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云层遮蔽住了阳光，天空飘下的雪花足有婴儿的巴掌那么大。剃刀般锋利的寒风吹过面颊，带走水分的同时，留下了大片深紫色的冻疮。
科林斯再喜欢自己威风凛凛的全身铁甲，也还是要向自然规律臣服，老老实实换上柔软的皮袄。
自由佣兵们向来是接活儿时喊爹，拿完钱骂娘，在这种天气下行军本来就不在他们日常的业务范围之中，虽然鉴于丰厚的佣金和几名黑道大佬的威势不敢明面大声喧哗，但私底下却一直在说怪话。
科林斯懒得搭理他们，这帮人也就只能打打顺风仗。
“特么的，那些该死的蛮族人为什么跑得这么快？”
从威格尔城出发，前往岩羊峡谷的大路只有这么一条，王大卫等人赶着好几辆马车，根本就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择。雪地上还未被积雪完全覆盖的车辙和异于常人的大号鞋印都证明了这一点。
这也是黑道联军蒙着眼睛瞎追却不怕走岔的原因。
但是他们足足追了一天一夜，却连夏族武士的影子都没看见。
“你确定他们只有几匹挽马拉车，其他人都是步行吗？”科林斯面色阴沉的向手下问道。
“我看得清清楚出，绝对不会错的！”
跟在他身边的就是王大卫离开威格尔城时遇见的那名看守城门的小头目。
科林斯烦躁的摆了摆手，示意小弟滚蛋。
慕斯帝国的北境地势平坦，有很多适宜养马的地方，再加上威格尔城主要依靠贸易，城内的各种牲口更是不缺。黑道联军五百多人的规模，但携带的牲口却超过三百只，虽然大多是矮马青骡，并不适合冲锋陷阵，但用来骑乘或者拉车还是绰绰有余的。换句话说，这只临时组成的队伍可以算是奥兰版的“半机械化”部队，比靠两条腿走路的纯步兵快多了。
可即便如此，还是看不见王大卫的“车尾灯”……
科林斯正憋着火，一名没有眼力劲的小喽喽突然呜呜喳喳的跑了过来，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啪！”
科林斯抡起马鞭，在小喽喽的脑袋上炸响，狗皮帽子被抽飞，露出了满是头皮屑的油腻乱发，向上飘着热气。
小喽喽一个腚墩坐在地上，吓得都不会说话了。
“有屁快放！”抽了一鞭子撒气，科林斯稍微舒服了一点。
“前……前面有几个熄灭的火堆……”小喽喽哆哆嗦嗦的说道：“扒拉几下，还冒热乎气呢……”
科林斯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冬天基本不会有商队深入大荒原做生意，这条路上人迹罕至，生火的八成就是那伙蛮族人！
“所有人，立刻给我加速前进！”
刚刚休息了片刻的自由佣兵们怨声载道，现在正是饭点，看来这顿饭又得顶着风干啃冰凉的像是石头一样的黑面包了。
……
托马斯就躲在不远处的树林里注视着这一切，等到确定黑道联军加快行军速度，才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他巨大的体型和灵活的动作十分违和，不管是深及膝盖的积雪还是杂乱锋利的荆棘，都无法阻挡他迅猛的脚步。
“老大，他们上套了！”托马斯兴奋的喊道。
这里才是夏后部落现在的真正位置，距离身后的追兵，起码在二十公里以上。
“既然猎物上套了，那咱们也应该开拔了。”
王大卫站起身，拍了拍粘在屁股上的雪。
其他的夏族武士们也迅速吃光手里的肉干和面饼，简单清扫了一下痕迹继续前行。
王大卫已经决定好了要和身后的追兵干上一场，但他不想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硬碰硬。虽然他对夏族武士的实力很有信心，但缺少盔甲是硬伤，夏后部落的家底太薄，族人也太少，死上一个都会让他心痛不已。
王大卫已经把这些跟在他屁股后面叫老大的小伙子们当成了亲人，无论是理性上还是感性上，他都要尽可能把风险降到最低。
所以他想出了一个计策：尽可能的拖延正面冲突的时间，让风雪拖垮敌人的体力和意志，最后再带领夏族武士们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因此，他一直保持大部队远离敌人，且派出最机灵的托马斯去后方生火堆，制造他们就在不远处的假象。本来这个粗糙的计策里全是破绽，随便来一个有点战争经验的人都能看出来，但黑道联军中的所有人都没正经打过仗，他们所谓的身经百战不过是些小规模的武装冲突，说破天了也就是街头械斗，与真实的战争差着十万八千里。
双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相对安全的距离行进着，几天之后，巍峨的奥比斯坦山脉已经遥遥在望。
“就到这里吧！”
王大卫拍了拍手，指挥着众人把所有武器装备穿备妥当，再带上一部分口粮，一头扎进了道路两旁茂密的森林之中。
而几辆马车以及大部分的货物和金币，则都被他直接扔在了路上。
“老大，这么多好东西，咱们不再带点了吗？”哈弗托尔眼巴巴的看着马车，眼泪都要下来了，“我还能背得动，要不咱们再带两袋粮食？”
王大卫发现其他人也差不多，眼神里满是不舍。
“都是穷怕了啊……”王大卫摇了摇头感叹着。
“放心吧，咱们把东西留在这，威格尔城的地头蛇一定会全部拉回去的，这会让他们的负担加重。而那些自由佣兵必然会眼红，说不定还会引起内讧。”
王大卫接着安慰众人：“等到他们内部矛盾重重又筋疲力尽的时候，咱们再冲出来打他个落花流水，不仅这批货物不会丢，还能捞到不少战利品。到时候不怕别的，就怕你们拿不动！”
“就算是一座山俺们也搬得动！”
夏族武士们把胸膛拍得“砰砰”响，脸上带着微笑，满是对丰收的渴望……只不过他们的丰收不是来自土地，而是来自一些自以为是的傻瓜。
……
科林斯已经有点后悔了，如果重新让他选择一次，他肯定不会在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跑出这么远。
养尊处优的帮派老大已经记不住自己上一次这么狼狈是在什么时候了，自从他十六岁那年用短刀捅死一名外来的客商开始，二十几年来他再也没有忍受过刺骨的寒风。
不过他不是最惨的，平日里打扮妖娆像一只发情孔雀的赛德斯汀更加不堪，冰天雪地里没有条件让他梳洗打扮，眼角的皱纹和脸上的痘坑一览无余。原本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也长出了络腮胡式的胡茬，色泽鲜艳的裘皮上满是油污，头发乱糟糟的，还有严重的黑眼圈……
总之这位女装大佬已经粗糙得要命，这幅尊容走在大街上，被群殴是正常的，仅仅挨顿骂就算是烧了高香了……
两位处于领导地位的大佬都是这个吊样，可想而知下面的小喽喽和自由佣兵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精神上和肉体上的摧残双管齐下，整个队伍就像一根上满了劲的发条，再用力就要撅折了。
“看！那是什么？”
人群中，一个眼尖的人看到了横在大路上的马车，几辆马车的车轮子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几匹挽马费力的在雪里寻找草根，饿得马腿都在打颤。
看到了人群，这几匹马欢快的打了个响鼻，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求包养。
“这……怎么回事？”科林斯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还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头目反应快，大喊了一声“快抢”，带着人冲向了几辆马车。
其实下手最早的是捡便宜没够的自由佣兵们，可惜他们胆子小一直都在队伍的最后方，即便下手快也一根毛都没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