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医院已经快凌晨三点，相比于开车过来的时候事急从权，回去路上姚悉微因为心虚而开得无比紧张。
特别是当她刚刚闲暇时查了一下无证驾驶的后果。
所以开得格外稳当，连老远看到黄灯都乖乖巧巧停下来。
好在一路无惊无险，也没碰到查岗的交警，安安稳稳把车子重新开了回去。
王爷爷精神不济，在车上睡睡醒醒好几次，下车的时候以他多年老驾龄的身份评价道：“开车开得不错。”
那当然！姚悉微在心里得意，毫不谦虚。
当年学车时她大路考小路考都是一次性过，连教练的骂都比同车另一个人少挨很多。
到车库停了车，再看一眼时间已经快到四点了。
正是一天最好眠的时候，整个村子都陷入沉睡的寂静。村落里静悄悄的，只有路旁孤独站立的路灯在盈盈发亮，灯罩下有不停歇的小飞虫绕着转。
姚悉微往远处看，目光所及之处能看到无边大海，相比于村落中还在黑暗里沉睡，遥远天际线已经有了别的颜色。
海水拍打沙滩，一下一下落入耳旁。
姚悉微站在原地不动，她知道李乔然正在看她。
并且带着藏起来的疑问。
李乔然从小心思稳重，有些事他愿意帮她圆场，只是为了帮她，不代表他不会怀疑。
例如十七岁的姚悉微为什么突然会开车。
又或者在某些细枝末节发现姚悉微跟以前，有不一样的地方。
姚悉微对于自己从十年后重新回到十七岁这件事，实在想不出能用什么语言解释。
原本想跟萧晴一样瞒过所有人，永远维持住这个小秘密。
但是面对李乔然总有种跟旁人不一样的感觉，这个秘密像是成了玫瑰梗上的刺，偶尔会扎手。
姚悉微想，她的喜欢可能就是这样，需要毫无保留，才能问心无愧。
一整晚都在纠结中，还是决定告诉李乔然。至少不能利用他对自己永远的偏心信任，而留给他一个秘密。
“这恰好的时间点，”姚悉微开口发出邀请，“马上就要日出了，去海边看完日出再回去睡觉吗？”
李乔然的眼神终于从她身上转向到了海边，缓慢得点头说：“好。”
夏季凌晨四点多的海滩，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另一对追求浪漫的小情侣来看日出。
不过看起来这对小情侣精神不济，披了个毯子靠在一起，坐在沙滩上，任由海浪涨起又退下打湿腿。
除去白日喧嚣，清晨有种别样的安静。姚悉微走在前面，拖了鞋在沙滩上故意走猫步，玩心大起，踩出一长串整齐脚印。
李乔然安静跟在她后面，姚悉微不许他踩在自己脚印上，他只能跟在旁边。
姚悉微的小脚印旁边，有个偏大一点的脚印，然后又是一阵海浪，把沙滩重新抹干净。
她转过身说：“我有件事要跟你说。可能有点……”
姚悉微组织一下措辞：“可能有点离谱。”
如果不是发生在一起身上，突然有个亲近的人来说自己其实是十年后穿越回来的，姚悉微打死都不会相信。
关键时候语言组织能力偏偏卡壳，正纠结怎么起个正常开头减少冲击。
李乔然看着她笑了一下：“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什么？”姚悉微反问，听他这话心中涌起股预感。
“你是不是……”李乔然垂在两侧的手渐渐收紧，“未来的姚悉微。”
天际曙光渐渐向这边扩散，柔和的红色冲淡了浓墨夜色，海浪声正轻轻拍打。
“什么……”又是同样的话，这次语调有点弱。
姚悉微原本准备好的计划ABC全都被打乱，近乎慌乱。
他竟然知道？他什么时候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
一连三问，让她眼神溜溜得转。
相比之下，李乔然表情坦然许多，没有责备愤怒，跟之前一样，看向她的时候温温柔柔的。
“我很久以前就一直在做一个连贯的梦，”李乔然说，“刚转过来的时候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当时重复在做一个梦，梦到你跟路子舒在一起，我等了好久直到等不下去。”
姚悉微没有打断他，点点头。
他们站在海边，海水拍打脚背，痒痒的。
李乔然眨了下眼，继续说：“从那天起，梦境开始持续，我见到了十年后的悉微，见到度过大学，毕业，工作。从恋爱到分手，再到坚持从家里搬出来，每天下班回家经常会不吃晚饭，周末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拉上窗帘看电影，有年假了就一个人去旅游。哦，喜欢的乐队还解散了，在街头哭得昏天黑地。”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回忆起姚悉微塌房那天的情形，好半天终于忍不住冒出来一句：“路子舒这个王八蛋。”
正在家睡觉的路子舒，因为空调太冷有点感冒，打了个喷嚏被惊醒。
原本听他婉婉道来眼眶已经有点发红的姚悉微，听到这句话没忍住笑了一下。
又哭又笑，鼻头红红的，李乔然伸手捏了下她鼻子。
接着刚刚的话：“然后有一天你醒了，又重新回来了。”
“我梦得是真的吗？”李乔然问。
姚悉微点点头，有点不敢看他。
“哦，”没想到他听起来语调很平常，“那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这句话，姚悉微终于抬头，有点不解。
“不然这时候你还是孤独一人，茫然生活，我还在美国，可能很久，都不会见到。”李乔然说，“反省一下我也挺不好的。”
没想到谈话会往这个方向偏，自我反省的气氛会传染。
姚悉微说：“可是我不是现在的姚悉微，我已经二十七岁了，一事无成得混日子，又莫名其妙穿越回来，说到底这段日子我还是对你有隐瞒欺骗的成分。”
姚悉微惊讶于自己的口条竟然能一下子如此清晰。
李乔然摇了摇头：“可你还是姚悉微，不过是多了十年的记忆，又不是被别人的灵魂霸占身体。”
天又渐渐亮了些。
他说：“四舍五入我也有了你的十年记忆。你没有欺骗我，我们都一样的。如果非要说，就当我们两个一起隐瞒了全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