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山村,一条小溪擦着村边而过,三两个光着屁股帘儿的稚童在河边嬉戏。
溪旁丰茂的水草地边,一头水牛埋首在嫩绿的水草中,恣意地啃嚼着肥美的食物,不时还会抬起头来扇扇尖尖的小耳朵,又粗又长的尾巴可爱滴在身体两侧拍打,驱散周围环绕的虫蝇。
再往远去,小溪的下游平坦地势处,有一片开阔的耕地,被一片片田垄给分隔开来,正是农忙时节耕田里少不了有成年人在其中勤劳耕种。
“哗哗~~哗哗~~”
“哈哈哈!!”
“嘻嘻嘻!!”
少年总是不知愁,简简单单的戏水与玩伴便能乐不思蜀,哗啦啦的水流荡漾着微波反射头顶阳光,当一根巨大的枯木承载着一个黑黢黢的事物从上有缓缓飘来时,有眼尖的小孩儿在粗粗观望了几眼后,便拉着水中伙伴惊慌失色地往岸边跑去。
“阿爸,有水猴子啊!!”
“呜呜,好可怕……”
“什么??”
远方的田地间,埋头拔着田里杂草的村民们直起腰杆,大声地回应着,同时拔腿往田坎的方向吃力地走去。
很快,河中出现水猴子的事情,便传扬到不大的村子里,就连村中年过七十的村长也被惊扰,往村外的溪边行来。
三、五个手脚麻利的壮小伙子,早早赶到了下游,把缓慢漂浮的枯木,以及匍匐在枯木上那一个全身黑不溜秋,还有隐隐反光水泡的人形事物给拖到了岸边,一群人正围在周边一边观望一边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唉,这哪是什么水猴子啊,这不就是一具被烧死的尸体吗?”
“真是可怜啊,死后竟然还被抛进水里弃尸,烧成这样想要找到他的家人,怕是难了啊!!”
“啊!!!他的手指在动!!!”
“尸变了!!!”
正当大家探讨得兴致勃勃时,有妇女猛然看到这烧成一片焦炭,又在水中泡了不知道多久,裂出一道道血色裂缝的尸体,突然手指颤颤巍巍地往内弯曲,顿时吓了一跳,尖叫着往人群外跑去。
其他的妇女、孩童大多胆子也不大,被这一惊吓,也都附从着远远多了开去,终于让这片草地变得不那么拥挤了。
还有胆大的小伙子和成年男子纷纷找来锄头、镰刀之类的工具,在尸体旁构筑成一道人墙,警惕地盯着地上仍旧没有大动作的焦尸,既想走上前去把这尸体砍成数段,但又害怕因此带来灾厄。
僵尸、恶鬼这样的脏东西虽然村民们没有见过,但是它却真真切切的存在,老一辈里曾亲身接触过这些东西的长辈们谈起这些故事时,眼神里藏不住的恐惧,不断叮嘱自家的子侄们千万不要招惹这些东西。
直到村中长者拄着拐杖,在孝顺的儿郎搀扶下,慢悠悠地走来,一番观察后最终有了判断。
“哪里是什么尸变啊,不过就是一个还没有死透的可怜人罢了!!”
惊魂未定的村民们,得了村长的提醒,这才发现这看似狰狞恐怖的焦尸,实际上胸膛处还能勉强看到起伏,显然是还有微弱的呼吸在。
众人哗然,都已经被烧成了这样,这名陌生来客竟然还有性命在,简直是神灵保佑啊!!
但后续的问题,也让村中的百姓们赶到棘手,如果救治这名陌生客,以他的伤势很显然需要花费不小代价。而眼前这群村人,自家生活尚且还只是勉强维持,又哪来多余的银钱去救助一名陌生人呢!
可如果不救下这人,纯朴善良的村民们心中又多少过意不去,世间讲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世积来世恩,在这个存在鬼神妖魔的世界,来生并非虚妄之事,恶鬼索命报仇也是让人心忧。
“唉,早知道就不淌这滩浑水了!”
“谁说不是呢?要不然,谁把他捞上来的,谁就负责处理他吧?”
“……”
除了纯朴,也总有自私的人在,知道眼前这焦尸般的人是个麻烦后,各种想要撇清自己,转嫁他人的言辞,便在人群中传扬来开,甚至有人机灵的,已经悄悄挪步,准备溜回村里,权当不知道这件事情。
“好啦!!”
村长把手中崖柏打磨的拐杖重重往湿软的草地上顿了几下,提起音量缓缓开口。
“既然撞见了这件事情,那就是上苍给予我吴家村人的考验,可不能忘了我吴氏一族的祖训是什么!!”
“把他抬到宗祠外的堂屋安置,再让小六把朱先生叫来,处理一下他的伤势。其他人家中有储备獾油、鸡油,还有各种养伤药草的,也都给我拿出来……”
村长同时也一族族长,在村中的威信极大,此时有了他发话,其他人就算心有不愿,此时也不敢说出反对的话来。
寥寥几句,吴姓村长便已经把一切事情安排妥当,随后几名村人从村里找来担架,小心翼翼地把这残留几口气息的陌生人抬到了家族宗祠所在之地。
“麻烦你了,朱先生。”
而在宗祠的门前,已经有一名留着一绺山羊须的中年男子,身着青色棉衣等候在此,旁边那名叫做小六的小年轻作陪。
吴姓村长见到此人后,礼貌地向对方问好。
“不过是我本分而已,村长不必这么客气。”
作为村中少有能识字,又懂得些许医术的人,自然会获得一定的优待,这也是朱清以一名外姓人身份能在这座山野村庄定居生活,并获得村民们尊重的筹码。
“……这人气息虽然微弱,但是脉象沉稳有力,不像一名重伤将死之象,应该还有救。”
“……只是他除了身上烧伤外,似乎內腑中还有其他隐患,似乎有中毒的迹象。”
“故而除去烧伤膏外,我还得开一方祛毒的汤药,到时候恐怕还得麻烦村里去山上挖些新鲜草药会来,给他煎服。”
“这个我省得,先生你只管把事情吩咐小六,我会安排人去办。”
吴之华老人点点头,指着朱清身边的机灵少年说道。
“先生,你说这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会有这样的伤势呢?”
名为小六的少年一脸的好奇,对着堂屋中临时搭起的简陋草席上不人不鬼的伤者,充满了好奇。
“谁知道呢,一切只能等他醒来之后,才会揭晓吧。”
朱清摇摇头,绝不轻下判断,在给这伤者把过脉像后,边开始挽起袖子,准备清理这伤者身上的杂物、腐败的血肉:“去帮我打一盆热水进来,还要几张毛巾。”
“哦,好。”
小六收回好奇的眼神,蹦蹦跳跳地往外走去。
因为这陌生伤患的到来,倒也确实让村中平静的生活多了几分波澜,按照吴之华村长兼族长的要求,各家各户每一日轮流派人来照顾这名患者,大家倒是尽心尽力,还有猎户专门进山打了些猎物过来,给这患者补补身子。
张仲永醒来的时候,距离他被人从村外小溪中救起来,已经过去了三天,当他艰难睁开双眼时,正好看到一张年轻气盛、充满了对世界好奇的年轻面孔。
“你醒了!!”
小六是村中安排在朱清身边做帮手的,也是从朱清手中学习识字与医术的学生,这几日里大多数时间也都是他在照料眼前的伤者。
当看到张仲永那一双如秋鸿一般沉静的眼眸缓缓张开时,欣喜之色顿时挂上了年轻人的面庞,兴奋地大叫起来。
来回转了几圈,想要做些什么的小六,最后对着张仲永说道:“你等等,我现在就去找先生,让他来看看!!”
“先生……”
说完这话后,小六便头也不回地往堂屋外奔去,把张仲永一人留在了屋里。
张仲永眼角挂上了一抹苦意,被人暗算几乎要了他的姓名,让他就连走出荒野山林都成了一件无法完成的任务。好在走出山谷之后没有多远,张仲永便看到了一汪小溪,正好溪边有一截枯木,他便干脆推着枯木顺着小溪往下游流淌。
如果留在原地,以张仲永现在几乎垂死的伤势,随便一只猛兽便能要了他的性命,反倒是顺着溪流而下,或许还能被沿途的村落人家给救起。
努力将痛楚压制,凝神内视了一番后,张仲永眼神中的苦意也是更深了。
失去了真元压制后,身上所中的毒药,将自己的內腑、经脉搞得一塌糊涂,但也幸亏当时冯章他们害怕张仲永察觉异常,下毒之时选择的是无色无味、如附骨之蛆侵蚀伤害內腑经脉且难于被祛除的销蚀散,而不是直接取人性命的毒药,这才让张仲永凭借剑修强韧的体魄,扛过了毒药的腐蚀。
原本连绵在经脉间流动运转的真元,现在也是细若游丝,虽然没有主人的驱使,却仍是自发地修补着身体的缺失,并将断裂的经脉勾勒联结。
这也是张仲永仍能在伤势如此严重的情况下,还能保下一口气息的主因在。
“嘶!!”
只是轻轻动了动后背,一股锥心的痛楚便涌上心头,整个后背就跟长在了床铺上一样,但凡张仲永有所动作,就跟在生撕自己的肌肤一样痛苦。
艰难抬手,身上被麻布包裹得严严实实,里面透出一股油膏的气息,透过包裹的麻布,张仲永还能感觉到一阵阵如同蚂蚁撕咬的痛感,那时烧焦后的肌肤在真元的帮助,重新生长带来后遗症。
“你醒了?”
还不等张仲永继续仔细体味自己身上的伤情,几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走进了堂屋,一道温和有礼的声音缓缓穿了过来。
“这、这是哪里?”
张仲永眯着眼,在昏暗的油灯照耀下,目光扫向那有着书卷气、留着漂亮胡须的中年男子。
“这里是檀州府管辖下的吴家村,你知道你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是否需要我们为你报官?”
“不用了,我这是遭了贼人暗算,如今他怕是不知道逃去了何方,报官也无济于事了。”
张仲永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迸出来,好不容易才将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完整地告诉朱清。
朱清闻言,倒也一点不惊讶,这也是当初他们村人发现遭难的张仲永焦躯时,并未报官的原因。
如今朱清他们所在的这块大洲,并无一个强大的王朝存在,各个地域按照先古时期便划分出来的州府设立有凡俗官衙。
只是这些官衙的存在,不过是为了维持民间百姓生活的稳定,不至于出现太大的动荡,真正想要通过官府来处理许多的事情,基本都很困难。
因为官衙本身,不过是被摆在明面上得管理机构而已,实际真正统管各个州府的,还是高高在上、隐世独居的各家仙家门派。
如果一家仙门最顶尖的战斗力,一人或一队便能屠戮一个王朝苦心多年打造的军队,那么对这个王朝来说,他们又凭什么来掌管这个天下,对这些仙门来说,他们有必要让这个王朝来给他们添堵吗??
除非这个王朝,能够以一国之力抗衡这个地域的所有仙门,否则这些仙门断然不会容许王朝的存在,来分润本地的资源与人才。
但很显然,这样的强大王朝很难出现,因为统御一洲之地的王朝需要多大的实力,需要多少强大的修真者俯首听命,只是想想都能明白,其中的艰难。
“那你是否有其他的亲人,需不需要找人给他们带话,接你回去呢?”
朱清继续问道,倒不是他不愿意帮助对方,而是对方来历不明,最好还是能送出去,免得给宁静的小村子惹来麻烦。
“我的老家在越州府的文山县,距离檀州府有三千多里路途,哪有人能帮我带信回去啊!就算有人顺道,帮我带信给家人,从我送信会去到他们赶来,怕是我这伤病都已经将养好了。”
张仲永关于身份的谎话张口便来,这是这几年里在世间游历时,积攒下来的丰富经验,几无破绽。
“那你不远千里来我们檀州,又是为了何事呢?”
朱清一边继续帮张仲永把脉,一边旁敲侧击着,似乎对张仲永的说辞,还有顾虑。
“不过是为了生活而已,听说檀州的刺绣轻纱十分优秀,所以我这带着家中积攒的盘缠,想着趁家中农闲时跟着州中商队一位世叔携领,赚上一点辛苦钱。”
“到了檀州岳武城后,我便独自到乡野村中收罗刺绣轻纱,谁成想一时不慎露了财,被人给盯上了,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
张仲永苦笑着回应,把自己撒的谎继续编圆,让朱清找不出什么破绽来。
“那你是应该小心些的!!”
朱清似乎被张仲永的说辞说服,遗憾地说道:“不过能留下一条命,至少还有机会。”
“是啊,第一次出远门行商,还是没有经验啊!!”
张仲永回想着自己也算是因为经验不足,被看似温良纯朴的同伴给害得如今田地,有感而发。
“那要不要跟你那位世叔带个信呢?”
“我……还是算了吧,我怕……其实……”
张仲永假意流露出几分恨意,面色犹疑、吞吞吐吐。
“那行吧!!我们吴家村虽然不算宽裕,但至少匀你一顿饭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你安心在这里养伤。”
朱清先是一愣,随即了然,放开了把着张仲永脉象的手,宽慰地说道。
“大恩不言谢。”
张仲永现在其实身无长物,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仅剩的纳芥袋在他昏迷之前,施展了一个障眼法,化作自己腰间的一个瘤子,这才保存了下来。
但是此刻自己并不想在朱清他们面前暴露身份,因此在身体大好,能够自保之前,他肯定是不会动用纳芥袋中的东西。
“好好养伤,我明天再来看你。”
朱清拍了拍张仲永手背,缓缓起身,留下小六继续在堂屋中照顾。
第二天一大早,村中陆续有村民过来,在张仲永待的房间转悠,看似漫不经心地寻找什么东西,实际却是在偷偷观察命大的张仲永,胆大的村人还会趁机跟张仲永疗伤两句。
小六这小子的嘴巴并不严实,昨夜里张仲永跟朱清聊的那些话,一个早上的功夫就已经被他给传扬开来,基本整个村子的人都差不多知道了张仲永编出的谎话,这倒是让他不用再多费唇舌来解释自己的遭遇。
不过他这谎话也并非没有副作用,村里许多妇女、大娘进来看望张仲永的时候,难免眼中多出几分怜悯和惋惜,甚至有那泪点低的妇女端详张仲永看起来格外严重外伤时,联想到他编出来的那悲惨遭遇,忍不住眼泪婆娑,为他伤心。
“唉,可怜的娃儿哦,这让他以后怎么生活啊!!”
……
张仲永眼睁睁看着这群善良的村民们,当着自己的面表露真情,心中既有惭愧也有尴尬,但更多还是一种温馨与感激,尤其是他刚刚经历了一次来自同伴的背叛后,正需要这样的养分来填补内心的空虚。
素昧平生的村民们伤心,源自于他们认为全身大面积被烧伤的张仲永,最后就算能幸运活下来,未来也必然成为废人。再加上此去张仲永的家乡,有两千多里之遥,以这孱弱躯体又没有银钱傍身,怎么看都是一个悲惨的人生啊!!
虽然被相亲们可怜,以修真者的身份来说,多少有些滑稽和搞笑,但是张仲永本就不是那种断情绝性、亦或者自私自利的修士,此时感受到这群凡人可怜他的心情背后,真挚纯朴的关怀,让他难得地放低了姿态,去品味这人间的烟火气息。
从还没有记事起,张仲永便被他的师傅--金丹真人李听月,从凡俗中带回点翠山养育。
然后便是三十余年如一日,在山中修习功法,每日所见的都是自己的几位师兄妹,以及十几名同样修习功法,但是资质欠佳未能被师傅收为弟子的仆从。
对于繁华的凡世,从未见过世面的师兄妹跟张仲永都是充满了遐想,但是对于凡人,大家却总是有意无意把他们无视了。
或许,是因为凡人微弱的实力、短暂的寿命,与强大到可翻山倒海、翻云覆雨,同时寿命漫长到能活数百上千年的修真者之间,从本质而言早就不是同一种族了。
狮子与绵羊,终究无法和平地生活在一起,既然如此修真者们又何必需要去在意一群蝼蚁的人生呢?
张仲永也被修真界这固有的成见影响,在凡世行走4-5年,也看过繁华热闹的都城、摩肩接踵的人海,除了感觉到几分新奇外,他却从未真正在意过这些忙碌的凡人,也没有想过要深入去了解他们的生活与想法。
“嘻嘻!!”
一个连步子都走不稳,扶着堂屋木制的墙壁上攀爬的小女童,扎着两个小辫儿摇头晃脑地爬到了张仲永的床前,一只肉乎乎的小胳膊就要往张仲永被包成了木乃伊的身体上抓,显然对他的模样十分的好奇。
“囡囡,不要乱跑啊,小心伤到阿叔。”
小六及时地出现,一把将只穿着了大红色肚兜的奶孩子给抱了起来,低声对露出不悦神色的小丫头说道,也不管这丫头是不是能听懂他的话。
“石头你个小混蛋,你妈让你看着你妹,你就只顾着自己玩是不是??”
抱着小丫头走出堂屋的小六,很快便扯着嗓子对着屋外宽敞院坝中嬉戏的一群少年吼道。
“哦!!”
一名头顶包了一个小发箍的少年,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从小六手里接过小丫头,蹲坐在门槛上,羡慕地看着其他仍自耍乐的小伙伴。
张仲永体表的外伤,其实已经好了许多,新生的肌肤藏匿在焦黑的结痂当中,看起来有些吓人而已,但至少张仲永正常的活动并无大碍。倒是他体内被毒药侵蚀的內腑和经脉,没有个一年半载功夫的静养,都不会有太大的起色。
这还是张仲永在夜深人静独自待着的时候,偷偷取出自己纳芥袋中储存的随身丹药,才有这样的效果,否则以朱清那三脚猫的医术,还有吴家村匮乏的药草资源,张仲永这一身的烧伤恐怕都治不了。
“张先生,你怎么下床了,小心你的伤口啊!!”
被称作先生,是因为张仲永能识文断字,这在愚昧偏远的山村中,便是最让人尊敬的一份技能。
小六小跑几步,就要去搀扶张仲永,然而张仲永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无碍。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伤口结痂只要不剧烈运动,不会出现问题的。”
要不是怕吓到村民,被他们当做怪物,不然张仲永都已经可以把表皮看起来恐怖的结痂给撕掉,露出内在几乎跟新生幼儿肌肤一般娇嫩的新肉来,这便是修真者强韧的体魄与真元、还有珍贵丹药共同作用恢复的结果。
可是在凡人当中,像张仲永这样的伤势,基本算是毁容了,而且因为肌肤无法排汗、排油,也就意味着他无法进行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成为一名在村人看来没有什么用处的富贵病人。
这也是村中妇人们会对张仲永投以可怜、怜悯目光的原因。
“哦,那你小心点。”
小六赶紧从堂屋中,搬出一张椅子出来,并铺上一个柔软的蒲团,免得张仲永觉得难受。
“谢谢。”
张仲永很喜欢小六这个少年,这十几天里对方对自己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让他心中感激之余,也有想要报答的想法。
只可惜,这个年轻人并无修真的天赋和慧根,张仲永便是拿出自己这些年游历在外所搜集的几本炼气期功法出来,对方也很难有所收获。
而凡世之中没有修真天赋的人中俊才所创的武术秘籍,小六倒是可以修习,可且不说让这么一个纯朴的少年踏足是非的武林是否合适,单说小六如今已过十六,经脉、骨骼皆已固定,再无多少成长的潜力,此时学习这类秘籍,最终也不过三流人物,在武林中也只是炮灰而已。
所以想来想去,张仲永一时半会儿还真就没有合适的报答方式,回报小六还有吴家村村民们这些日子对他的照顾。
直到现在,张仲永才算是真正看清了自己身处的村庄整个面貌。
小村坐落于被数座小山头包围起来的盆地里,十几户人家零散地分布其间,彼此总是隔着数块划分并不规整的田地,阡陌相连。更远处的山脚下,茂密的乔木遮挡处,也能隐约看到有人家居住,还有犬吠之声传扬开来。
宗祠所在的地方,应该是村子中人气最足的地方,好几户一看就富足的人家修筑起来的青砖白墙,将周围许多视野都给遮挡住了。
而在宗祠的门前,一片占地面积不小,用山上开采出来的青石铺就出来的石板院坝,既是孩童们日常玩乐的最佳场所,同时也是各家各户收割稻种、麦穗后晾晒的晒场。
带着张仲永顺流而下的小溪,横穿了整个盆地的西半部,像一条波光嶙峋的丝带一样,滋润着这片宁静的乡野。
孩子们嘻嘻哈哈在晒场上打闹,宗祠门前的台阶上,名为石头的十二三岁少年,则抱着不断在他身上扭来扭去挣扎的小丫头,羡慕地看着伙伴们玩耍。
“把囡囡交给我看着,你去玩吧。”
张仲永微微一笑,向这小少年,抛出诱人的提议。
石头看了看张仲永爆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子,再看看自己淘气的妹妹,最终还是忍住了想要玩耍的本性,摇了摇头说道:“还算算了吧,我家囡囡可淘气了。”
“就是,张先生,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伤给养好。”
小六也是不放心还不知事的小丫头,谁知道丫头随手一揪,会不会直接将先生这结痂的伤口给撕开了。
“无妨的,我做几样小玩具给囡囡,她应该会喜欢的。”
张仲永和煦地说道,随即转头对着小六说道:“还要麻烦小六你,去帮我找把柴刀,顺便砍几棵竹子过来。”
“啊?好。”
小六微微一愣,不过也没有拒绝张仲永的要求,转头便往庄外行去。
很快,小六便从庄外砍来了一棵碗口大小、足有一两丈长的新鲜水竹,拖在松软的地面上行了回来,来去之间不过盏茶的功夫。
张仲永接过小六递来的柴刀,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疼的四肢,随即刷刷两刀下去,便从中截断出一截不过尺余的竹段来。
竹段横截面光滑如一,很是平整,小六看得有些发直,作为亲自砍伐这棵水竹的人,他可是很清楚这坚韧的竹子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劈断的,便是自己也得斜着劈砍好几刀,才将这棵竹子给砍断,带回庄里来。
看着张仲永娴熟地将竹段破开,将竹节处的疙瘩给削成平整的竹片,小六带着仰慕的眼神问道:“先生,你是江湖大侠吗?”
“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算什么江湖大侠啊!”
张仲永提前展露这一手,也是为了接下来自己烧伤痊愈能有一个好的解释借口,虽然修真者在凡世露面不多,可是小六口中的江湖大侠却是不少的,自然不会引起村民们的喧哗。
“那、先生,你可以教教我吗?”
年轻人总归是心怀梦想的,如今看到传闻中的大侠出现在自己面前,小六自然喜出望外,直接开口询问起来。
“我也想学功夫!!”
一旁的石头,此时也顾不得手中的妹妹,大声喊道。
“……”
远处玩耍的孩童们,听到了石头的呼喊声,再看到张仲永削制小器物的动作,虽然未必听清楚了石头呼喊的内容,但是孩子们总归好奇心很强,纷纷从远处奔来过来,想要看看热闹。
“你们以为江湖是什么地方呢?看看我现在的情况,以后你们要是踏足江湖的话,就会知道,其中的残酷与恐怖。”
张仲永并非舍不得传给这群孩子,强身健体的方法,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让这群少年带着梦想去闯荡所谓的江湖,未必是一件好事。
“可是,我还是想出去见识见识,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我不希望,一辈子都跟我的父亲一样,躲在这乡野之中耕种三两亩薄田,等到年岁足够娶一房老婆,生儿育女。”
小六可是在朱清手下学过字,看过几篇文章,听过朱清讲述过外界情景的年轻人,心中想法自然跟普通年轻人不同,此时哪怕听出了张仲永话里委婉拒绝的意思,可还是正容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倒是刚才还一脸兴奋的石头,此时听到张仲永说的话,再看看他现在包裹得跟僵尸一样的形象,心中顿时打了退堂鼓,怯懦地蜷了蜷身子,把怀中的妹妹抱得更紧了。
“……这件事情,你还是得求得你父母的同意之后,我才能考虑。”
感受到小六坚定的决心,再想到这些日子受到的照顾,张仲永难得地心软了,随后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他们一直都很支持我的!”
小六闻言大喜,信心十足地说道。
等到其他的少年奔来之时,张仲永手中已经多了一支竹蜻蜓,放在手掌心中轻轻一搓,竹蜻蜓飞速转动起来,随着张仲永放开竹签,竹蜻蜓就这么缓缓往天上飞舞起来。
……
“吴老丈,身体安康。”
张仲永所在宗祠外晒场,如今成为了孩子们的欢乐场,被张仲永巧手制作出来的许多新奇玩具吸引的孩子们,此时围着宽敞平坦的晒场,肆意的挥洒着银铃般的笑声。
“张先生身体可好些了?”
吴之华拄着拐杖,精神矍铄地望着眼前欢脱的孩子们,收回目光时关怀地问道。
“已经大好了,再过些日子估计便能痊愈。”
张仲永微微一笑,感激地说道:“这些日子多亏了老丈和乡亲们的收容照顾,让我捡回一条命,晚生实在不知道如何回报。”
“也是你自己命大,我们只是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可不敢说什么回报这样的话啊!!”
吴之华摆了摆手,谦逊地说道。
“倒是之前听小六他父母说,你有心教授他江湖功夫,不知道是否有这件事情?”
“其实,从本心来说,我并不希望这孩子学习武术,江湖生活尔虞我诈、刀尖舔血,未必就有现在的生活逍遥自在呢!不过,如果小六的父母确实同意让他学武,那我也不会吝啬这几门武艺,必然倾囊相授。”
张仲永微微点头,并未否认事实。
“唉!!”
吴之华想必也是外界生活艰难,只是他也有自己的考量,面带为难之色向艾伦讨问。
“如果张先生你确实有心收徒的话,我也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老丈请说。”
张仲永诚心以对。
“不知先生能否在教授小六之时,让我村中的孩子们在侧旁听。”
说完这句话时,吴之华脸上多少有些惭愧,只是他也是有自己的无奈。
毕竟这是一个神魔妖兽共存的世界,普通村庄百姓想要安居乐业何其艰难,虽然有官府和神仙中人清剿妖魔鬼怪,可是山贼马匪之流却也同样不少,时常侵袭他们这样偏远山村。
吴家村中其实也有强身健体之术,只是功夫十分简陋,就算族中壮勇之士长年修习,也还是不如一般三流的江湖客。也幸亏吴家村距离檀州府的岳武城不算太远,府城需要周边村落提供的粮食、物资等器货,因此官府平素对周边照拂有加,这才让吴家村能勉强在此地立足。
但是吴之华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防患于未然,如今村庄固然安全,可是谁又能保证以后村子还能如现在这般安详呢?
村中居民人口本就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不过百余人而已,但凡州府出现动荡年份,对于村子而言可就是灭顶之灾。
如今既然有机会,让族中子弟接触一门武艺,如果能抓住机会让他们也学到一点皮毛,至少在未来动荡时便多了几分自保的能力啊!!
“……看来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张仲永没有想到,自己以为是为对方着想的做法,其实在吴之华他们这些村人看来,却是敝竹自珍的行为:“老丈你放心吧,既然都已经答应小六,传授他武艺了,那我也不会嫌麻烦再多几名学徒的,反正一个也是带,一群也是带嘛。”
“我一定会把我得意的绝学,全部传授给这群孩子。”
“那就有劳张先生了!!”
吴之华惊喜若狂,连声答谢。
“与我来说,传授武艺与救命之恩,孰轻孰重已然有了分晓,老丈不用如此谢我。”
世俗武艺,对于修真者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珍惜之物,而作为剑修的张仲永,更是从小便开始接触学习各类凡尘剑技,至少在凡俗剑派秘籍方面,他的脑子里可记下了不下十余套顶尖的武学。
“兔崽子们,都赶紧过来!!”
吴之华生怕张仲永反悔,拐杖在石板上顿得咚咚作响,并大声呼喊着拿着各种玩具耍乐的稚童们聚集过来:“快跪下,向张先生行拜师礼!!”
“以后,张先生就是传授你们武艺的师父了,大家可千万记得要好好学习!!”
咚咚咚!!
族长爷爷拿出威严的表情,说的又是少年们最向往的事情,哪里有人会不愿意,当即匍匐在张仲永的面前,有模有样地开始行起了拜师礼来,就连前几日被张仲永吓退的石头,竟然也赫赫在列。
“先拜师,拜师的束脩礼回头我就让人给你准备啊,张先生你就先将就一下。”
吴之华脸上灿烂的笑容出卖了他内心,假意带着歉疚地向张仲永告罪道。
“无妨,无妨,束脩之类的就算了吧,这些日子我可没少吃各家的饭食。”
张仲永有一种上套的感觉,但此时还只能挂上一丝虚假的笑容,跟吴之华继续对话。
“应该的,想必先生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得在我们村里养伤吧,正好用这些束脩当做先生养伤期间的伙食。”
“还有先生的住所,我家中正好有一间闲置的房屋,与咱们这晒场没有多远,回头我就让人把它收拾出来,再添置几样家具,到时候肯定比现在养伤的地方住的要舒服。”
既然张仲永答应成为族里孩子们的武术师父,那么就意味着短时间里对方不会离开,如果继续住在这么寒酸的堂屋里,那么他吴之华就太不懂得为人之道了。
张仲永不好意思,就要出言拒绝,只是吴之华已经开始招呼着这群少年小子一起,去帮张仲永准备新的住所去了,直接把张仲永晾在了原地。
“师父,该喝药了。”
小六如今连称呼都改了,显然是要坐实张仲永的身份,让接过碗来的张仲永只能苦笑一声。
乡野村夫特有的智慧,让他们总是会耍弄一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也幸亏他们遇到的是性格温良、仁厚,且还懂得感恩回报的张仲,才让他们得偿所愿。
但凡换做其他的修真者,遇到这样可谓说是强买强卖的事情,性格较好的多半会当场一甩袖子,扬长而去,性格邪恶残忍的甚至可能一翻脸将这个村子给屠了,以怨报德对他们而言可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
“没有想到,你们江湖中人的真气对于治愈伤势,还有如此神效!!”
朱清小心翼翼地帮张仲永揭开表面干涸、恐怖的血痂,看到新生的肌肤完全没有留下痕迹,一片粉嫩光滑时由衷地发出一声惊叹声,同时眼神深处也带了几分不可思议、还有几分疑惑。
“要不是我自己知道自己的医术,说不定我都以为自己成了神医呢!!”
“还是多亏了朱先生你的草药,还有小六贴心的照料,我才能恢复这么快啊!”
奉承话谁都爱听,虽然张仲永能恢复这么好这么快,更多还在于他自身体魄、修真功法和丹药的辅助,可是朱清拙劣的医术也不是没有帮助的,张仲永对这份情谊同样记在了心中。
“看到张师傅现在这般景象,搞得我都对你们武林功法很是好奇了。”
朱清越是清理张仲永身上的血痂,心中越是大感神异,内心中也生出了几分拜师的念想,不过旋即便被压了下去,都已经是五十好几的人了,他哪里拉得下脸面去跟一群稚童一起向张仲永求学呢!!
“朱先生若是有兴趣,我们可以一起讨论讨论,听说医者一般都有他们传承的五禽戏、调息术,配合上针灸手段,却也是十分神奇手段。”
“惭愧,我这医术不过是自家搜寻医书学习的,只能勉强算是赤脚郎中,哪里懂得这些。”
“朱先生不必谦虚,武术内功与医术有着不小的关联,据说最初创造武学的先辈也是精通医术的医者,否则这些秘籍关于经络穴道的辨识也不会是学习武术内功的第一课了。”
张仲永能感觉到,吴家村百余村民中气血脉象最沉稳有力的,不是那些年轻的小或者,也不是那几位据说能猎射黑熊野猪的猎物,恰恰就是眼前这彬彬有礼,神态自若的山村启蒙老师兼郎中的朱清。
显然,对方有着自己的秘密,那张仲永也就不去拆穿,权当自家不知道对方隐私。
“你的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从今天起我便无需再来帮看病了。”
仔细将张仲永伤口清理完,又重新把了一下脉象后,朱清意味深长地看着张仲永说道。
“这些日子,多谢朱先生了。”
张仲永由衷感谢。
“我倒不用谢了,身为医者做这些事情是我本分,但是村长和他族人们恩情,我希望老弟你能记在心中,千万不要寒了好心人的心啊!!”
“这是自然,否则我也不会答应教授这些小子的武艺了!!”
张仲永听出了话中对他的提防与提醒,坦然面对朱清审视的目光,正色回道。
“那就好!!”
朱清私下里曾偷偷观察过张仲永,通过对方的行事、跟小六他们相处的关系,大致对张仲永的秉性有了一点判断,所以如今才只是提醒而已。
把早就为张仲永准备好的草药,交给张仲永,朱清叮嘱完小六如何煎服后,便告辞离去,只留下张仲永屋里屋外十余名从6-7岁到12-3岁不等的少年稚童。
大多数稚童,如今都在屋外拉伸筋骨,第一次开始学习武术,虽然农村的孩子并不娇惯,筋骨都很强壮,但毕竟他们没有接受过正规的训练,柔韧性方面还差得远呢。
既然决定了要教授这群孩子们武术,张仲永就没想着敷衍了事,而是真的准备从自己早年所学的剑术中,挑选出几套合适他们学习的出来,精心传授给他们。
反正自己内伤想要恢复,也还得至少半年的时间,在这半年里基本能帮这群年轻人打下一个不错的基础了。至于最后,他们能有什么样的成就,那就得看他们的天赋与努力,但单独对付上三五个山贼之流,完全不在话下。
“啊!!!我要回去,找阿妈!!”
一个7岁左右的小丫头,双腿伸直一字马横在地面上,一个年纪比她大些的女孩子使劲儿往下压着丫头的肩膀,拉胯带来的痛苦让小丫头忍不住哀嚎起来。
在她周围还有不少的同伴,也发出痛苦的呻吟,但是却没有跟小丫头一样嚎啕大哭的。绝大多数的少年,都是毛头小伙,还是很少有人家会让自己的姑娘来学习武艺,而男孩子之间又多半好面子,在自己伙伴面前逞起英雄来那是绝对不可能哭鼻子的。
一张张倔强的小脸,满面通红,等到大家都把筋骨拉伸好了以后,便从兵器架上取出张仲永让人去山上砍伐下来的油茶树干雕琢出来的长剑,开始有模有样地进行起基础剑技的锻炼。
刺、劈、点、撩、扫……
基础剑技十八式很枯燥,但却是练剑者无法避开的课程,就连张仲永这位剑修也在早年间一直锤炼剑技基础,直到如今也没有懈怠。
而眼前这些年轻小子,此时一个个面容肃穆认真地举起沉重的茶木剑,一次又一次朝着空气劈砍,稍不注意便会有一条竹枝巧妙地击打在他们动作不规范的地方,然后便是张仲永严厉的声音响起。
“手臂!!给我打直喽!!”
“腰杆挺起来!!!”
“马步必须要扎稳!!!”
虽然张仲永直到如今,也没有教授人的经验,但是从小就被师尊、师兄师姐教导的经验,可是十分的丰富,照猫画虎下他教导起这群小子来,却是有模有样的。
现在在他手下接受教导的孩童有十八人,其中年纪最长的就是最开始想拜张仲永为师的小六,也是这群孩童们如今的大师兄,上个月刚满十五岁的生日。
这个年纪的少年,在农村中已经算是成年人了,同样在学武之人眼中,早就过了最佳的时期。
不过好在张仲永并非一般的武师,小六照顾他的恩情他也记在心中,如今既然答应传授他们技艺,自然也有办法弥补这少年年岁过大、骨骼肌肉都已定型的问题。
“怎么滴?这才练习了不到半个时辰,你就受不了了?看看你的动作,都已经变形成什么样子了?”
对待这大弟子,张仲永可是比对待其他的学徒,更加的严厉。谁让这小子给自己惹来了这么大的麻烦,同时还可以通过这严厉的手段,试探一下对方的决心。
不管做什么事情,决心与意志才是成功最重要的关键,便如修真界中大多数的元婴期以上的存在,他们最初问道时也不过是普通之资,在他们同辈当中的那些所谓天才,最终反而没有他们走得远。
小六大名吴景昊,家中孤苦无依,从小便没了父母,这些年一直都是族人们一起供养长大的。
村人大多纯朴,对孤苦的吴景昊照顾怜惜,但是也少不了有那心思刻薄的妇孺,说些、做些刁难辱骂的事情。因此他自小便感受到更多的人情冷暖,后又被族长吴之华送去朱清身边学医识字,让他比村中同辈多了几分见闻,也多了几分勇气。
汗水打湿了背心,深色的粗麻衣物上出现一片片斑驳,肌肤上因为汗渍浸润而变得瘙痒难受,可是小六却仍是坚持一下又一下前刺的动作。
耳畔,师父转变性子一般的严厉训斥声不绝于耳,但也无法动摇他内心想要学习武术的决心。
就在第一天给孩子们启蒙时,张仲永当着所有被送来的孩童的面,向他们展示了一手用木剑劈断碗口粗细原木,并把它雕琢成一尊惟妙惟肖佛像的技艺。同时,张仲永还挤出那几分本就不宽裕的真元,显露了一手忽上忽下翻腾飞舞的轻功,更是引来一群稚童的欢呼雀跃与仰望。
孩子们看得津津有味、心花怒放,就连对张仲永还有些许怀疑的吴家村村民们,也大受震惊,深感庆幸这次他们村子算是捡着宝了。
谁家的大人不希望自己家的孩子能成才呢,可是乡野村夫自家生活都很困难,又哪里还有能力送自己的孩子入学或者学武呢!!
识字启蒙还好说,朱先生虽然学识一般,可好歹也也能孩子们懂得书写自己的名字,知道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最重要是他所需束脩不多,大家都还勉强能凑的出来。
可是要说学武,离吴家村最近最有名的门派,便是位于岳武城中开门收徒的八卦门,不但对于所收学徒要求甚高,而且所需费用也极其高昂,不是一般人家能养活得了的。
正所谓穷文富武,学武一道要想有所成就,那么便得从小打熬筋骨,出去日常的锤炼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各种药汤浸泡身体,达到强身健体、修复身体的功效。
而门派传授学徒技艺,赐予各种药汤打熬身体,自然不可能无偿,最终不还得是送来求学的子弟人家,花钱来支持吗!!
如今村中突然出现这么一位武林高手,或许受限于条件拙劣,孩子们可能最终成就有限,但是最起码这位先生所需的束脩同样不多,总比大家可望不可及的八卦门学徒要现实。
“好啦,除了小六与小武,其他人都停下来,休息一刻钟。”
看着孩子们脸上露出的痛苦之色,张仲永知道他们差不多到了极限,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体还未长开,并不适合苦练死练,否则反而可能伤了他们的根骨。
倒是小武与小六这两个少年,都已经过了十四岁的年纪,筋骨已经有成年时期八成的强度,因此他们的打磨相比其他的孩童,就得更重一些。
“啊!!”
“啊呀~~~”
十几名孩童得了师父的允诺,也顾不得其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声舒坦的呼声。
“反正都是休息,咱们也不能耽搁了学习的时间,来吧,所有人都把劈叉做起来,双手伸直触摸脚尖!!”
艾伦见状,脸上露出‘天使’般的笑容,继续热情地开始锻炼着眼前这群学徒们。
少年们口中发出哀嚎,不情不愿地跟着师父的指示,痛苦地开始了拉伸肌肉的动作。
一天下来,除去早间去朱清的学堂读书识字的学童,还有下午时各家都需要孩童们帮忙放牧牛羊牲畜,煮饭洗衣外,其余的时间这群孩童就都留在了晒场中,接受张仲永的教导。
就连晚上睡前的时间,大家也没能幸免,继续被张仲永召到一起,泡在一个个充满草药气息的滚烫热水中,接受药浴对身体的滋补与修复。
虽然条件简陋,好在吴家村背后就是一片片丛林山脉,村中的人家平时也多半会上山采集一些草药自备留用,或者送到岳武城去出售。
张仲永接受了吴之华的请求,给孩子们做武术师父,但是他也提出了几个要求,其中之一便是让吴家村人为他提供一些草药,作为孩子们打熬身体之用。
当然,这穷乡僻壤之地,肯定也不会有太多珍惜草药,但是跌打草、当归、何首乌这样的东西,倒也不能说难得,只要村中人进出山麓时多加留意,总是能找寻到一些的。
而张仲永也因势利导,在请教过朱清这位江湖浪子,了解到周边药草生长情况后,也开出了两张单子交给吴之华,上面记着自己教导这群孩子所需要的草药种类与数量。
面对张仲永所求,村中乡亲自然也是有些怨言,好歹这些草药还能补贴些家用,如今给了张仲永后,大家便少了这份收入,多少会影响到家庭的开销和生活。
不过吴之华是知道好歹的,在问明了张仲永所求草药的因由后,拐杖在祠堂一杵摆出族长的威严,由不得村中的族人们不服从。
既然答应了吴之华,要传授村中的孩童们武艺,张仲永就没有想过敷衍了事,随便传点东西给这些孩子就算。好歹这也算是张仲永第一次收徒,虽然并非修真学徒,可是少年们天真烂漫地叫唤‘师父’两字,张仲永就有义务为他们的未来着想。
更别说吴家村对张仲永而言,还有救命之恩,不过是拖延些许养伤的时间,尽心照料他们不也是应该的吗?
“嗷!!”
男孩子终归是要调皮得多,在滚烫的药浴中,感受着从肌肉内部传导出来的麻、痒、搔等知觉,一个个那是嚎啕大叫,年纪小的两三个更是眼角挂上来泪珠,但又害怕师兄们的嘲笑,生生忍着。
女孩子们单独在临时搭建起来的茅屋里泡浴,她们虽然也能感受到各种不好受,可是女生天性忍耐力较强,却是比男孩子们安静得多。
这些孩子习武,大多数都已经晚了,如果不能在最开始打下坚实的基础,那么他们未来在武术一道的发展极为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