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清联军享受到了京师百姓的夹道欢迎,经历了昨晚一夜的混乱,百姓们对于这些新的秩序维护者颇有好感。
入城部队都是各营最精锐的力量,衣甲鲜明,行伍齐整,他们迅速控制了城内各处要点,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了秩序,街上行人不禁,但来来往往都有军队巡逻。
罗汝才、张献忠、李自成、王瑾、纳敏夫五人,带着文武官员百余人和各自的卫队由永定门进正阳门,一路来到承天门前,街道两旁的住户摆设香案,只是不知道该拜谁,所以门前只写着“顺民”两个字。出来跪拜的人都已经把辫子剃掉了,几乎人人都带着帽子或头巾。
文武百官在这里各自散去,按计划去接收各处衙署,而四大反王和王瑾等人则进入了皇宫,承天门、端门、午门、金水桥、皇极门……一行人沿着这个中国权力中心的中轴线走过。金红两色的高大建筑带来了森严的气氛,人在澡堂子里是看不出等级高下的,必须要建筑、服饰的衬托。
走在这个队伍中的,有农夫、驿卒、帮工、矿夫、牧民、逃兵,屡试不第的穷秀才,有功无赏的小军官,不堪赋税的寒门地主,被官兵勒逼的商贩,甚至穷得要饭的宗室。每个人原来的身份,都和这里极不相称,可现在,他们换上了盔甲和官服,虽然并无华丽的装饰,却也有了做官的威严。
有一些士兵居然曾经是皇宫的太监。皇太极占领京城之后,把原有的数万太监遣散得不到一千人。另一时空李自成也这么干了,但顺朝没收了很多大太监的庄园,让太监们种地也并非难事。太监中固然很多是流氓无赖以求幸进,但也有不少是生计无着不得已走这条路的穷人,那几十个大太监固然呼风唤雨、富可敌国,底层的小太监也是水深火热。而清朝把太监的庄园都圈占为旗地了,被裁撤的太监不免老弱者填沟壑,强壮者或为农奴,或铤而走险。结果就是不少太监投入木怀玉麾下,现在都有做到军官的了。
在这些熟悉地形的人的带领下,反清联军开始清点皇宫内的人口财物。经过两次易手的混乱,皇宫里还剩下宫女两千多人、太监五百多人。李自成和纳敏夫都不用宦官,张献忠和罗汝才用宦官,但用的数量很少,南京皇宫和福王府里的太监已经够他们役使了。因为将来紫禁城归谁还不知道,所以所有的太监暂时先留用,继续维护紫禁城日常的卫生和维修。至于宫女,用不了这么多,只留下一百人,其他的年老者出家为尼姑、道姑,年轻者分嫁军队中的光棍。
这种在现代社会和强抢民女差不多的政策现在却是莫大的善政。宫女理论上服役五六年之后是可以出来嫁人的,但理论上大明朝还三十税一呢。宫女在宫中和坐牢也没多少分别,否则也不会有嘉靖年间宫女起义的事了。现在她们被放出来嫁人,地位高的看不上她们,大头兵又排不上号,能轮得到娶她们的基本上都是底层军官,家里有几十亩地的小军事地主,反正这年代所有婚姻都是包办婚姻,能包办给这样的人,对于之前在皇宫中空耗年华的宫女来说简直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一行人步入皇极殿,也就是传说中的金銮殿,全世界最大的殿宇。皇太极管这里叫太和殿,不过未来不会有人记得这个名字了。
“永乐十八年时奉天殿建成,次年就失火烧了,正统年间重建,嘉靖年间又烧了重建,改名皇极殿,万历二十五年的时候第三次失火,重建花了三十年,一直修到天启七年。这次修三大殿,在天启年间就总共花了将近七百万两银子,万历花了几百万,泰昌也拨了内帑一百万。最可笑的是,工部当时拍魏忠贤的马屁:‘虽前朝册籍无可稽考,而工倍费省未有如斯举者也。’都没有籍册可考,他们就能知道省钱了。魏忠贤手下的胡良辅报账一百一十万两,工部查账的时候,却只查出三十一万两。一个胡良辅在这一个项目上贪的,就够四万兄弟一年的军饷。”
站在皇极殿的丹陛顶端,王瑾说着关于这座大殿的掌故,李自成叹道:“权势一物,惑人至斯啊。”
纳敏夫说:“要不我们也甭选皇帝了,咱们五个人就在这里抽出兵刃打上一架,谁赢了谁就是皇帝。”王瑾说:“我就不掺和了,你们四个人正好分两组,赢的两个人再一决胜负,这也是一段美谈啊。”
李自成说:“我和罗大哥都不是老张的对手,纳兄你和他比起来怎么样?”纳敏夫说:“这可难说了,不打一架可不知道。”
李自成精通骑射,肉搏战却比较一般,比普通小兵当然厉害得多,但也只是一般武将的寻常水平,至于罗汝才,李自成认识他这么多年,就从来没见过他和人动手。
张献忠和纳敏夫这二位就不同了,都是冲锋陷阵的小卒出身,披上铠甲之后,以一当十也不算吹牛,和王瑾谁高谁下很难说。
罗汝才说:“要不我们学学满洲人,四个人南面并坐,也未尝不可。”张献忠笑道:“就是里面那张椅子有点小,四个人未必坐得下。”
王瑾上前两步,右手一伸:“大帅们,还是不要扯淡了,里面请吧。”李自成伸手示意罗汝才:“大哥先请。”罗汝才拱手道:“一道请,一道请。”
四大反王谁也没打算在这里上朝,该商量的事情、该下的命令之前都准备好了,文武百官也都到各自负责的衙门去了,他们就是来参观一遍。皇宫里的各色人等都已经被集中看押了,四大反王身边又有卫队保护,安全不是问题。
李自成和王瑾信步来到了懋勤殿,王瑾说道:“这里就是皇帝的书房了,我之前提过的那个天启皇帝做的地热就在这里。对面是端凝殿,皇帝的衣帽间。”
历代皇帝收藏的图书字画都保存在这里,上次崇祯逃走时被太监盗卖了不少,但这一次,硕塞临走前将它们全都锁在了沉重的樟木大箱里面,太监们偷不走这么大件的东西。
王瑾打开了最边上的一只箱子:“这是朱由检的书法啊,写得相当不错。”李自成说:“和你比起来怎么样?”王瑾说:“不是一个风格。崇祯写的是文人的字,我学的是装裱书画的手艺,写字只是技术,不是艺术。”
李自成笑道:“这哥俩,搭伙给人做匾多好。崇祯写字,天启做木工。”王瑾说:“身不由己啊。当年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给这样的字做装裱,现在居然成了国主了。”
李自成说:“皇太极倒是走得干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王瑾说:“他住在皇宫的时间很少,据说皇太极读书虽多,书法却很一般。”李自成说:“这倒是和我有些像了,我就始终练不好字。”
王瑾说:“也不知崇祯皇帝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该让曹操把他放出来了?真要是一不小心让他死了,倒也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