜批婆娘,信不信老子整死你。”
“哟,说话口气那么硬,下面却是两个烂蛋蛋。这街面上随便拉个男人出来都比你强,而且还不像你,是个光头强。”
这话指对性和侮辱性实在太强了,围观者听了顿时发出哄堂大笑。
男子满面怒意,弯腰抓起摆在旁边的塑料椅子,可站在对面的女人根本不怕。
她很胖,挺起尺度惊人的胸脯,脏话连同一口浓痰冲着男子喷过去:“来打嘛,我就站在这里随便你打。今天你要不打,你就不是男人。”
“动手塞,等哈警察来了看你咋个办。”
“来啊!你不是要打我嘛,咋个不动了?搞半天原来是个没卵子滴怂货。”
虎平涛走进人群,直接站在中间,将两人分开。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右侧的女人————她四十多将近五十岁,非常的胖,目测体重至少超过一百三十公斤。高高挺起的肚皮与怀胎十月的孕妇没什么区别。穿着一件白色针织无袖罩衫,脸上画着很浓的妆,戴一副眼镜,叉着腰,满脸气势汹汹的样子。
这女的嘴巴实在太臭,骂人很难听,想不引起虎平涛注意都不行。
“请出示你的身份证。”照例登记。
女人想也不想就张口回答:“我没带。”
虎平涛继续问:“有驾照吗?记不记得身份证号码?”
“我没有驾照,号码我记得。”女子随口说出一串数字。
虎平涛在便携式检测仪上输入,屏幕上很快显示出六个相同姓名。他将仪器屏幕转到女子面前:“过来看一下,哪个是你?”
胖女人眼珠子一转一转的,短粗的手指似乎想要指向第二个,却迅速改变方向,指向第五个。
不等她说话,虎平涛发出警告:“身份信息一定要准确。如果你故意编造误导我们,事后被查出来,轻则罚款,重则拘留。”
胖女人连忙改变手指方向:“第二个,我是第二个。”
她随即很不高兴地说:“我还没看清楚嘛,多看哈又咋个了?你凶啥子嘛,警察了不起哦?”
虎平涛没理她,问:“第二个是吗?你确定?”
胖女人点点头。
崔文在旁边开着执法记录仪,将一切都拍摄下来。
闫广惠,四十七岁,户口是从邻省转入的,现为古渡区常住居民。
虎平涛转向站在左侧的男子:“轮到你了,身份证带了没有?”
男子忙不迭回答:“我有电子驾照。”
蒋承宏,四十七岁,本地人。
登记完双方姓名,虎平涛板起面孔问:“为什么吵架?”
闫广惠抬手指着对面,尖声尖气地抢道:“这个憨杂骂我,他还要打我。所有人都看到喽。麻皮滴,老娘让你今天吃不了兜着走。”
蒋承宏愤怒到极点:“你是不是还要骂?再骂我就对你不客气。”
闫广惠冷笑道:“我骂你又咋个了?你让别人评评理,这话你来来回回说多少次了?我还不是一样的骂,你又敢把我怎么样?”
这话说得实在是很有意思。站在旁边的龙旭听了,实在忍不住,只能背过身去,捂着嘴,无声发笑。
之前还没走进人群圈子的时候,他就听见两人同样内容的对话。
蒋承宏这人嘴巴最笨,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句:再骂我对你不客气。
闫广惠根本不怕,各种污言秽语张口就来,可蒋承宏硬是不敢动她。
无论怎么看,都是闫广惠占上风。
而且这女人嘴很毒,各种骂人话直指对方特征。
地中海:蒋承宏头顶全秃,只有一圈稀薄的头发沿着两边耳朵分布。
说他是秃子,倒也不算过分。
关键是扯到一个男人的“软硬”问题,这就实在忍不下去。估计很多男的听了当时就会抡起拳头揍她。
然而蒋承宏还是忍了。甚至就连已经拿在手上的塑料椅子,也是死死抓住不放,没敢往对面砸。
虎平涛对闫广惠这种嘴臭的女人没有好感。他转向蒋承宏,认真地说:“把椅子放下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他随即补充道:“没有动手打人是对的。任何问题都可以商量,可一旦动了手,性质就变了。”
旁边,一个穿着深绿色制服,带有清真标志的中年男子也连声劝道:“警察说的没错,今天这事儿真不怪你。”
说着,他转向虎平涛,态度很诚恳:“说起来,这事儿跟我也有关系,真不怪他。”
虎平涛双手握住笔录本:“说吧,具体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吵架?”
闫广惠跳着脚连声叫嚷:“他们骂我,他们还想打我。你赶紧把他们抓起来。”
虎平涛转过身,皱起眉头道:“我没让你说话。”
闫广惠很不高兴地往上推了一下眼镜:“我怎么觉得你偏向他们那边啊?你警号多少?我要投诉你。”
虎平涛愣住了。
从来到派出所到现在,办理过各种桉子,他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要投诉自己。
他瞥了一眼气势汹汹的闫广惠,澹澹地说:“那是你的权利,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投诉。不过我警告你,涉事双方都有陈述事实的权利。别以为你嗓门大别人就必须听你的。如果你再这样,擅自打断他人陈述,我就依照法律法规对你执行强制手段。”
闫广惠眨了眨眼睛,张着嘴,心里有些怕,就没敢说话。
她恼羞成怒,拿出手机拍了一张虎平涛的正面照,又单独拍了一张他胸前的警号。
虎平涛没理他,转身看了看蒋承宏和穿绿色餐饮制服的男子,问:“你们俩谁先说。”
“我先来吧!”中年男子道:“我叫马光意。这店是我家里开的,主要管事儿的是我妈和我舅舅。店里生意还可以,主要是因为炖牛肉的配方,还有就是左料。这方子是保密的,平时炖肉都是家里人负责,再加上店里我也有股份,所以每个星期我都会过来,轮换着上两天休一天。”
“他是店里的熟客。”马光意抬手指了一下站在旁边的蒋承宏:“他比那个女的来的早,要了一碗牛肉面……我扯远了,这事儿跟他没关系。主要是因为我。”
马光意理清思绪,继续道“来店里吃饭吃面的人多,所以我们就用了电子排号。在前台那边给钱买票,按照各人号码在柜台窗口这边等着,叫到编号就端自己的那份。”
虎平涛微微点了下头:“这个跟银行叫号系统是一样的。”
“是啊,否则人多了就会乱,谁在前谁在后根本分不清楚。以前店里没用排号机的时候,就为了这事儿闹过。”马光意认真地说。
虎平涛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今天也是同样的原因?”
马光意点点头,显得有些无奈,伸手指了一下闫广惠,低声解释:“她今天来店里,点了牛肉面,排号是五百三十三。”
停顿了一下,马光意小心翼翼地问虎平涛:“警官,您平时在外面馆子里吃过早点吧?”
虎平涛被他问得有些湖涂,下意识点点头:“吃过,怎么了?”
马光意继续问:“那您平时都吃什么?面条还是米线?”
“都有,这不一定,看情况。”虎平涛回答。
马光意又问:“那您应该明白,做面快,还是做米线快?”
这么一说虎平涛就清楚了:“当然是米线比面条快。”
马光意连忙解释:“是啊!任何一个馆子里都不可能在高峰期的时候单独为了一个客人煮面,都是一大把面条下锅,至少也是十人份的。捞起来有一批算一批,卖完了就接着煮下一锅。”
“那女的买了票,排号轮到她的时候,之前煮好的面条已经卖完了,我正忙着煮下一锅。其实每次煮面的时间也不长,就几分钟而已。”
“刚好这时候来了两个吃米线的,号码分别是五百三十八和五百四十一。俩人一前一后,中间插进去几个客人,都是要吃牛肉面。这生面刚下锅还没熟,我肯定要先给后来的做米线啊!”
虎平涛点了下头:“这很正常。米线只要烫一下就行,比面条简单多了。”
“是啊!”马光意用力拍了下大腿:“前面所有要吃面的客人都在等着,我就先做了五百三十八号的米线。可她听到电子叫号,就不乐意了,说凭什么排在后面的能插队到前面?”
“我当时就给她解释,说人家要的是米线,面条还在锅里里煮着,等会儿就轮到她。”
“她压根儿听不进去,就嚷嚷着说我故意让后面的插队。警官您评评理,这算什么事儿啊?”
虎平涛不置可否地问:“后来呢?”
马光意道:“后来她就站在窗口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