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卡特琳娜本人虽然不知去向,但剧组的负责人——也就是林怀恩一直没怎么在意的总制作人,却大发雷霆,把风行者剩下的中层管理者们拎出来,挨个进行了询问。
然后直到此时此刻,人们才有些惊愕地发现,就连最初的那次齿豹失控,也压根就不是什么意外事件,而是卡特琳娜这位“安保组”的总负责人,故意搞出来的“意外”。
“我只是按照卡特琳娜队长的指示,增加了施法材料中的有效成分,虽然卡特琳娜队长说了我的行为可能会造成一定的骚乱,但是她叫我不要声张,她会保护好我的。”
之前被卡特琳娜以关紧闭的理由,一直谢绝其他人拜见的驯兽师被放了出来。
他和结界师一样,对卡特琳娜的意图毫不知情,但是事件发生后,即便他们再迟钝,也能感觉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似乎是什么很不妙的事情。
慌乱之下,他们会本能地更加依赖之前视为队长的卡特琳娜。
而卡特琳娜就利用了这点,进一步的威逼利诱,将他们控制在了手中。
类似这样的人,包括死去的李沐恩在内,居然还有十几人,都是风行者的探险者,因为种种的理由,即便是在“风行者”的内部,也少见地对卡特琳娜言听计从,为她办事。
有些人是受到了利益的蛊惑,而另外有些人,则是被她的威胁所恐惧。
“卡特琳娜队长和方舟控股的董事层有些关系,她是纽约地下城协会所属的某位夜摩城高阶探险者派遣过来的亲信,专门负责沐恩先生的培养,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她才突然决定对林先生下手,对此我们也不太知情。”
风行者的副队长,是这十几个被控制了的人之外的一位,相比其他风行者的探险者,他对卡特琳娜的情况更了解一些——
不如说,如果不是卡特琳娜空降下来,他才是“风行者”这只探险者小队的预订队长。
“夜摩城吗……”
林怀恩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个很有幻想风格的名字。
他没有记错的话,夜摩城虽然没有像西伯利亚的卡德昌地下城那样,被地下城怪物攻陷,但在全球现存的一百多座地下城入口中,地下城化的程度,却相当严重。
整个城市,都被地下城探险者们给占领了,市政府对此根本无能为力,甚至市政府本身,都成了高阶探险者们的傀儡,普通人在夜摩城的地位,比其他地方的拉美裔还不如,除了没有成为奴隶,可以说连奴隶都不如——
至少,奴隶还会有奴隶主每天喂给他们饭吃。
而方舟控股高层中,居然有来自这种地方的高阶探险者,林怀恩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或许就连方舟控股都直到夜摩城的坏名声,所以才没有大肆声张吧……
“而之所以会引入夜摩城的高阶探险者作为股东……大概是因为,夜摩城是少有的高阶探险者和地下城探险企业沆瀣一气,同时掌握了地上与地下世界双向权利的地方吧……”
“换句话说,在夜摩城,高阶探险者的身份本身,就代表了财富与地位,尤其是那些实力强大的家伙,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地下城探险企业的坐上宾……”
“而卡特琳娜是这些高阶探险者的亲信……而她又莫名其妙地选择了对我出手……难道背后的深层原因,和她背后的这层身份有关系?”
林怀恩皱着眉头,进行着分析。
他不喜欢推理,他很清楚,推理小说的基本原理,是名为“还原论”的科学思维。
“还原论者”们相信,通过拼凑细节,可以还原出整体的真相。
但他和许沁都不相信这个。
“再多的细节,都替代不了整体……就像是棋子哪怕知道棋盘上所有的移动路径,它也不会知道己方的棋手从对方棋手的脸上,看到了什么样的表情。”
“所以卡特琳娜对我出手的原因,很可能是来自于她那来自于夜摩城的行事方式——”
“在其他人看来雷厉风行,又极具指挥力的卡特琳娜,所具有的思维方式——或者说意识形态驱动软件,很可能并非是普通人理解的‘指挥者’,而是‘夜摩城的探险者’吗……”
林怀恩敲打着忒拉瑞丝的食指,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群体的存在。
他看着荒野之家上整理的各个地下城城市,不同探险者群体之间的行事细节,第一次意识到,有这么一群名为“夜摩城探险者”的群体,第一次相遇,就对他表现出了极高的敌意。
“而夜摩城探险者的特征,就是如同他们自我表述的那样,他们是极其高效的深层探险者服务群体。也就是说,他们的一切目的与初衷,都是为了前往更深层的未知之地,从那里带回价值连城的宝藏,充实自身企业的利益与实力。”
“因此,他们会对敌对的探险者城市进行破坏,甚至会跨越世俗与荒野界限,提前扼杀其他探险者城市中,有潜力进入深层的探险者个体……”
林怀恩读到这里,突然微微一顿,皱起了眉头。
但因为这一段还没有结束,所以他继续读了下去:
“这是因为,他们认为,敌对势力中,一切有可能成为深层探险者的精英个体,都有在未来进入深层地下城探险,与夜摩城高阶探险者起冲突的可能性。”
“到时候,彼此发生冲突之后,夜摩城一方遭到的损失,很可能以数十亿计。因此与其在深层地下城,与敌方的高阶探险者一决死战,不如提前潜伏进敌方地下城内部,对那些有可能成长为顶尖紫卡、上位黑卡、甚至是白卡的精英个体,进行提前扼杀。”
深层探险者,提前扼杀……
但是卡特琳娜的身份,却是帮助方舟控股培养沐恩这位风行者“王牌”……
这算是引狼入室,还是说,方舟控股本身,并没有把自己视作上都市地下城协会的成员?
毕竟他们是外资企业,在立场上,就和其他三原色的立场不同……
林怀恩把玩着手中的食指,很少见地,他亲自书写了这部分内容。
一来是亲自书写印象深刻,其次就是,有些思考内容,他并不想暴露在任何纸张上。
哪怕是忒拉瑞丝之皮也不行。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帐篷外传来了原夕暮的声音——
“我能进来吗?”
上一次说这句话的人,还是玛莉拉。
所以林怀恩愣了下,将膝盖上的笔记本收了起来——
“稍等,我这就出去。”
“不,算了,接下来我要和你说的事情,不方便让其他人听到。”
林怀恩没想到,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原夕暮也钻了进来。
两个人的嘴唇近在咫尺,差点就撞到了一起。
“咳……”
他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又坐了下来。
原夕暮倒表现地有些无所谓,她把玩着脖颈上系着的丝带,将手中一件腕轮一样的东西,扔给了林怀恩。
“这是什么?”
林怀恩有些吃惊地接了过来。
“你在沐恩身上忘掉的东西,我帮你拾了回来。”
原夕暮大大咧咧地在林怀恩面前盘腿坐了下来:“既然你都决定要和沐恩一笔购销了,那么连他身上最值钱的这件东西都不拿,就太可惜了。”
“最值钱的东西?”
林怀恩看着手中这件其貌不扬的银色腕轮愣了下。
乍一看上去,这只是件普通的腕轮,但在腕轮末端有着一个可以旋转的指针一样的装置,可以分别指向五枚不同的装饰水晶。
而原夕暮很干脆地点了点头,道出了腕轮的真身——
“对,元素阻断器,可以生成一个150点强度的元素护盾,并且强化使用者的相关法术抗性,除了要消耗相关属性的晶核之外,可以说是完美的二级遗物。”
“这件元素腕轮,一共有五个凹槽,分别可以装进五种不同属性的晶核,价值在五百万上下。这东西你都不拿,却去拿了那把两百多万的十字长剑,实在是太亏了。”
李沐恩作为和林怀恩一样的剑士型探险者,如果说有什么弱点的话,大概就是比较害怕大范围的攻击法术了。
“所以方舟控股才会为他准备了这件装备吗……”
林怀恩将这件其貌不扬的银色腕轮翻过来看了看,忍不住看向原夕暮:“你是怎么知道这件装备的价值的?”
“咳咳……我找摄光水晶时,从拍卖品清单上,看到过类似的东西不行吗?”
原夕暮捂着嘴,在林怀恩看不到的地方吐了吐小舌头。
她当然不会告诉林怀恩,她才不记得什么剑士用的装备,纯粹是直播间里的弹幕观众们告诉她的。
而在打扫战利品方面,表现得都很不专业的两个人先不提。
原夕暮与林怀恩面面相觑着,沉默了一会。
她突然开口了:
“很抱歉,把你拖进了那么麻烦的事情里。”
“没什么。”林怀恩摇了摇头。
如果之前没有看过夜摩城的资料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卡特琳娜的出身,他不会太过怪罪剧组与原夕暮,毕竟,如果卡特琳娜的目的,真的是他所猜测的那样,那么只要他还在常营地下城内,早晚会遇到她。
那个时候,没有剧组等其他人的存在,说不好她会以什么样的理由,命令风行者的探险者将他围攻到死——
已经有风行者的探险者坦言,卡特琳娜叫他们在杀死沐恩之后,将沐恩的通行证与林怀恩的通行证,都交给她。
而等拿到两人的通行证之后,是藏起来还是破坏掉,就是她说了算了。
甚至她还可以将两个人的通行者调包,既不暴露身份,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破坏两个人的存在——至少是林怀恩的存在。
而这样恶毒的敌人,居然就潜伏在自己的身边——
这是两个人都没法想到的事情。
“你觉得这次会不会是方舟控股的意思?”
听到林怀恩这么说,黑发少女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她一直紧绷的肩膀,也稍稍松垮下来:“不瞒你说,卡特琳娜将驯兽师关起来的原因,我一直都很清楚。”
她一边说,一边让摄光妖精显露出来:“我一直在控制着小可私底下追查这件事情。”
“我知道齿豹事件,是卡特琳娜弄出来的事情……我拍到了她事后安抚驯兽师时的对话……”
“但我原本以为,她之所以让齿豹袭击你,只是因为想给我一个教训,让其他人意识到,离开方舟控股,额外去找探险者作为保镖,对于方舟控股而言,是件并不被待见的事情……”
“但我没想到她的目的居然是想杀了你,因此也没及时和你说……”
原夕暮显得相当懊恼,脑袋也低了下来。
这也让林怀恩想到,自己找原夕暮借摄光妖精时,她表现出来的不情不愿。
但他想了想,还是伸出手,揉了揉原夕暮的脑袋:
“别介意,其实李沐恩在决斗的前一天早上,还提前告诉我,卡特琳娜对我心怀不轨——大概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得知卡特琳娜要他在决斗中杀掉我了。”
“但是,我对此也没太过在意,直到他们图穷匕现,才反应过来。”
“毕竟,卡特琳娜的思维和普通人不一样……”
“和我们比起来,她更像是一位深层地下城的探险者。”
林怀恩略微沉默了下,他很清楚这句话在意味着什么。
在正常人看来,这是“疯狂”的象征。
但从他的角度,他只能看到一种“冲突的阴云”。
一种立场与理念的差距。
换句话说,就是战争。
以夜摩城为代表的深层探险者,对仍旧维持着地面文明法则的地面社会的战争,也是地下城这个存在,所导致的一系列变革,对地面文明造成的反向冲击。
这让他想到了盐10避难所,响到了盐之女神与忒拉瑞丝之间的冲突。
他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在夜摩城背后,也有着一位代表着他们意志的“上位圣灵”,但他很清楚,哪怕卡特琳娜没有准备要杀了他,他也已经站到了她们的敌对面。
只是,她现在还没弄清楚,卡特琳娜是出于什么理由,才判断杀了他的价值,比培养李沐恩成为王牌探险者更大——还是说,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让李沐恩和他同归于尽,同时削弱方舟控股与上都市地下城协会的整体力量。
林怀恩不清楚,他只能猜测。
虽然以上的所有内容,都只是他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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