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这个新年,过得没有往年热闹。葫芦镇村民分析原因,是因为水瓶巷楚家今年去了彩云城过年的原故。
今年村子里的舞龙舞狮,明显清减了不少。加上去年村子里搬出去好几户人家,就更显得年味没那么浓厚了。
好在今年村里回来了一个活宝,给静悄悄的小村庄凭白添了几分喜气。
让人咂舌的是,马应元这小子竟然还带了个漂亮媳妇儿回家过年了?
说起来,马应元这货还是不算太惹人厌的,除了有点懒惰、有点小胖,除了整日和杨麻子一起鬼混耍赖、没个正形之外,马应元其实人才不差的,皮肤白皙,五官俊秀,正经起来还是很能讨女人欢喜的。
当年,葫芦镇多数人给他和杨麻子早早做了盖棺定论:这两货,只能打一辈子光棍。
后来,等这对无赖货年龄大了几岁后,这个定论就愈发站不住脚了。
无论是马应元,还是杨牧之那小子,两人身上还是有不少发光点的。比如他们两个看着整日无所事事,但村民遇到什么难事急事了,这两货总会屁颠屁颠跑来帮忙。又比如爬墙偷看妇人姑娘洗澡,虽然偶尔刚好有那么一两次恰巧撞见,其实更多的还是石头酒铺里那些真无赖汉甩锅给他们俩的。
还有两人干的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其实都是有针对性的,就好比镇子里哪位妇人顺手在田间摘了别家的瓜果蔬菜,第二天保准自己家里就会少一只老母鸡。谁要是昧着良心做一些看似不伤人的小事,谣传一些不着边际的风言风语,不出两天家里的土狗就会被人打了下肚。
真要说起来,整个葫芦镇真心厌烦马应元和那杨麻子的人,终归是少数。
不过,镇里的妇人和姑娘们,还真没有一个待见那满脸麻子的杨牧之。
马应元带漂亮媳妇儿回家过年,是很让人掉下巴的。不过这小子一回村就吹嘘,说杨牧之也找到漂亮的媳妇儿了,而且还不止一个两个。
你看看,这是一个头脑正常的人说出来的话?
你马应元能娶到媳妇儿,就算你那挖了一辈子矿的苦命老爹积德了,媳妇儿还这么漂亮,那是你小子走了狗屎桃花运。
可他杨麻子是个什么人,能娶到媳妇儿?还漂亮媳妇儿?还不止一个两个?
嫉妒归嫉妒,说归说,看还是得去看。
村里那些年轻不年轻的老少爷们,长舌妇人们,都围在了马应元家那破旧的茅屋前。听说马应元带了个天仙女一般的漂亮媳妇儿回家,那些心中不服的姑娘们都悄悄围了过来,远远看了几眼后,又悄悄走了。
茅屋里,身披淡粉色对襟绣袄,下穿正红色冬裙,胸前挂满叮咚璎珞的女子蹙眉看了看门外窗外,轻声与那个正在忙着炒菜的马胖子说道:“马应元,不然你还是送我去彩云城,给我找间客栈住下吧!”
马胖子将炒好的菜盛在碟里,递给她:“我的慕儿妹妹啊,这大过年的,哪家客栈会开门?来,小心烫。”
“那,那,你们这里……”孙慕儿两手端菜,赶快放到老旧木桌上,然后将自己白嫩的手掌伸到眼前查看。
马应元快步跑过来,“我看看,是不是烫着了,疼不疼?”
贵为万花谷千金,孙慕儿何曾做过诸如盛饭递菜这类小事,白嫩小手被烫出两道淡淡红印,也不知为什么,一位免不了与兵器打交道的金丹客的手,竟然柔弱得如此不堪一击。
马应元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瓷罐来,捡出两枚鸡蛋,蛋黄打在碗里,只留蛋清涂抹在孙慕儿手掌上,一边小心均匀涂抹,一边轻轻吹气,“慕儿妹妹,涂上蛋清后,一会就不疼了。”
孙慕儿红脸道:“马应元,这么多人在外边看着,别这样叫我行么?”
马应元嘻嘻一笑,将手指上粘着的蛋清塞进嘴里,吸允干净,“自家老母鸡下的蛋,很补的,别浪费了。”
孙慕儿俏脸更红,狠狠瞪了这个无赖货一眼。
马老爹像是有些不习惯这种气氛,总感觉自己有些碍眼,就趁还没有开饭时出去透个气,顺便将自家屋前屋后那些好事者赶跑。
孙慕儿鼓足勇气,小声道:“马应元,你家,你家就两个床铺,晚上怎么睡嘛……”
马应元嘿嘿笑道:“我爹睡一张,我们两个睡一张,不就行了。”
孙慕儿瞪起一双大眼睛,撅嘴道:“马应元,不要以为你帮忙找到了我爹,我孙慕儿就会,就会对你以身相许什么的,你想都不要想,哼!”
马应元不以为意,脑袋侧过一边,嘿嘿得意,“都愿意跟我来家里过年了,还要装矜持。再说我那老丈人都首肯了,就差没有叫我一声贤婿了。”
孙慕儿看出了这货眼里的得意,“有什么好得意的?又不全是你的功劳,我爹不是说过了吗,是杨牧之让他清醒彻悟的,所以顺利让我爹回家的这件事,你只有一小半的功劳,那一大半的功劳,要算在杨牧之身上哩。”
马应元故作垂头叹气:“慕儿妹妹,你该不会想对麻子以身相许吧?那样我就伤心死啦!”
孙慕儿举手就要揍人,只不过手到了半空还是忍住了,嗔怒道:“新年大吉的,看你说的什么话?”
“对对对!大过年的不能提什么死不死的字眼,慕儿妹妹教训的极是。”马胖子仅是正色了片刻,又恢复一副笑嘻嘻欠揍的笑容:“慕儿妹妹,你知道的,麻子那家伙的媳妇儿实在太多了,分心不过来的,这种花心的男人,我最看不起了。哪里像我,专情专一,心中就只有慕儿妹妹一人……”
孙慕儿脸上一片嫣红,丢下一个白眼,起身叫马老爹回来吃饭去了。
饭桌上,憨厚老实的马老爹不停给这位仙子一般的儿媳妇夹菜,来来去去就只会那句话:“姑娘,多吃一些。”
感受到发自真心的父辈关爱,这一顿饭,孙慕儿吃得很满足。
放下碗筷,马老爹说道:“应元,老李头的铺子钥匙留在我这里,晚上我就去香烛铺子睡,都不用怎么收拾,床铺被褥都是现成的,家里两张床就留给……”
桌子底下,马应元连忙用脚踢自己父亲,“我怎么有你这种老爹?”
饭后,马应元带着孙慕儿出了门,小小葫芦镇,马儿巷和水瓶巷,那肯定是每天都要风风光光走一圈的。
携着美人来到寒鸦江边,马应元忽然就有了感概,“唉!麻子说过,有时间的话,要回来过年的……”
指着白茫茫一片的芦苇荡,马应元道:“那里,就是麻子常年摸鱼打拳的地方。”
孙慕儿踮脚望去,雪白的寒鸦江边,芦苇丛飘飘荡荡,雪花簌簌掉落,微绿色的江水没有结冰,渡口处,一位落寞老人枯坐江边,身旁插着一只钓竿。
老者身后还站着一人,被斗篷遮住了大半边脸,看不清容貌年纪。
“什么时候,这老头喜欢吃鱼了?他也有朋友?”
马应元站在江畔看了一阵,只觉得这寒鸦江还是一如既往的阴冷瘆人,还是早些离开的好,免得阴气侵扰了慕儿妹妹。
渡口处,老人重新给老烟袋换上新烟丝,狠狠吸了一口,片刻后吐出一团烟雾。
青烟缭绕中,低低传出摆渡老人的声音:“归墟那边已开打,你却能安然无恙的来到这里,还真是讥讽啊!”
呼啸而过的寒风中,站在老人身后的男人,身上衣袍纹丝不动,淡淡说道:“你们浩然宫行事,向来……好吧!就算是我们洪荒妖人比较蠢,弄不明白吧!只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此番前来,就是看看老朋友还在不在而已。”
男人顿了顿,继续道:“毕竟,这世间已察觉不到一丝你的气机了。不辞辛劳来一趟这里,见到故友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知道我为什么能摸到你的蛛丝马迹吗?”这位从未在葫芦镇甚至是浩然天下露过面的男人,显然是个喜欢聊天的。
枯坐江边的老人只顾抽烟,没有答话。
“胡道冲,那个叫杨牧之的小子,莫非是你弟子?”男人认真盯着江水中的鱼线,笑道:“若不是你在这边叮嘱他那几句,被我察觉到一丝痕迹,不然还真要以为我的老朋友已身死道消了呢!”
摆渡老人瞥了一眼男人,冷冷笑道:“玄英,你以为你不走归墟,就没有人知道你的行踪了?浩然宫那几位,虽然平日喜欢打瞌睡,可该打起精神来的时候,从来都不含糊。”
名叫玄英的男人哦了一声,笑道:“胡道冲,你这是担心我客死在你们浩然,还是在试探我的口风?”
“哈哈哈哈!”玄英大笑几声,道:“我不是说过了嘛!此番他们是装模作样也好,或是真的一举进攻浩然也好,都与我阴风谷玄英无关,羡月山那边的会议,我就没有去参加过,还是那句话,此次前来真是想看看你胡道冲而已。”
“我就很好奇,你胡道冲为何一定要呆在这里?还有你那位弟子杨牧之,为何他身上找不出一丝你的大道气机?莫不是你一身斩鬼诛妖的本事,丝毫都没有传给他?”玄英很认真说道:“若是如此,你为何那么在意那小子?一场金色甘霖,行于七彩霓虹,香满楼仙藤开花散叶,都与杨牧之这小子有关,我现在对他的兴趣,丝毫不弱于你胡道冲了……”
摆渡老人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玄英,那些阴兵鬼将,现在阴风谷集结多少了,二十万?二十五万?”
玄英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极力压下心头一口恶气,想了片刻后,大笑道:“胡道冲,你问这句话,我是不是可以视作你被我惹怒了?”
这位曾经一剑斩杀十万阴兵的落寞老人缓缓起身,眼神不复朦胧,淡淡道:“我胡道冲的剑,难免也会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