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徐琅将鞭、杖、凿、钻悉数加在商义的身上的时候,他几乎没有做出反应。
说没有反应也不太准确,此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意识空间里,虽对发生在周遭的事情没有应对之举,但他会随着他意识的变化而产生情绪上的回馈,一会儿悲伤一会儿喜悦
当徐琅重重的一记皮鞭抽下去的时候,商义不但不害怕,反而笑了起来。这让徐琅感到了一种侮辱,他气急败坏的拿起了烧得通红的烙铁,准备熨在他的脸上,看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恰好在这个时候,陈牧走了进来,他制止了徐琅的行为。陈牧发现,这个叫商义的人已经陷入了一种高度的昏迷之中,或者说是一种自我麻醉的状态。
后世的科学研究发现,一个人忽然受到重创的时候,通常不会感到疼痛,因为这是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肾上腺素大量分泌,让人感受不到痛苦。这是生物几十亿年来进化的结果,一种保护物种不被灭绝的高级技能。
商义此时就使自己进入了这样一种状态,所以此刻对他加以任何刑法都没有用,最大的可能就是打死他,最后什么信息都问不出来。
陈牧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居然还有这样的特殊技能,这在后世的时候经过特殊训练的特工人员才能具备的技能居然在这个时代就已经出现了。只可惜,这些东西都没有传承下来。
陈牧上前,命李安拿出治外伤用的旱獭油,细细的涂抹在商义的伤口处。
商义慢慢的从自己的回忆里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陈牧,立刻想到这位应该就是新朝派来的平南将军了。他没想到这位统御五万精兵的将军会如此的年轻,看年纪不超过三十岁。如果不是周围一群人向此人躬身施礼,口称将军,他一定会认为此人是真正的平南将军的禁脔,听说汉人的贵族好的就是这一口。
“你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陈牧来到商义的跟前,平声静气道。
商义看了陈牧一眼,嘴角做了一个轻轻上扬的动作,对陈牧说的话没有做任何回应。这些仇恨都是因为你们汉人的到来才带给我们的,只有最无耻的人才能说出我们不该仇恨你们。商义在心里反驳道。
“梅汝公主的确是高原最美丽的一枝杜鹃花,她的死亡很令人痛心。”陈牧继续道。
商义抬眼紧盯着陈牧,陈牧也微笑看向他的眼睛。陈牧发现商义的眼睛里怒火越来越盛,忽然,商义如同爆发的火山一样,用尽了全身力气怒吼道:“你们这些汉狗不配叫她的名字!”
“你不是牂牁郡的别驾,你只是周钦的门下议曹。”陈牧对商义的怒火完全置之不理,继续微笑着说道。
“你更恨毋承是不是?你将益州的兵马引来,想借益州兵替你报仇,却没想到被毋承被围歼了吧?你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吗?”陈牧循循善诱道。
“你在周钦身边已经潜伏了四年时间了,你认为他是更看重江山还是更看重美人呢?所以你的梅汝公主只是一个借口罢了。你懂吗?”陈牧道。
陈牧的话就像一记又一记的惊雷在商义耳边炸响,他没有想到这位大新来的平南将军居然会对这片高原上发生的事情如此了解,而且,听他的口气,他掌握的信息要比他这个亲身经历者还要全面。
是啊,为什么自己上次精心策划的计谋被毋承轻易就破坏了呢,为什么自己这次就要成功了为什么会兵败吹成呢?他想不明白。这些汉人肚子了肠子都是绕着弯儿长的,高原上的人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商义,你手里就只有这点兵力,你不想让他们全都葬身在飞雁峡吧?”陈牧道,“李安,给他松绑,公孙队长,去把沙盘拿来。”
当商义看到沙盘上陈牧的排兵布阵之后,他终于坚持不下去了。依照平南将军的布置,他的这几千人马一个都逃不出去。他原本想借助飞雁峡的天然峡谷,给新军来一个两头堵,歼灭多少算多少,哪怕是用峡顶的擂石,也能砸死无数个新军。但是现在看来,自己却被人家来了个反包围而自己的人依旧浑然不知,只怕明天天一亮,新军只派一小队人马进入峡谷,自己的人就会暴露,最后被新军提前埋伏的弓箭手射成了刺猬...
想到这里,商义额头的冷汗不禁渗了出来。自己这些人马是四年来他费劲千辛万苦才召集起来的,这是他最后的资本。失去了他们,自己就永远都没有可能为梅汝公主报仇雪恨了。
“你想把事态搞大,让大新的朝野震惊,方便你继续浑水摸鱼。你这个想法不错,但是你没有想到本将军这么难对付吧?”陈牧志得意满的哈哈一笑,继续道,“想不想让你的人不死呢?”
商义原本以为一切都完蛋了,这个看起来和蔼的平南将军此刻扮演的是一只猫对自己这只小耗子最后的戏弄。但陈牧这最后的一句话让他升腾起一点点希望,他不想将自己这些人赶尽杀绝?
“你肯放过我们?”商义抬起头,望着陈牧吃惊的问道。
“那就看你的表现了。”陈牧还是那副和熏的语气道。
“你想知道什么?我知道的你都知道,甚至比我知道的还多。”商义忽然有些丧气道。
“我想让你带着你的人加入毋承的军中,然后用的才干挑拨毋承和周钦两只狗互咬,这也是你最愿意看到的,不是吗?”陈牧笑道,活像一只狐狸。
“为什么?”商义实在不明白陈牧既然能识破自己的阴谋,而且大新军队的战力他也是看到了的,他想不通陈牧为什么不真刀真枪的去灭了毋承的叛军,这对他们来说不是很难完成的任务。
陈牧呵呵一笑道,“我不想我的士兵战死。这个理由可以吗?”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商义有点看不懂这位将军了。
“能不死就不死吧。”陈牧道。
当然,陈牧有一句话没说完,“要死也是你们先死。”很显然,陈牧使得这招叫驱狼吞虎,自己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依据黄鼠和薛子仲收集到的情报,陈牧了解到哀牢山下的这片高原真不是一般的混乱。
前句町王被自己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伙同汉人郡守周钦给干掉了,新的句町王在汉人同伙的帮助下取得新的句町王位之后,这两个开始狼狈为奸的合伙人也因为分赃不均貌合神离。
原本和老句町王达成合作协议的益州大尹程隆听闻毋邯被牂牁郡大尹周钦设计给剁了,他立刻兴兵前来讨伐周钦,结果在过飞雁峡的时候,被提前得知消息的毋承给包了圆了。
这是造成周钦对毋承不满的另一个原因,虽然他和程隆都有学习秦末的赵佗在这片高原上自立的想法,但是在没有赴之行动之前,毋承就将程隆的势力全部干掉的行为会招致中央朝廷的猜忌,使他的野心会提早暴露。
无奈,他只好编了一套老句町王毋邯率军攻击牂牁郡,被自己斩杀后招致新的句町王毋承前来报仇,益州郡大尹程隆救援自己却被毋承全歼的兵报上报给朝廷,以求瞒哄一时是一时。
句町国经过这么一次政变,原本实力强劲的他们对原来的老对手夜郎国和滇国的统治也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何况自己境内像商义这样的不满毋承以卑劣手段取得王位的人也纷纷起兵造反。
这片高原盛产黄铜,但铁资源却嫉妒贫乏。冷兵器时代,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虽然用青铜也能铸造,但是当遇上精钢打造的兵器,就软的跟木制工具一样了。
没有铁质兵器的军队能叫军队吗?所以当黄鼠的商队拿着锋利的铁质武器无论走到哪里都成为了最受欢迎的人,狡猾的黄鼠根据他们提出的需求量就很容易算出这些势力的大小、人员的多寡。
相对于这片高原上人们的质朴,黄鼠带领的这一群老山贼把他们卖了他们还会倒给一些“居间费”的。
这就是陈牧为什么对这些情况了如指掌的原因了,他越来越发现,这个黄鼠真他娘的是一个搞情报的好手。
当然,陈牧还有一个情报来源,那就是前句町王的王子、梅汝公主的兄长毋乂。他在父王被杀,妹妹被掳,王位被叔叔抢夺的情况下,历经千难万险逃到了常安。
也正是因为这位王子的到来,大新的太子王临代表朝廷接见他时候,陈牧因为事情紧急,没有通过王临就去拜会王嬿了。结果被王嬿在自己的卧房里把陈牧给办了,导致王嬿和陈牧之间才有后来的事情发生。
也正是因为这位王子的苦苦哀求,陛下这才派了陈牧带了细柳营前来这里。如果仅仅是因为西南夷造反,陛下派一两个会打仗的将军来给灭了就完事了。但因为牵涉到两位封疆大吏的野心,陛下思来想去,派了陈牧这位头脑灵活,懂得变通的侯爷前来理清这一团乱麻来了。
而这位王子,乔装成了陈牧的一位士兵,被编入陈牧的亲兵队伍里了。此事也仅仅只有徐琅、公孙傲、郭大用等几个陈牧的铁杆心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