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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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保保睁开眼睛。

  他看到了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

  那是用从大洋深处猎获的海怪的油脂提炼出来的妖油。

  是用来镇压和束缚一些极端危险人物的东西!

  这是他的弟子告诉过他的秘密。

  再看向两侧墙壁,光溜溜的。

  一个又一个符箓,晕着淡淡的灵光。

  “镇妖监!”他吐出一个词。

  黑衣卫最隐秘也是防护级别最高的监牢!

  专门用于关押极度危险的异类或者超凡者的地方。

  据说,进了这样的地方的人,无论是谁,都别想轻易囫囵着出去。

  一百年前,曾有一头实力无比强横的妖魔,被关入镇妖监。

  然后被活活的镇压到死!

  “我到底干什么了?”马保保想不清楚。

  他不过就是带着手下,威胁了一下一个年轻人。

  而且,除了最后做出了攻击动作外,其他什么事情也没有。

  一切都很正常。

  即使是到了黑衣卫的巡回法庭上,他也有把握说服并告诉法官,他的举动是完全无害的。

  可是……

  在这里……

  马保保知道,一定程度上,在这里那些法律和制度是无效的。

  因为被关进这种地方的人,是黑衣卫认定的‘穷凶极恶’之徒。

  这样的人,在一开始就被剥夺了一切人权。

  被认定为‘对社会与国家构成严重威胁之异类’。

  一切法律和制度,都不再适用于它。

  因为,它连人都不是了。

  自然不需要和它讲人权了。

  人权是给人准备的,不是给妖魔与邪修准备的。

  这就是黑衣卫的态度!

  做人就好好做,不想做人,那就去死!

  但……

  “我怎么就穷凶极恶了?”

  “我怎么就对社会与国家构成严重威胁了?”

  马保保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只能坐在这个被牢牢束缚的特制囚椅上,等待着审讯人员的到来。

  他等着。

  终于……

  咔咔……

  一侧的墙壁开始升起来。

  马保保看过去,看到了敖公子敖贤,和他一般,被束缚在一个囚椅上。

  咔咔……

  墙壁继续升起来。

  一个电梯一样的东西,落下来。

  一层仿佛某种镜面一样的特殊物体,出现在对面。

  那是一个审讯室。

  审讯室中,放着许多椅子。

  门开了,穿着黑色将军服的男人走进来。

  “我是司徒贺!”他看着马保保和敖贤,坐到一把椅子上,面无表情的说道:“奉都督之命,我将全权负责审理尔等有关危害世界,阴谋作乱的案子……”

  马保保和敖贤立刻就同时叫起来:“将军……我们怎么就危害世界了?”

  “这罪名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司徒贺冷笑了一声:“小孩子玩炮仗,不小心炸掉一个水坑,只是犯错……但他若点燃了森林呢?”

  “在你们进入江城市范围时,我有没有提醒过你们,谨言慎行?”

  马保保和敖贤都错愕起来。

  他们想起来了。

  是有这么回事!

  特别是敖贤,他想起了更多,他来江城,是因为听说在江城市,存在着一个拥有特殊选票的人。

  共和派和大同派,都在竞相打探此人的消息。

  他就跑来凑热闹,看稀奇。

  哪成想……

  换而言之……

  敖贤咽了咽口水,那个年轻人,那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年轻人,就是那个特殊选票拥有者?

  碰一下就可能是‘危害世界,阴谋作乱’的存在?

  司徒贺,没有理会他们。

  而是对着麦克风说道:“请各位旁听的客人进来吧!”

  于是,门被打开。

  一群穿着各式衣裙,看上去燕瘦环肥,各有特色的绝色美人,鱼贯而入。

  敖贤看着这些人。

  他疑惑起来,因为这些女子身上的衣裙,看上去都是那种幼儿园的制式服装。

  所以……

  一群幼师?

  他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什么时候,幼儿园的老师,也能这么漂亮了?

  而且,她们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这里的?

  敖贤不明白。

  接着,又走进来一个穿着志愿者服装的中年男人,也走了进来。

  这就更让敖贤不理解了。

  一个中年志愿者?

  怎么回事?

  黑衣卫在搞什么鬼?

  他们与那个年轻人有什么关系?

  “请坐……”司徒贺站起身来,对这些进来的人拱手。

  于是,他们各自看了看。

  那十几个美人首先开始动作。

  她们以一种极为特殊的方式,将椅子搬到了审讯室的各个角落。

  这才坐下来。

  她们刚刚坐下,一股特殊的灵能波动,就将她们串联在了一起。

  在敖贤眼中,这些女人,这些看上去绝美的女子,瞬间变得无比危险!

  她们在敖贤眼中,宛如一朵娇艳的可怕花朵。

  花蕾微微张开,宛如一张吞天之嘴。

  这个时候,那个中年男子,搬起椅子,坐到了中间。

  他刚刚坐下,整个人就变了。

  仿佛,坐在椅子上的不是人类。

  而是一头从远古的黑暗危险中走出来的野兽。

  他的身形,开始模糊。

  他的脸,不断变幻着种种模样。

  每一个模样,都仿佛是多种怪物拼凑在一起的东西。

  司徒贺回头,看了看十三位欢宴女巫和那位野兽教派的首领。

  他咽了咽口水。

  “他们更强了!”司徒贺想着。

  这意味着,这些人侍奉的主子,在给与他们更多的力量和眷顾。

  所以,在本质上,他们依然是疯子,不可理喻的疯子。

  现在,之所以看上去正常了。

  其实只是他们的主人让他们正常。

  也就是说,一旦他们的主人,不让他们正常。

  这些人立刻就会变成怪物!

  司徒贺想着,就忍不住擦了擦汗。

  他开始庆幸起来,庆幸自己邀请了这些人来旁听。

  司徒贺回过头,看向对面的敖贤与马保保。

  他坐直了身体,问道:“敖贤、马保保……”

  “说吧……今天,你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疯狂之事?”

  敖贤和马保保都抬起头。

  然后,两个人同时开口。

  “将军,不关我的事情!”敖贤叫道:“我什么都没有说……都是这个老不死的,自作主张!”

  “我的属下和随从,都可以为我作证!”

  “我从未指使过马保保!”

  “也从未参与马保保的危险之事!”

  “将军!将军!”马保保则叫道:“您明鉴啊……都是敖贤指使和怂恿的我,不然,小老儿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生死存亡之际,当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司徒贺听着,呵呵的笑了一声。

  在他身后,十三位欢宴女巫冷哼了一声。

  她们能感受到,伟大的父神的意志,在冥冥中已经给出了指示。

  坐在中间的巫奴,感受更为明显。

  因为他的野兽直觉,令他与父神之间的联系更加顺畅。

  加上十三位欢宴女巫的欢宴仪式。

  所以,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父神的意志。

  那是不屑的意志。

  但也是极为严肃的态度!

  愚蠢的蝼蚁,居然胆敢亵渎伟大的主宰?

  只是……

  伟大的主宰,是仁慈的,也是宽容的。

  所以,巫奴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的看着。

  作为父神的子嗣,他明白自己的角色。

  一个观察者。

  亦是见证者。

  司徒贺回头看了看,他明白了。

  于是,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果然啊……大家都是体面人……”他庆幸着。

  体面是很重要的事情。

  你给我体面,我也给你体面。

  千万不要让人来体面!

  那会很难看!

  于是有了底气的司徒贺,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就像都督说的那样,正常审讯就可以了。

  当然,罪名是要夸张一点,判罚也要重一点。

  这样是为了体面。

  你看,我尊重你,你也尊重我。

  大家都体面。

  ……………………………………

  十二点钟了。

  灵平安订购到的饮料,也被工作人员送到了。

  灵平安于是连忙出门,将一箱箱饮料,搬进店里。

  这就足足忙了差不多十来分钟!

  接着,他又开始将这些饮料搬上楼去。

  又是差不多半个小时的工作。

  好在,这样的事情,一般半年才来一次。

  将所有的饮料箱子,都放到厨房。

  灵平安打开一箱,取出十来瓶,放到冰箱里。

  这样,晚上就又有得喝了。

  顺手,他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冰镇好的碳酸饮料,打开来,美滋滋的喝上一口。

  爽!

  忽地,手机响了起来。

  灵平安拿起来一看,是上次那位警官的号码。

  “是因为上午的事情吗?”灵平安想了想,接通了电话。

  “灵公子吗?”手机对面传来了那位警官的声音。

  “嗯……”灵平安点点头。

  “是这样的……今天我们在监控发现,您似乎与一位犯罪嫌疑人有过接触……”

  灵平安听着,立刻为自己的机智而点了个赞。

  果然,那是一个陷阱啊!

  他想起了前些年,资本的花式忽悠。

  也想起了小时候听说过的那些诈骗案例。

  这世界果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只是……

  灵平安不太喜欢麻烦。

  而且……

  他也没和对方有过多接触!

  即使是警察叔叔来问他,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于是,他说道:“有吗?”

  “我有点忘记了……”

  作为一个守法市民,灵平安虽然知道,配合警察叔叔工作是很重要的。

  但问题是,这事情他啥都不知道啊。

  最多最多,不过是对方意图以‘两百万’这样的高价来忽悠他。

  然后耍了个花枪。

  灵平安明白,这样的事情,是够不上定罪的证据的。

  也不可能作为指控的证据。

  所以,他这里打了个马虎眼。

  对方似乎楞了楞,然后才道:“打扰公子了……祝您生活愉快……”

  灵平安挂断电话。

  他拿着手里的饮料,又喝了一口,耸了耸肩膀,他说道:“我应该没有做错吧?”

  “嗯……”

  “若是有问题……警察叔叔肯定还会再联系我的……”

  “到时候再说,也来得及!”

  于是,他走下楼去。

  ………………………………

  审讯室中。

  审讯依然在继续。

  一个个口供,都在记录中。

  同时,从其他审讯的地方,拿到的有关保镖、随从的口供,也都在被送来。

  事实开始清楚了。

  首先,就是敖贤,看上了那书店主人的宠物。

  然后就是马保保,为了拍马屁,擅自行动。

  甚至,在接到了电话后,为了表现,而愚蠢的出手!

  这就是一起一个不开眼的妖二代,和他身边的蠢货临时起意,见利而行的闹剧!

  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司徒贺,审视着一切。

  他开始思考。

  按照法律,这种事情,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

  正常判决的话,一般是教育、警告,了不起缓刑或者社会服务。

  然而问题是——这个事情牵扯到了那位。

  所以,小事情变成了大问题。

  怎么处理不重要。

  重要的是态度!

  重要的是法律和制度!

  所以……

  司徒贺提起笔,开始向黑衣卫的巡回法庭写指控报告。

  首先,调子要高。

  调子不高,怎么证明态度?

  于是,他提笔写下第一个指控的罪名:以危险方式危害社会公众利益。

  这是一个很巧妙的话术。

  因为,这个罪名若是坐实,顶格是可以直接处死的。

  但下限却只是废禁灵能,流放北海,劳动改造三年。

  所以,运用之妙在于一心!

  正当司徒贺要写第二个罪名时,他的电话响了。

  他拿起来,接通。

  对面传来了报告。

  他听着,脸色慢慢变了。

  然后他回头,看向身后的旁听者。

  “忘记了?”司徒贺知道,这是一种表态。

  我忘记了,潜台词就是——你们看着办!

  那我们看着办,可以真的看着办吗?

  只有小孩子才会真的认为大人的话,都是真的。

  而成年人知道,很多话都要反着听。

  尤其是那位是如此傲娇的一个存在。

  祂傲娇,就意味着祂的话,必须认真去分析。

  这就像司徒贺在家里的时候,和自己的妻子相处。

  妻子说:我其实也不是真的巴拉巴拉……

  你信吗?

  司徒贺反正不信!因为他已经吃过很多次亏了。

  特别是吵架的时候,妻子立刻就会开始数落他。

  司徒贺你长本事了啊!这么多年,我为你做了这么多……结果你居然……

  所以,司徒贺知道,他若真的看着办。

  那对方现在或许不会计较。

  但将来祂会想起来。

  哦……

  当年我给你们脸,你们居然巴拉巴拉……

  于是,司徒贺老老实实的擦掉了自己的建议。

  他知道,必须给出一个实际的,但同时也能照顾双方颜面的罪名。

  那么……

  有什么罪名,既可以让对方知道,自己这边确实很重视。

  也可以让黑衣卫的骄傲与尊严,得到最大程度的保存呢?

  司徒贺想了想,在指控书上写下了一个罪名:组织邪恶组织罪。

  这个罪名,一旦坐实,那是相当严厉的。

  顶格是死罪,而且是对超凡者和异类最残忍的夺灵之死!

  即使下限,也是编管北海终生。

  但是……

  巡回法庭不可能认可这个指控。

  因为所有的证据看上去,虽然都可能与这个罪沾边,但实际上压根牛头不对马嘴。

  所以,法官会命令打回。

  然后,黑衣卫有三天时间,重新组织语言和指控。

  这样,就可以改一改,将这个极为重要的罪名,改成相对容易接受的‘以危险方式危害公众安全’。

  这样一来,作为主犯的敖贤与马保保,极有可能获得的判罚是,废禁灵能,北海劳改三年。

  同时,终生禁止接触高等修炼和高等资源。

  并由黑衣卫,对其家人进行教育。

  如此一来,大家就都体面了。

  你看,我真的很重视与您的关系……

  这样顶格的指控,已经充分展现了诚意……

  而对方看到这里,应该会明白黑衣卫的诚意。

  这是司徒贺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面子里子,都可以保全!

  同时也不伤黑衣卫的骄傲与尊严!

  因为按照制度,严格执行的话,敖贤和马保保,确实会得到这样的判罚!

  想到这里,他放下笔。

  身后,欢宴女巫站了起来。

  野兽教派的首领也站了起来。

  司徒贺紧张起来。

  就听着,他们开始转向,走向房门,打开,门关了。

  他们离开了。

  从头到尾,一句话没有说。

  他们就这样离开了。

  所以……

  司徒贺感叹起来:“果然,都是君子呀!”

  君子最在乎什么?

  面子!脸皮!体面!

  …………………………………………

  马保保和敖贤,看着审讯室的对面。

  一个个旁听者,沉默的站起来,沉默的离开。

  整个审讯过程,他们一言未发。

  但他们坐在那里,本身就已经说明了问题了。

  特别是敖贤,他已经在发抖了。

  他的灵觉让他知道,那些人都是什么人?

  每一个,恐怕至少都有黑衣卫上校的实力!

  其中的佼佼者,说不定相当于黑衣卫的将军!

  什么时候,这个小小的江城市,有如此多的强者扎堆?

  而且,看他们的神色和样子,只是某人的代表。

  甚至很可能只是仆人……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真的撞到了铁板!

  而且,这块铁板,连黑衣卫都不敢得罪,都必须给面子,都必须让他们舒服了。

  看着他们离开,敖贤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将军……您让我死个明白吧……”

  “他们是什么人?我得罪的又是什么人?”

  司徒贺抬眼看了看敖贤。

  这个倒霉蛋,这个被娇惯了的家伙。

  “他们啊……”

  司徒贺想了想,出于教育的目的,说道:“只是那位的奴婢……”

  “不……应该是奴婢的奴婢……”

  敖贤听着,整个人都软了。

  奴婢的奴婢?

  他到底招惹了什么人?

  又给家族招惹了怎样的可怕敌人?

  这一刻,敖贤悔恨万分。

  他恨自己有眼无珠,恨自己当年在都督的教导课上,没有认真听讲,更恨马保保!

  他死死的盯着那个蠢货,那个自作主张的混蛋。

  敖贤知道,自己本该有美好的未来。

  但现在一切都完蛋了。

  他明白……他完了。

  现在,他应该负起责任来。

  至少不能让家族为自己蒙羞,让自己成为父母与兄弟姐妹们的障碍。

  司徒贺看着他,他知道敖贤在想什么。

  于是他收起文件夹,说道:“你啊,别想太多……”

  “你这样的人,根本不足以成为那样的人物的敌人……”

  “祂连正眼都未必会看你……”

  是的!

  凤凰怎么会在乎鸟雀的叽叽喳喳?

  真龙又如何会在意地上的蚂蚁?

  祂要的是态度,是体面。

  至于敖贤和马保保,不过是工具人而已。

  一个祂观察的工具人。

  那位傲娇的古神,就是这样的。

  因为傲娇,所以心思多。

  错非如此,祂怎么会撒手,又如何会将这两人移交给黑衣卫处理?

  想想狼人们,想想那位伊维公爵。

  一切都能明白。

  我给你面子,你也一定要给我面子!

  体面人做事就是这样。

  复杂、多疑,且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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