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街区外一幢千疮百孔的三层大楼,第三个门洞。
厚实的大门后,一楼三十平米大小的客厅里。
各处门窗的缝隙中已用破布堵住了,客厅的沙发上、行军床上横七竖八躺了四男二女,他们都裹着厚厚的衣服,一动不动。
初一看仿似到了停尸房。
客厅的壁炉里冒着一点小火苗,客厅里的温度已接近了零度。
四男二女脸上俱都青白一片,身体僵硬笨重。
躺在行军床上的高大金发男子忽然惊醒!呼痛了一声后手足乱动,表情狰狞,满头大汗。
“伊万,你怎么了?天呐!他发高烧了。”一个瘦骨嶙峋的黑发女生挣扎着撑起身体,拿了块手绢给他擦了擦额头,担心的都快哭了。
“我没事,妮娜,就是手脚有点麻木,冷!”
“我再去扔本书,伊万发烧了。”一个棕色头发的高大女孩自告奋勇的站了起来,却原地摇晃了一下,往后便倒。
原本躺在沙发上的维克多勉强站起,从后一把抱住了她,两人立足未稳双双倒在了客厅的地毯上。
“凯特!你怎么了?”
“维克多,你流血了!”
瓦列里撑起来,爬到两人身边,指着维克多被地上厚厚的图书磕破的额头惊道。
“我没事,快看看凯特怎么了!叶戈尔,你去给壁炉添书。”
“来了,老子也腿软的不行。”
厚厚的一本圣经扔进了壁炉,一分钟后,壁炉里火苗大盛,名叫凯特的高个女孩悠悠醒来。
“我没事,维克多,虽然我某些部位缩水了不少,可怎么着也还是个年轻女人,你一直抱着我关键部位不放是不是有点不礼貌?”
“咳咳,对不起,我头晕眼花的,手上没个数。”
“还不放开,我给你包上伤口。”
“不用了,以前车长讲过,小伤口不要包,消毒后让它透气。”
“那伊万怎么办?你们要想想办法啊,没法治疗又没吃没喝的,他熬不了多久了。”瘦弱的妮娜抽泣着四顾问道。
“要不,我们把他送去集中点,让政府把他送到后方去吧。”叶戈尔爬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眼中满是无奈。
“可人家送去后方的战士都是重伤,像他背部有弹片这种小伤不够资格。”
“唉,车长不在,否则两三下就把弹片取出来了,也不会让伊万发炎高烧了。”瓦列里恨恨的一拳砸在茶几上。
“省点力气吧,如果车长在我们怎么会那么惨?早就吃香的喝辣,打的国鬼子满地找牙了!唉,该死的车长怎么就去做所谓的秘密任务了呢。”叶戈尔躺在地毯上嘟囔道。
“对,可怜的我们天天在冰冷的战壕里摸爬滚打,身上小伤无数,又被国鬼子的狙击手压着打,我们可是坦克兵啊,不该遭这样得罪!”伊万撑起了身体,气愤的低吼道。
提起了车长弗拉基米尔,兄弟几个才好像活了过来。
“你们天天说自己的车长有多厉害,给我们讲的战斗故事就像神话故事!我觉得你们是烧坏了脑子,哪有这有的人,哪有这样的战士。”凯特摇头不信。
“虽然我爱慕你的容颜和身材,但不许你诋毁我的车长!他在我们心中就是永远的神!没有他,我们几个,包括伊万的妹妹伊莲娜早就死了!
他一个人就能打退几百德军的追杀,这些都是我们亲眼所见。”
“好了,我也不和你们费力气争了,反正大家也撑不了多久了。你们几个每人每天才300克黑面包,还要匀给我吃,这样下去大家都得垮了。
等会我就出去找部队,告诉他们我是英国记者。”
“凯特!你会被关起来的!平时苏维埃政府知道你的身份最多遣返或者审查,可现在?你进监狱就死定了,没人给你吃的。”
“对,我们救了你和妮娜,是秉承我们车长的理念,生命是第一位的。不是让你去送死的。再说,你真的不顾念我对你的感情?”维克多黯然低头道。
“维克多,虽然你长的不帅,却在危难之际救了我两回,充满了骑士精神。可我是腐国人,我们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明天早上去轮班前,都不知道我们四个还能不能走出这个大门,难道我们就在这儿等死吗?”伊万靠在妮娜身上轻声道。
“还能怎样?列宁格勒已经饿死了几十万人了,不缺我们几个。”妮娜努力撑住伊万,无奈的苦笑道。
“我敢说,如果车长在,我们都能没事,还能过上像样的日子。”维克多撕下张纸,轻轻的撕咬着。
“你个丑八怪,又说这种胡话。你的车长呢!你的救世主呢!呜呜呜,我们都要饿死在这儿了!我是个傻子,非要来苏联采访!”凯特忽然失控大哭起来。
“对不起,都是这该死的战争,该死的鹰党!你是个高贵的淑女,不该承受这些。”维克多没有生气,反而抱着凯特轻声抚背安慰到。
“是我不对,不该对你发脾气。”凯特抱着他痛哭了一会儿,轻声道。
“可我还是要说,车长在一定会带领我们好好活着!”
“维克多,你说的对!我甚至有种感觉,如果车长知道我们有危险,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叶戈尔,我敢说,这是你最傻也是最聪明的时候。”瓦列里有气无力的抬头道。
妮娜和凯特对了一下眼,两人无奈的摇摇头。
这帮傻子又开始进入了幻想症阶段。
就在这时,大门外响起了踩雪的脚步声,扑哧扑哧的声音越来越近。
兄弟们对视了一眼,都想起身去拿墙角竖直放置的莫辛纳干步枪和波波沙,可酸软无力的双腿让他们根本来不及动作。
他们放弃了,干脆的坐坐好,等待命运的审判。
如果命不好,开门的是国人,等待他们的是子弹。
如果命不该绝,也许开门的是民兵或部队的人。
“你锁门了吗?叶戈尔。”
“锁早坏了,只能随手关上,维克多代车长。”
“哦,该结束了,累了,毁灭吧。”
“这是车长的口头禅。”
“嗯,是他的口头禅,这都是细节,不重要。”
“你们够了,都要死了还这么贫。”凯特理了理航脏的皮夹克,想死的尽量从容些。
咯吱吱的声音响起,圆圆的门把手缓缓转动,一秒后大门被推开了。
一个带着狗皮帽,穿着苏军军服的高大男子站在了门口。屋外的光跟着照了进来,明暗之下他的脸一时看不清楚。
好像圣洁光芒照在他的全身,充满着光明和希望。
“兄弟们!你们怎么看上去像是一群狗!”
“车,车,车长!”
“是车长!呜呜呜!”
“我全能的上帝,你终于把车长带来了!”
“车长!你怎么才来!”
四个大男人再也忍不住,哭喊着扑向了门口!
速度之快让身手矫捷的陆飞都来不及避让。
陆飞的双腿被人死死抱住,身上伊万和维克多扑进了他的怀里。
四个大男人泣不成声,放声痛哭!
陆飞尴尬的左拥右抱,拍拍他们的肩膀,心里酸楚不已。
伊莲娜从他们身旁空隙挤了进来,嫌弃的看了看四人,脱下口罩和护目镜抬手和两个傻愣愣的女孩打了个招呼。
“嗨,你们好,我是伊万的妹妹,弗拉基米尔的女人,伊莲娜。”
“啊,妹妹,你怎么也来了?呜呜呜,肯定是你把车长带来了,哥哥没白疼你。”
“别哭了,都是大男人,丢不丢人。快进去吧,门还开着,冷死了。”
“KV车组成员们,立正!成横排站立!叶戈尔!别偷偷把鼻涕擦我裤子上!”
四人立刻一扫颓废,在他面前排成了一列横队。
伊莲娜关上了身后的大门。
“维克多!简单汇报车组成员目前的身体状况,要简短。”
“是,伊万背后中了弹片,三天了,高烧不退。我的手臂被子弹擦伤,叶戈尔的大腿被铁丝钩伤发炎,瓦列里没伤。
屋里六人都饿的不行,KV车组的兄弟们不同程度的营养不良,都略有些发烧,两个姑娘没有受伤,但也有严重的营养不良。
顺便说一句,房间里燃料不多了,我们手脚都麻了。”
陆飞点点头,卸下背后硕大的背包,从包里掏出六七片巧克力。
“一人一片,先缓解低血糖症状。伊莲娜,发给两位女生。其他人坐沙发上,伊万趴下。
现在这里由我接管指挥。谁赞成,谁反对?”
“您就别开玩笑了,我踏马都辞职好几次了,这帮混蛋非要我当代车长,我也很无奈啊,不是故意篡权。”维克多一下垮塌在沙发上,接过陆飞扔过来的巧克力,如释重负。
几秒后,客厅里全是撕包装、砸吧和吞咽的声音。
陆飞已在给伊万查体,掏出听诊器仔细的检查。
“呜呜,这是什么巧克力?太好吃了吧,我都咬到舌头了。”凯特大口吃着巧克力,推了推同样吃相不堪的维克多。
“我哪知道,反正车长拿出来的东西都是最顶级的,哪怕他烤条鱼吃,都能让你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
“我信!哪怕你说你们的车长是上帝我也信,你有这样的长官真踏马的好运!”
“你不也是?早跟你说了车长会来的。”
“嗯,他怎么有听诊器?给伊万检查的样子这么像医生?”
“同问!弗拉基米尔同志怎么是个医生?你们嘴里的车长可是杀人无算的杀神啊。”
“车长说他战前是医生,还做过魔术师,开过飞机什么的,反正没有他不会的。我们一开始也不信,后来被打过好几次脸后才知道,人和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
有人真的什么都会,什么困难都难不倒!”
陆飞充耳不闻他们窸窸窣窣的开小会,挥挥手,把瓦列里叫了过来。
“去把壁炉的火升起来,温度要提上去,我要给伊万开刀,等会再把你们身上的小伤小病都治疗一下。”
“可我们就十几本书了,烧完就没了。”
“这位女同志,楼里有木制家具吗?现在去外面找太耽误时间了,明天我去弄点来。”陆飞看向妮娜大声道。
“这不是我家,老伊万诺夫已经死了,我是他邻居。二楼好像有衣柜和床头柜什么的,不过我们都没气砸,也没趁手的斧子。”妮娜赶紧回答道。
“把书扔进壁炉,等我两分钟。”
陆飞说着话,走到自己背包前,掏啊掏,忽然从长直的刀鞘里拔出长刀,沿着过道朝楼梯走去。
伊莲娜在叶戈尔的帮忙下,吃力的卸下了背后硕大的包。过去握着伊万的手,又笑又哭。兄妹俩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你们是怎么来的?车长怎么忽然出现了?”伊万强撑着问道。
“说来话长,以后告诉你,这位女孩叫什么?你们是不是有了什么?嘿嘿,哥哥机灵了不少,知道泡妞了嘛。”
“你是伊莲娜吧,伊万救了我,我们只是相依为命,顾不得什么男女之情。”妮娜大方的伸出手。
“嫂子!嘿嘿,你放心,弗拉基米尔来了,你们就没事了。”
“他真的有这么神奇?”
“真的,如果这世界上有活着的英雄,那就是他。他的神奇之处以后你们会知道的。”
三人还在说话,楼上隐隐的咔嚓咔嚓声不断,两分钟后,陆飞抱着大把砍断的木板和桌脚跑下来了。
“瓦列里,书和木头往里扔,把房间里温度提上去,我要脱伊万的衣服动手术了。”说着话陆飞先给伊万静滴了一瓶软包装葡萄糖。
“是!您尽管动手,别对伊万手下留情,他老说自己很硬气,哈哈。”
“妹夫!能不能保守治疗?您动手术太吓人了,我见过。”
“叫姐夫也没用,你都发高烧了,再不手术就完蛋了。”
“弗拉基米尔同志,我受过护士培训,现在这种环境能动手术吗?能做到无菌和彻底消毒吗?您有手术器械吗?”妮娜举手道。
“等着瞧吧,我是专业选手。”
陆飞说着话,三下两下把茶几上的东西都扒拉了下去,随手就把伊万拽起来搁在了茶几上。接着脱下他的棉质军服,垫在了茶几上,扒掉了他的衬衣。
“噗!”不等妮娜看清楚,一支吗啡已扎在了他肩膀上。
“啊,您慢点啊,我不赶时间,伊莲娜,管管车长!”
“亲爱的弗拉基米尔,伊万毕竟是你大舅子,就不要太快了。”伊莲娜心疼的看了看伊万,柔声对陆飞说道,言辞恳切,好似病人家属和医生的对话。
“从包里拿块大列巴,塞在他嘴里!男人做事,女人走开!”陆飞从包里掏出急救包,用酒精凝胶洗了洗手,戴上了橡皮手套,展开了一排手术刀。
“哦,哥,我尽力了,我找块大列巴给你哈。”伊莲娜无奈的耸耸肩,拍拍伊万道。
十几秒后,一块硬邦邦的大列巴塞进了伊万的嘴里。不等他反应过来,一阵冰凉的感觉在他背后泛起,随即一阵剧痛让他情不自禁的长大了嘴,大列巴掉在了毯子上。
“啊!杀人啦,弗拉基米尔!你休想娶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