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牧之从来就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小姨,和他父亲一样,在梧桐山生活了十四年,娘亲从来就没有提起过这两个人。只是再问邀月时,那个越来越感觉亲热的女人,竟然嬉笑着说我们到目的地了,下船啦!
落脚之地,是一个九曲十八弯的湖泽,也不知是不是人为而成,数不清的河流水道旋绕成圈,圆心远远看去像是建有一座茅屋,不知住着何人。
河水之间有丈来宽的路面可供行走,只是弯弯绕绕不知通往何处。
“你们两个,跟紧我哦!这里一共有九条岔路,一旦行错,不说终身走不出这哀嚎泽,但在里面迷路个三五年,可不是吓人的。”邀月有意放慢脚步,一脸正经对身后两人说道。
“哀嚎泽?莫不是和我们双子洲的夜啼城一样,一到晚上就鬼哭狼嚎,还有鬼气森森的小孩哭叫声一直闹到天明。像我这么胆大的人,都不敢去那里。”杨牧之跟在邀月身后,离她后背也就是一个脚掌的距离。
楚虞瑶走在最后,不过她是被杨牧之牵着手走的。
“哀嚎泽,并没有那些奇怪的声音。相反,这里很宁静,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呢,是说那些被困于此找不到出路的人,一度受挫后,总会哀嚎个那么几年……”
杨牧之咂舌道:“被困这里几年?的确够让人哀嚎的了。不过,想要出去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御风飞出去呢?”
“御风?你大可以试试啊!”走着走着的邀月忽然停步,回头轻笑道。
“哎呀!”杨牧之一个不留神,一头撞在她身上。
邀月狠狠瞪他一眼,“要是把我这向导撞到河里去,看你们两个怎么回家?”
看似平淡无奇的一条绕圈弯道,实则变化万千。脚下走出的每一步,都牵动着这座远古大阵的涟漪变化,这也是为什么邀月让身后二人紧紧跟随的缘故。
河水里漂浮着许多细小的可怕小虫,两岸生长着各种古怪的小花小草,头顶不时有无头飞鸟低空划过,扑扇的翅膀,像是垂死之人从牙缝里磨出的声音。总之,这哀嚎泽里,处处散发着诡谲可怖的气息。
杨牧之心想既然头顶有飞鸟旋绕,那便试试御风飞行吧?看来此行的目的是去湖泽中心那座茅屋,那就直接御风过去好了。
只不过他才提起一口灵气,双脚刚刚离地一寸,就感觉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样的疼痛,便是连喘气都艰难。
“牧之,你怎么了?”察觉到杨牧之手心冒汗,楚虞瑶急忙问道。
杨牧之摇头道:“我没事,刚才只是想试试御风,果然还是不行。”
再一次看穿了他的心思,邀月笑道:“那些无头飞鸟,名叫蜉蝣鸟,它们的生命很短暂,可它们做的事却很了不起。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可以在这哀嚎泽里自由飞翔吗?”
“为什么?”
邀月格格笑道:“因为它们,无头呀!”
杨牧之瘪瘪嘴,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楚虞瑶好奇问道:“邀月姐姐,那些蜉蝣鸟,它们在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呢?”
“嗯,等会你们就知道了。”
杨牧之大致数了一下,邀月带他们饶了九九八十一圈后,终于抵达湖泽中心那座茅屋前。从这里望向他们刚来的入口,大概也就是两三里地的样子。可这一路走来,却费时费力。
邀月轻轻敲门,屋内传出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邀月,所来何事?”
邀月轻声应道:“想找毗罗婆借一样东西,顺路来看看沙织。”
吱呀一声,柴木门打开,一位身着麻布衣的老妇站在门内,“呵呵,还有其它客人啊?”
老态龙钟的妇人,有一双锐利鹰眼,看杨牧之时,停留的时间虽不长,但眼神却十分犀利。
“都进来吧!纱织正在准备午饭,刚好多做了三个人的份量,你们有口服喽!”
跟着邀月进屋,只见简陋茅屋内,正中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早已摆好五副碗筷和两盘炒好的菜肴,用一只瓷碗倒扣住,诱人香气从碗缝里飘溢而出。
杨牧之微微有些失神,这是早就知道我们要来了吗?
左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山河图,几乎布满整堵墙壁,时不时有三五几只蜉蝣鸟从窗外飞来,停留画上,从尾部拉出一团软粘的黑色物体,糊在画中。
杨牧之因为炼化了相思圈,对丹青作画倒也颇有见解,此刻他就赫然发现,画中那些淡淡灵光闪烁的山川河流,皆是那一只只无头蜉蝣鸟作成。
“难怪了,邀月姐姐说这些无头鸟做的事情不简单。”
茅屋右侧的门帘被掀开,一个身着粗布裙的少女手里托着一大碟菜,盈盈走出来,正要摆放在桌上时,大概是忽然瞧见了杨牧之,少女的手一抖,差点没将一桌子菜打翻。
“婆婆,菜都准备好了,可以请客人入座了。”少女红着脸,慌忙跑进厨房。
等老妇人招呼三人入座,又过了好一会儿,那名少女才端着最后一道菜从灶房出来。她那还算清秀的脸上,似乎用冷水洗过了一把,带着少许湿润,还有一缕秀发紧紧贴在脸颊。
“纱织,你也坐过来吃饭吧!”老妇人唤了一声。
少女瞥了一眼桌子,婆婆独坐一方,邀月姐姐和那名贼好看的姐姐坐一条长凳,那个人坐在门边位置,如果要过去,显然只能坐他身边了。
“我,我来给客人盛饭吧!”少女的脸又开始发红,特别是伸手去拿杨牧之面前的饭碗时,手抖得特别厉害。
桌子底下,楚虞瑶踩着杨牧之的脚,瞪起一双大白眼。
给四人满满装了一碗饭,少女却不肯过来落座,端着碗筷,羞红着脸站在她婆婆身后。
邀月轻声唤道:“纱织,过来一起吃饭呀!”
少女这才老老实实过来,就坐在杨牧之右手那一方,一张小脸就像熟透的苹果,整个人坐在长凳上,更是如坐针毡。
桌子底下还被踩着脚尖,杨牧之哪里敢乱说什么话,便是看都不敢多去看那少女一眼,这样还怪我招惹人家姑娘,就太冤枉好人了。
杨牧之只能把视线放在方桌对面,挨坐一条长凳上的邀月和楚虞瑶身上。
根据他的观察,邀月自从进屋之后,就变了个人似的。那仅剩的一丝活泼俏皮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高冷贵妇的形象,即便是那位和她应该相熟的少女,都不太敢和邀月说话。
而自家媳妇儿呢,一边低头吃饭,一边踩住自己的脚尖,偶尔抬头时,就会露出眸子里火药味十足的威胁眼神。
老妇人开口道:“邀月,在老身这里也就两件东西比较珍贵,第一件就是那副神图,想必这就是你此行的目的吧?”
邀月并没有怎么吃东西,轻轻放下筷子说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毗罗婆啊!不过我此次来,只需要神图其中的一部分就行,哪怕抽取其中几缕灵韵,做一个仿品也……”
老妇抬手打断道:“真品仿品都没问题,老身可以答应你,不过!你们也要答应老身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请说。”邀月显然有些意外。在这哀嚎泽中,毗罗婆可从来都不会对那些前来求宝者提什么条件啊?
要么就答应对方,要么就置之不理,跪死在这里都没用,要么心情好的时候,虽不会答应你的请求,但还是会送你顺利走出哀嚎泽……
守护着掌管天下所有妖族命脉的白泽神图,毗罗婆又哪里需要跟人提条件?
老妇继续说道:“老身之前说过了,我有两件最珍贵的宝物,前面只说了第一件,那这第二件嘛……就是我的乖纱织了,哈哈!”
聪慧如邀月,此刻她心底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不为察觉的瞥了一眼杨牧之,神色有几分复杂。
“其实老身的条件很简单,图可以给你们,但人你们也必须一起带走!”
邀月明知故问:“人,我们带走干嘛?又带去哪里?”
毗罗婆站起身来,死死盯住杨牧之,“嘿嘿,你邀月自然是不能带走纱织,但是这小子可以啊!”
杨牧之惊愕道:“奶奶,我,带走,她,做什么……?”
“哈哈!做什么,自然是做你的媳妇儿啊!”
“啊!”杨牧之一惊一痛,脚趾头被重重踩了几下就算了,关键自己什么也没做,就是老老实实津津有味吃了一碗饭,这就摊上大事了?
“婆婆,你说什么呢?”名叫纱织的少女,脸上又羞又急。
就在昨天,婆婆告诉她,明天将会有一桩天赐美好姻缘到来。虽然婆婆也舍不得你,但姑娘大了不都得找个好归宿吗,所以,等你那佳偶良配来了,婆婆就把你许配给他。今后啊!要是想婆婆了,就抽空回来看看吧!远是远了些,不过只要纱织能幸福快乐,婆婆也就安心了。
老妇没有搭理纱织,继续盯住杨牧之,却是问向邀月:“怎么样?这个条件不难答应吧?”
邀月闷声道:“毗罗婆,你这,有点强人所难了吧?”
“强人所难?那你们这些人,一个个不怕枉送性命跑来这里求我,凭什么就不是强我所难?老婆子守着白泽图,凭什么又要白白泄露天机给你们?”
杨牧之始终还是没弄明白,来这里求一张图做什么,和找自己娘亲又有什么关联,还有无缘无故的怎么就又要多出一个媳妇儿来了?
“哼,我的纱织,就有那么差劲吗?值得你们考虑这么久?”老妇的神情有些激动,一双锐利眼神在邀月和杨牧之身上扫来扫去。
邀月摇头道:“这个条件,我不会答应你。若是要其它的什么东西,我邀月都能设法给你找来,绝不推辞。”
老妇冷冷一笑,指了指楚虞瑶,道:“她和这小子已有肌肤之亲,不答应此事还说得过去,而你邀月又是为了什么,不同意这小子娶我家纱织?”
“嘿嘿!别以为,这世上就只有你邀月能读人心,你心里那点小心思,你应当知道我知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