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师姐们愿意不问缘由就出手相助,蒋长伟和孔华心中大定,喜道:“师姐们!妖怪棘手,快快结阵杀妖,用不着心慈手软,以免妖怪趁机逃走。”
春心湖众女弟子齐齐娇喝一声,手中长剑高举,心中默念口诀,脚踩罡步,芙蓉七星剑阵已成。
这一套剑阵的由来,还有一段很美好的故事。
据说,当初天下第一风流的酒剑仙还逗留在春湖山时,与栀子夫人在芙蓉塘边对弈赏月时,偶见七星曜彩汇聚,两人皆是大有感悟,风流陆郎创下了此套剑阵,分为护山大剑阵、攻伐小剑阵两式。
而精通棋艺的栀子夫人则因此创下了被世人誉为四大名局之首的“七星拱斗”棋局,双双传为佳话,流传至今。
演武场中,都是一些被截留在玉树宫二殿外的宾客或外门弟子,修为眼界自然也高不到哪里。
先不说这芙蓉七星剑阵的威力如何,但是由这十几名服饰统一的年轻女弟子一起施展开来,那婀娜身姿、那姣好面容,无疑是极好看、也极为唬人的。
两相对比之下,胆大之人再看了一眼那树精妇人,便愈发觉得恶心难忍,在场之人,只怕是没有一人不嫌弃厌烦这对夫妇了。
不过,让人心生疑惑的是,向来只收取女弟子的春心湖,为何春心湖这群姐妹会称这两名男子为师弟?
因为宫主与春心湖主的关系,玉树宫弟子对远在几百万里之外的双子洲春心湖并不陌生,不光是两派之主多有交情,门下男女弟子们的交流也十分丰富。曾经还有一名玉树宫长老笑言,干脆开一个大型的婚配大会,让玉树宫那些未婚男弟子站成一排,再让春心湖的女弟子过来各自挑选心仪之人,然后为这些有缘男女举行一个集体拜堂大典,也算是玉树宫和春心湖的又一段佳话了。
战场之中,对方忽然就多了十几名帮手,还是携着这种由大剑仙创下的剑阵而来,原本就不是胜券在握,何况他们还有一名终难望其项背的玉璞境大修士。
张志夫妇哪里不知,今天就要命丧于此了。
芙蓉七星剑阵逐渐收拢,那股肃杀之气也愈来愈浓。降妖除魔这类事情,这些正派人士做起来是丝毫不会手底留情的。
张志惨然一笑,抬起头来,换成满脸柔情看向半空中的妻子。
妇人降下身子,与男人对视而站。
“愿,生生世世结为夫妻,永不分离……”
男人牵起妇人枯枝变幻而成的双手,两人相视会心一笑。
就是这么简短、却又用情至深的一句话,杨牧之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还是幼年的他,偶有夜深人静之时,就会听见他娘亲反复念叨,说好的生生世世,为什么就离我而去了……
生生世世,或许对幼年的他来说,不知这四字分量几何,又有多远的距离。
然而此刻,杨牧之才知,原来生生世世竟是如此沉重,于两端的人儿,又有多么遥远,需要耗尽你一生所有,方能守护。
却,终究没有几人能做到。
于是,在蒋长伟和孔华借着剑阵的压制,对张志夫妇发出十拿十稳的致命一击时,一柄灰色的长剑挡在了两人身前,从容架开了两人手中的夺魂之剑。
泪痕始干的杨牧之,静静站在男人和树精妇人身前,恰如山中玉树,临风挺秀。
到此时,张志哪里还愿意牵累旁人,苦声劝道:“这位公子,此事与你无关,不好连累公子,你的好意张志心领了,人妖殊途,烦请让开吧!”
杨牧之回头柔柔一笑,像一缕春风,给绝望死灰的人心里送来了一丝生机,“人生在世,总会做那么几件莫名其妙的事,也许会惹祸上身,也许会后悔流涕,但,今天我就是想这么做……”
孔华握剑的手尚在发麻,怒道:“小子,你是何人,竟敢阻拦我等除妖?”
只是随意一剑就挡开了两人的杀招,蒋长伟当然知道,眼前这位俊美得让人自愧不如的家伙,定不简单。仔细打量了几眼,他想起此人是谁了,在过那座山涧独木桥时,就是此人碍手碍脚挡在桥头,被他们师兄弟嘲笑了也不敢还嘴的家伙。
想不到,本以为是个没胆量的废物,竟然敢在这种场合下挺身而出?
杨牧之伸手一指,淡淡道:“就因为你们是人,她是妖,所以你是好人,她天生就该让你们来诛除?”
孔华眼珠一转,大声叫道:“这人定是妖怪的同伙,不然就是披着一张人皮的大妖,师姐们,不要和他们废话了,随我一起诛妖吧!”
蒋长伟也大声附和了一句师姐们快快动手除妖,两人再度振剑攻来。虽说春心湖的那些女弟子们还是跟着他们的步伐发动了七星剑阵,但手底下或多或少已开始留力几分了。
原因无他,委实是被芙蓉七星剑阵围剿住的这名美男子,实在太好看了。
要狠下心来出杀招,还真是难为她们了。
大阵又起,张志急道:“公子,你先走吧!我夫妇死不足惜,要是再连累公子,如何叫我们走得心安?”
杨牧之只是轻轻说了一句,让这位历经世态炎凉、四处奔波只为给妻子续命的男人,顿时流下泪来。
“都有在意的人需要守护,何敢轻言放弃?”
是啊!若我张志一直留在玉树宫潜心修行,今天的成就定然不止于此。既然当初放弃一切荣光,毅然离开玉树宫,那么如今为了妍儿,为了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那对姐妹,我又岂能走得安心?
笃定了心中信念,男人不再犹疑,正了心神,开始与杨牧之一起进退杀敌。
一位身穿云彩锦衣、头戴紫金冠的俊美年轻男子从抄手游廊那边走来,趾高气昂的他瞥了一眼演武场内,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诧异,然后又变成一种玩味的笑意。
吕吉快步走过来,恭恭敬敬拱手行了一礼,“玉枫师弟,这三个妖人来我玉树宫捣乱作祟,你看该如何处置?”
他俩本是同辈,理当不用如此恭敬。只不过这赵玉枫是宫主的入室嫡传,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吕吉甘愿自居后辈。
对刘轻笺与袁皓,皆是如此神态。
在玉树宫里,也没少有同门同辈为此指戳吕吉的脊梁骨,只是他从来就不在意。
等我吕吉再往上爬高,到时候看是谁笑话谁?
赵玉枫嘴角扯出淡淡笑容:“既然是妖人,又胆敢前来我玉树宫撒野,那你们手中的镇妖符,留着是做什么?”
虽然不知这位在美男谱上占据了一席之位的赵玉枫为什么会这样说,既然有春心湖那帮娘们在对付那三人了,其实根本无需玉树宫再出手的。不过既然这位发话了,吕吉也就不再多想什么了,照做就是了。
只是他还是忍不住在心底猜测了一番,莫非,是赵玉枫和那几人不对付?不过,这种可能性应该很少。
或者还是说,这家伙又在稻香城神蛙园吃瘪了?
吕吉上前快走几步,义正言辞道:“宵小妖人,也胆敢前来挑衅我玉树宫之威严,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玉树宫弟子听令,速速出手拿下三位妖人,肃清妖风以正山门!”
既然长老都发话了,那些玉树宫弟子便不再作壁上观了,妖人前来玉树宫闹事,本就是自己分内之事,岂有主人在这边看热闹,让客人出手代劳的道理?
一时间,玉树宫那些外门弟子、低级弟子纷纷祭出袖中符箓,什么落雷符、火球符、招将符、驭兵符之类的下品符箓,通通对准演武场内三位妖人甩去。
生怕降伏妖物的最后那张符箓,不是自己的。
当然,这场符箓雨中也不乏夹杂着几张中品符箓,其中又以一张困剑符最具威力,像一团淡淡金色的蛛丝,死死缠住杨牧之手中那柄毫不起眼的长剑。
困剑符,本是玉树宫为针对剑修的本命飞剑,而钻研出来的一种中品符箓,虽被列在中品的品秩,但其威力委实不容小觑。
如果是同境界之间的对决,一位纯符箓修士对阵一名剑修,抛开那些极具杀力的剑修不说,正常情况下,剑修的飞剑一旦出窍,很难逃出困剑符的禁锢。
没有了那些要命的飞剑,剑修的战力自然要跌一到两个台阶。接下来谁胜谁负,就看各自本事了。
不曾想,这张品秩极其不低的困剑符,却用在了禁锢剑修的佩剑上。
估计是哪名急于想捞战功的弟子,见那俊美男子手中长剑威风八面、不可抵挡,便慌不择路使出了困剑符。只不过有心人自然都懂,这种中品符箓,自然不是这些低级弟子随随便便拿得出来的。
被芙蓉七星剑阵困住的杨牧之,不光要挡开那些五花八门的符箓,还得护住身后两人,虽说这种程度的伤害远不足以对他造成威胁,但那对精疲力尽的夫妇却遭罪不起了。
想起他们夫妇二人同心、浴血奋战,不惜露出半妖真身、不惜身死也要拿回自己的尊严,即便这个尊严是那么的卑微。杨牧之的心情就愈发沉重。
世人、天道、高高在上的强者,都说人命溅如蝼蚁,一脚踏之即可。
可,到底是一条人命啊!
比蝼蚁还不如的张志夫妇,却用自己那份至死不渝的深情,用守护自己在意之人的那份坚如磐石的决心,告诉了世人。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杨牧之手掌轻轻一震,缠绕于狭路上的“蛛丝”瞬间消散,重重踏前一步,一剑斩出。
大剑仙创下的七星剑阵、漫天如雨的各类杀伐符箓、心藏鬼蜮之人手中的剑光,在这一剑之下,尽皆散尽。
玉树宫二殿前,光华大绽,犹如千年暗室,一灯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