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五十一年。
阴历11月27日,因台湾府知府兼台湾道孙景燧取缔天地会,逮捕天地会领袖林爽文之叔伯,林爽文率军劫狱叛乱,号称五十万众响应。
阴历11月29日,攻下彰化,杀台湾知府孙景燧,进驻彰化县衙门,自称“盟主大元帅”,建元顺天。
12月1日北路的王作、李同也率众响应,杀淡水同知,又向北攻打新竹竹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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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快醒醒!”
郑暄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她不知道自己昏迷多久,只见小西就跪在一边,摇晃她的肩膀,哭花了脸,不停的叫道。
等晕厥退散,郑暄妍看向周围。
远处几具被削了首的尸体,正堆在巨石树林旁边,给杂草枝叶掩盖了。
还有一群穿着奇特的怪人,棕红色的马甲,里面则是素衣白布,还有黥面,头顶带着扁带或是羽毛。身强体壮,还有浓郁的体毛,让人有说不出的恐怖,仿佛这些人都是深山野人。
并且在林间石头边上,聚在一起“咕噜咕噜……”的交谈,没人会觉得那是语言。
“周镖师呢?”郑暄妍有些惊恐的问道。
她对之前的事情非常模糊,只是隐隐约约记得,她在竹堑城上岸并前往彰化途上遇到民变,随后一路向大山深处逃窜。
但贼人还是追了过来,一路厮杀,无奈之下,周镖师大喊一声:“冲进土牛线!”马车便是一阵剧烈颠簸,让人头晕目眩,最后一阵剧烈摇晃,“砰”了一声,就不省人事了。
特别是摸到额头,还能感觉道酸楚的疼痛,更加确定自己是被撞晕过去。
小西含着泪水,眼神还透露着恐惧,颤颤巍巍说道:“他……他们带我们进入深山里,就被野人给杀了,还被哪些野人……取了头颅……呜呜……小姐,我们要没命了……怎么办呀!”
看着小西哭的梨花带雨,郑暄妍一阵无力感深深的埋在心头,感叹命运无常,造化弄人。
并叹息几分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唉…命运莫过如此……”两滴泪水从白皙的脸旁划过,委屈也是如此。
她只能以这种发式表达自己认命。
自己可是被家里人卖了一个好价钱,来台嫁给大官爷做妾室,原本旗人可要进宫选秀,可皇帝已老,已经有八年荒废,才给人家有了可乘之机。
特别是旗女,依然成为了官场瓜分对象。
妾没有任何地位可言,最后免不了被欺负,被殴打,正如嫁为人妇的旗女歌谣:“白菜叶,铺地黄,我妈要我不气长。小着吃娘奶,大了扶侍人家娘。人家吃面我喝汤,人家养猪我拌糠,人家杀猪我托腿,人家吃肉我混嘴。棍棍扣在我身上,句句骂的我亲娘。”
现在更是悲惨,刚到大岛就遇民变,逃到荒山野岭被“野人”埋伏,如今自己的命就掌握在别人手中,或许会成为别人奴隶,真是祸不单行。
只见小西什么都不懂,在一旁边哭边道:“小姐…呜…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念什么诗呀……”
郑暄妍抹了一下眼泪,无奈的看着她,“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没有…吸吸…小西这么笨,哪有什么办法呀。”小西擦着眼睛说道,还可爱的吸了吸鼻子。
哪些“野人”看到这两个女子,一个叹息一个哭哭啼啼,也觉得好烦,还不如一刀了结了。
可确实忍耐着,一直没有下刀。
突然间。
远处便听见十几声马蹄声从远处踏空而来,哒哒作响,人影晃动,似乎是一支骑兵队。
只见最先出现的一位穿衣打扮也很奇怪的男子骑着马过来。
一件灰蓝色大衣将里面的小衬衫包裹着,还有看似松松垮垮的长筒裤子,连裤袋都是外露,而且不止一两个,与“野人”的着装完全不像,但让人感觉莫名的好看。
他清秀俊俏的脸庞,棱角分明,眼神泛光,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甚至有些英气逼人。
最为特别的莫过于古怪的发型,后面扎着一条长长的马尾,周围都是短发,与清朝人的金钱鼠尾辫子大不一样。
此时的男子脸上有些不悦,让人想问个究竟。
他骑着马发现有人在打量他,目光带有恐惧与好奇。
便顺着那道目光看了过去,就发现在地上躺着,且有些脏兮兮的郑暄妍还有小西。
此时的郑暄妍着装华贵,虽然沾满了泥泞,但气质确实少不了,双瞳剪水,面容精致,甚至有些闭月羞花的忧女气质,应该走的是林黛玉的范吧,让人不免感叹道:真她娘的是美人胚子!
至于旁边的小丫鬟,直接选择忽略。
年轻男子扭头看向“野人”们,并用标准的普通话说道:“都格力,你说的人只有那么多?”
郑暄妍与小西听完这句话,有些蒙圈了,那句熟练不能在熟练的京话,也就是官话,且味道很纯,怎么会出现在这穷乡僻壤?
“你还想要多少?这是族人辛辛苦苦弄来,原本还有几个壮丁,他们不老实,于是就杀了……”人群中,那名叫都格力的“野人”用着古怪的官话不屑道。
“算了,两个就两个,你要拿什么换?”年轻男子又望了一眼旁边的郑暄妍与小西,有些郁闷。
“一个人两袋盐,女的四袋,这两个细皮嫩肉,就算你三袋好了,你要的消息两袋盐。”都格力伸出手指笔划了一下。
细皮嫩肉三袋盐?
大家闺秀女子当猪一样卖,还要看壮弱?
肉嫩可是娇贵的表现,小西脑袋抽了根筋,不知是不是被驴踢了,总觉得小姐被贱卖,像是被侮辱一般,于是大声维护道:“为什么小姐只值三袋盐,难道我们就不是女子?”
郑暄妍拉扯她的衣服,压抑着声,“小西住口!”生怕小西鲁莽行动,惹恼了他们,眼睛有些惶恐的看着郑轩。
可小西依旧不依不挠,“小姐,你可是旗人女子,不应如此被贱卖。”
在她眼里,旗人天生高贵,就不该被贬低。而且便宜东西不耐用,同理花重金买下的人才活的久,三袋盐的女子,买了以后就不值钱。
众人同时看着她,特别是那奇特的脑回路,让人真想吐槽一番,最后都格力开口说道:“这个女的不买了,我的刀实在忍不住了。”
而郑暄妍听到这句话更是慌张,将小西护在身后,并向男子威胁道:“这位公子,要是你不把她买下来,我,你也别想得到!”
语气非常坚定,这于他之前见到大家闺秀大不一样,居然会为自己仆人牺牲?
难道这世道变了?
男子瞧着她好一会,以前见到贵族女子,看到他们都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巴不得把自己奴仆用来换命自己条命,现在却反过来,罕见。
盯了好一阵,平静的问道:“你很骨气,叫什么?”
“郑…暄…妍!”郑暄妍要这样一字一句的说的出,眼睛也是死死地盯着他,并做好准备,迎接生命的最后一刻。
“你是汉三旗的人?”
“嗯!”
郑暄妍咬牙的点了一下头,可没想眼前的男子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不能怪他惊愕。
男子原本还以为郑暄妍是满人或是蒙古人,没想到居然是一百年前郑克塽的后人,也就是郑成功之孙后人。
他对于这段历史还是有些了解。
那时候郑克塽被迫降清,是郑家一段不光彩的历史,但为了全族人性命也是情有可原。
其一,遇到可怕的对手施琅;二是,郑成功去世后,内部争权斗争严重,兵将不和,已无心再战。
最后投降了清,被抬入到旗籍,隶属于上三旗汉军,并居住在京师。
其实早在郑成功去世后,整个家族都处于分裂当中,有人支持降清,有人还是坚定的走郑成功路线,不愿投降,最后闹到得不可开交,引发家族内斗。
降清得降清,战死得战死,隐居深山得也不知所踪,也有人渡海下了南洋讨生活。
其中一脉逃到兰阳平原,也就是噶玛兰,后世人称之为宜兰县的地方。
而他自己就是那一脉出来的,不过现在与本家也有上百年历史,都不知道隔了多少代人,按照古人十六岁出一代的速度,估计也有那么八九代,血缘早已经稀释得不成样子,只有一个姓氏维系着。
“你知道我叫什么吗?”男子淡淡的问道。
郑暄妍满脸无知的摇头,不免多了一丝好奇,似乎与自己有某些关联,但依旧将小西搂得紧紧。
“郑轩,郑成功的后代。”
声音非常平静。
说完便转过头,望向都格力,说道:“这个妞也卖给我们,四袋盐吧。”
“七袋盐,这头猪看着就想宰,要不是为了换盐,她还能活着?”都格力郁闷得说道。
“你真她娘的会做生意,那行,换吧。”郑轩将十二袋盐抛了过去。
都格力和他的族人手脚敏捷的接住,然后着急的拆开,看到里面白花花的盐,笑了起来,瞧着郑轩大声说道:“够意思!”
“你还是将西边山下的消息告诉我吧。”
都格力叫族人将盐收好,接着说道:“下面汉人闹了,白衣打蓝衣红帽,杀到鸡笼,那里是赛夏人地盘,不熟,没去看杀的结果。”
他说完就站起身来,就带着族人往森林退去。
“狗日的,这叫消息?”郑轩没好气的骂道。
只见都格力摆摆手,潇洒的说道:“好好照顾我姐,下次我要换枪……”
“唉,白来一趟。”郑轩摇了摇头便回来过了,看着在地上坐着的两女,“幸好你们遇到的泰雅人是母系社会,要不然,你们早就成为别人的生育奴隶了。”
而后又道:“会骑马吗?”
此时的小西早已经吓得没魂,坐在地上脸色苍白,要不是在一天一夜没吃喝,要不然早已尿了一地。
而旁边的郑暄妍抢着回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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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人会骑马?旗人真的会骑马!
郑轩一脸呆滞看着郑暄妍,这傻瓜骑在马背上,一手抓着缰绳,然后她的丫鬟紧紧的抱着她,两人就像一具木头,一动不动,这是再让马匹自由下山?
还闭上眼睛?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自动驾驶?
郑轩彻底的无语了,看来京城里的八旗也废的差不多,连八旗女子都不会骑马,这可是旗人的老传统,男女老幼皆会骑马。
不过,此一个好兆头,八旗已废,整个乾隆朝多了一半混吃等死的军队。
此时的郑暄妍,说不出的紧张。
她之前生无可念,认命的表情早已经消失不见,如今最大的困难就是怎么才能将马骑好,可这高了些,下面就是陡峭的山坡,不断有碎石下坠,让她非常害怕,手死死握着缰绳,冷汗直流。
不是不想动,是根本不敢动,腿都是软的。
她曾经骑过一两回,之后家里人就不给了,而是学一大堆三从四德,女规之类的礼仪,还请了的礼仪姑姑。
“一个大家闺秀的,好好家里不呆,跑来这里干什么?冬游吗?”
郑轩最后受不了这两个白痴,拽住了她们的缰绳,自己一边骑马,一边牵引她们的马匹走下山去。
“嫁作人妾。”郑暄妍简短的回答道。
她还是对这位叫“郑轩”的男子保持敌意,毕竟现在这位眼前的他还是来路不明。特别是发型,没有熟悉的金钱鼠尾辫,一看就不是大清人士,说不一定是哪里的匪寇。
“旗人居然给人当妾,前所未闻,你不用进宫选妃子吗?”郑轩狐疑地问道。
“被人动了手脚。”郑暄妍依旧简短的回答。
这解释,郑轩就大概明白了。
大清是一个特别的朝代,只要有钱一切皆为可能。
清朝小妾,并不属于人,而是属于男方的私有财产,跟奴隶无异,不在官府里背书,所以不受大清律例保护,严格上不算家眷。
只要你有钱,八旗为妾就不算什么事,只要有钱,所有的法律那就是一堆废纸,而这一切的都源至于和珅的议罪银制度,以及大清官场陋规。
“嫁给谁?”
“孙景燧。”
“额,原来是那头肥猪,成了亲吗?要是成亲你就只能守寡了。”
“你知道他?他怎么样了?”
“台湾知府兼道台嘛,谁不知道?只是他已经被杀了,似乎是上个月的事情,看了你的消息不灵通。”
郑轩这句话有些违心,因为他也不知道详细消息。但他知道一些林爽文起义的历史,其中孙景燧第一个被起义军祭了天。
而后看向郑暄妍,只见她脸中似乎松了一口气,闭嘴不谈,看样子她不愿嫁给孙景燧。
“唉…可惜,连一个不大的官都能操纵京城的事物,看来乾隆朝腐烂了差不多了。”郑轩喃喃自语起来。
如今是乾隆五十一年,也就是1786年,乾隆皇帝,十全大老人,爱新觉罗·弘历已经是76岁高龄了,又往十全的路上更近一步,而这时间也史称乾隆盛世。
当然,世界也开始一场千年之未有的大变局。
乾隆十三年,孟德斯鸠发表了著名的;乾隆二十年,普鲁士人康德发表了,用星云学说解释了太阳系的形成。
乾隆二十二年,英吉利击败了法兰西,成为了印度最大殖民者。
乾隆三十年,英吉利哈格夫斯发明新式纺车珍妮纺纱机,开启了疯狂纺织时代。
乾隆四十八年,美利坚成立。
乾隆五十年,瓦特发明的万能蒸汽机,正式开始了万能蒸汽机时代。
横向对比18世纪世界文明的发展,乾隆时代是一个只有生存权,没有发展权的盛世,也是人们称之为饥饿盛世。
强大的帝国开始它的暮年。
特别是和珅当政,议罪银出台,加上英吉利走私过来的鸦片,让整个大清官场腐烂的速度加快,许多总督巡抚明面上禁烟,暗地里抽鸦片,军队更是如此。
等十全老人走后,后面的子孙可是败光老底,是两次战争,大园子被毁,割了台岛,外蒙没了,外东北丢了,让人揪心的疼痛。
不过现在,这些可不是郑轩要思考的事情。
林爽文起义迟早会波及到整个大岛,逃兵进入台东烧杀抢掠,威胁到自己的根据地——噶玛兰,也就宜兰。
如今,郑轩想要在乱世偏安一隅完全不可能了。
十年以后大清会完完全全统治全台,压榨百姓,而后是贪婪的日藩对于台岛的窥视,并派兵过来抢夺,抢走了琉球,之后是无休止动乱与战争。
郑轩和他所在的家族,将会遭受灭顶之灾。
想要渡海下南洋逃难,东南亚,早已经落入到荷兰人和西班牙人的手中,自己已经退无可退,被逼上梁山。
与其走投无路,不如放手一搏,大清要了你的命,唯有反抗,唯有起兵,自己家族才有存在的可能。
就像伟人所道:“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丢掉幻想,准备战斗!”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要不然,他对不起一个前世名字:“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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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六十一年在台设立了汉番界碑,以台湾山脉为界,俗称土牛线,禁止汉人越界,番人也是如此。
宝岛以西为汉人居住地,以东为高山族人居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