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竟放走了他?”
“什么?义安王竟起兵谋反?”
两刻钟后,在禁卫与天成军两相护卫的甘露殿内,某皇帝与某杠精同时惊呼出声,随即后者便被丢落脚下的镇纸砸到跳脚。
“内宫叛军皆已镇压,区区几个残兵败将,居然从这大内得脱,你们几个是干什么吃的!”
老李勃然大怒,站在御案前的哥儿几个几乎都能看到他喉咙里跳跃的小舌头。
“父皇你先别发火,先说说这义安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是啊阿爷,这没头没尾的,没的叫人心焦……”
彼时李大德扯着脸上前询问,一旁骤听有叛军抵进京畿的李世民也连忙近前。可不待两人话音落下,装镇纸的盒子便又丢了出来。
“砰!”
站在某杠精身后的李元吉当场被砸了个跟头,瞪着眼睛对某人的背影做无声骂街。而老李则是指着两人破口大骂:
“你们两个还有脸问朕?楚王联合义安王作乱,为何无人得知?这么大的事,总不是两个人一拍脑袋便决定的吧?三郎你不是号称你的百骑密探天下无双吗?这次怎么了?哑巴了?还有二郎!你这陕东道行台是怎么当的?麾下竟出了这等逆臣!你不觉羞愧吗!”
好吧,虽然锅甩的干脆利落,但老李这会儿其实也心虚的很。
如果不是他前阵子以升官的名义把天策府和天成府的军权架空,也不至于人家都快杀进关中了,他这边才收到消息。而在得知变故的第一时间,他又没告诉几人,结果让李智云钻了这么大一个空子。
当然作为皇帝,错肯定是不能认的。加之老李这会儿也实在是被气的上头,喝骂之余,便口不择言的多嘴道:“早知你们几个如此不济,朕就该亲自……”
亲自做什么,后者没说出口,但彼时能站在殿内旁听的人差不多都能想明白。
如果从一开始,他就调元从禁军入宫平叛,或许李智云就没那么容易逃脱。而今虽然已下令封锁四门,全城搜捕,但不用想也知道,马后炮肯定是难有结果的。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他开始为什么没有调兵,反叫一墙之隔的元从卫做壁上观,只有他自己知道。
“阿爷!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应对叛军来袭之事!至于五郎,儿臣已叫麾下全力搜捕,绝不会叫他逃脱!”
李世民抱拳言道,话里话外都像是在安慰,可随着某个小犊子的一句附和,语气却全然变了味道。
“就是,阿爷放心,等下我亲自去追,非活剐了那混……”
“砰!”
一声闷响吓了殿内众人一跳,抬头就看见皇帝用一种近乎杀意的目光瞪着李元吉,喝道:“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滚出去!”紧接着,又莫名瞪了一眼李世民。
后者心下一跳,不待解释,便被李建成拉到了身后。
“阿爷息怒,切莫气伤了身子!”
某唐王挂着一脸“我最孝顺”的表情上前,不等把下面的话说完,便见老李表情一变,用一种“你特么也不是好东西”的语气吼道:“你现在知道莫气朕了?你是怎么当兄长的!朕把老五交给你,你就给朕教出个叛逆来?”
得,这一杆子,全特么打翻了。
李建成稍显无奈,正要示意某杠精出来打个岔,扭头之际,却见后者不知何时溜去了萧瑀身侧,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反正那表情挂着嘲讽,料想不是什么好话。
“你们两个!又在那嚼什么舌头!”
某皇帝这会儿估计看谁都不顺眼,抬手又把御案上歪斜的茶盏给丢了过去。
李大德眼疾手快的接过,救了他表姑父兼叔丈一命。而后者已是拢着袖子弯腰,开始请罪了。
“臣无状!请陛下恕罪!然军情紧急,臣刚刚只是询问赵王,可有退敌之策。”
萧瑀此话一出,等于又把话题给拉回到了开头,同时也是间接提醒某皇帝,你们家那点儿破事儿,等有空了自己关起门吵吵去。眼下叛军兵锋临近,大伙来这儿可不是为了听你骂街的。
以某宋国公以往刚正的名声与现今兼任尚书右仆射的地位来说,这话一点毛病都没有。便是老李正在气头上,也不能不正视来自朝臣代表的声音。
但彼时站在他身后的某礼部尚书却是脸色诡异。
神特么的退兵之策,他刚刚和李大德说的压根儿就不是这事儿。
大抵是因为比之另外那几位,萧瑀与前者之间还多了一层姻亲的缘故,总要比旁人多一丝亲近。所以刚刚他其实是在提醒某赵王,虎毒不食子。
从刚才某皇帝的表现就看得出来。
李渊嘴上说这个叛逆,那个恶贼的,可刚刚李元吉说要弄死李智云时,前者眼神里那一闪而逝的杀意几近凝为实质。
他到底还是不想自家也出现这等兄弟阋墙,父子杀伐的事情。
所以李大德的表情才会那般嘲讽。
但真的不是冲他爸爸。
他只是在感叹,哪怕亲近如萧瑀,这般劝他,也绝不是因为亲情之故。所谓的父子兄弟,到头来彼此间权衡纠结的,仍旧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那点东西。
结果就被他表姑父兼叔丈给坑了。
“哦?朕见三郎面露不屑,似是已有成策,不妨说出来,叫朕与诸卿也好知晓!”
李渊眯了眯眼睛,一脸玩味的看向某赵王。后者愕然之余,微瞥了一眼他表姑父,便硬着头皮拱手,无奈道:
“父皇,儿臣目下连内情都不知,何来退兵之法?只是敌锋日进,城中百姓何辜?儿臣纵是不堪,亦知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所以儿臣自荐,愿为先锋,领麾下儿郎出城拒敌,为父皇与各位大臣争取时间。只要儿臣一息尚在,绝不叫敌靠近京城一步!”
“殿下不可!”
“大王万金之躯,怎可涉险!”
“长安城防稳固,守城待援方是上策!”
“还请陛下即刻诏令,命各地大军进京勤王……”
李大德话音一落,殿内站立的众人顿时吵嚷起来,说啥的都有。这一下,话题想不被岔开都不行了。便是老李,叹息之余,都有一丝动容。
都说患难时刻见真情,他们家虽说还不至于到这个份儿上,但彼时有李智云反叛在前,又有李元吉叫嚣弑弟在后,这般一对比,反倒显得老三这种抢功时退后,克敌时在前的品质尤为难能可贵。
更难得的是,他大抵是在场唯一一个并不想对李智云下杀手之人。
虽然没有证据,但李渊隐隐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李大德并不想杀他这个弟弟。哪怕后者今晨本打算要了他全家的命。
皇帝自己不想下杀手,大家可以理解。未必全然都是舐犊情深,估计也有不少顾全面子、立牌坊之类的理由存在。
但某赵王也存在这种想法,就让人想不明白了。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或许是自身对皇权并不贪恋,没追求,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大的杀心。且不说这是不是李大德内心的真实想法,但他这副表现放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却正合了老李的心意。
前有宗室举兵,后有亲子叛逆,某皇帝眼下最心焦的并非是即将到来的战火弥乱,而是如何在这等人心纷乱的时刻选一可靠又兼有能力之人统领兵权。
李世民嘛,他眼下不敢完全放心,而他又不想李建成在这等时刻出城。李大德这番话,可谓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拟诏!”
不等殿内众人争吵出一个结果,某皇帝已是长身而起,正色道:“敕命赵王李玄霸为关内道讨捕大使,节制关内各军兵马,以应叛军!另,快马传讯左宿卫张瑾、左翊卫柴绍,集结兵马,回京勤王!”
“喏!”
“不行!”
话音才落,陈叔达与某杠精便同时出声。一个奉旨拟诏,另一个却是严辞拒绝。
前者愕然回顾,便见李大德目光冷厉,掷地有声道:“他们两个不能来!不但是他们,京畿周边的大军,谁都不能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