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单薄的身躯死死护住了格朗特，像一只反哺老鸦的雏鸟。
“戴维，你不能杀死我的父亲！”她浑身都在颤栗着，修长的眼睫毛上挂着泪珠。
王大卫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他原本并不憎恨格朗特，虽然自己是奴隶的身份，但格朗特一直还算优待他，起码比一般角斗士的待遇强多了。
但这并不能掩盖格朗特设计想要弄死他的事实。
“我的老家有一句谚语：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果仅仅是为了钱，我可以饶你一命。”
凯瑟琳刚松了口气，下一句话就让她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你告诉我一句实话，米卡到底是怎么死的？”
凯瑟琳沉默了……
她当然知道米卡是怎么死的，那天晚上她也在场，并且目睹了发生的一切。但对父亲的爱让她无法开口诉说真相。
凯瑟琳愧疚万分，《神典》里明确的表达了神对说谎者的厌恶，可她还是无法挣脱亲情的枷锁。
这一刻她甚至希望格朗特说谎。
“他是怎么死的？重要吗？”
格朗特好像突然看开了，虽然还有些本能的紧张，却没有了刚才的怂样。他一把推开凯瑟琳，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奋力挺直腰板，直视着王大卫的双眼。
可惜接近二十公分的身高差是无法弥补的，仰视终究是短了点气势。
“我，格朗特，是庞克斯城百年来最成功的角斗老板！我在短短两年内就从负债累累转变为家财万贯，这座庞大的竞技场就是我的功勋章！它的创造者是我的父亲，拥有者是我！我们父子二人就是庞克斯城的角斗传奇！”
“米卡？米卡他是什么？”兴许是抬头累了，格朗特假借着活动了几下脖子把目光投向了别处，规避着王大卫异常犀利的目光。
“他不过是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灵族奴隶！他没有父母没有家族，他连生命和灵魂都不属于自己！他是生是死，是怎么死的，连个屁都算不上！”
格朗特的冷漠和刻薄气得王大卫几欲喷火，他拎着罗宁的长剑指着格朗特，锋利的剑尖遥遥指向他的咽喉。
“我的计划本来就要成功了！只要你死了，我就能赚到大笔金币，并附庸于达克家族成为一名真正的贵族。但这一切都被你这个混蛋毁了！”
“你不是想给那个精灵奴隶报仇吗？来吧，杀了我！他就是死在了我的手上！”
剑刃划过空气的呼啸声分外刺耳，闪烁着寒光的剑刃最终还是没能见血。
凯瑟琳义无反顾的用肉身挡在了长剑的前方，王大卫及时收手，险而又险的停在了她秀美额头的正上方。
几根柔顺的头发随着剑风飘落，跌落尘埃。
“让开！”王大卫尽可能的让声音听上去冰冷无情。
“我不！”凯瑟琳的固执显然没那么容易动摇。
“他错了，我知道他做错了，但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凯瑟琳几乎泣不成声，“我会带他去教堂的，我会让他用全部余生来忏悔曾经犯下的罪过。戴维，求求你放过他好不好？”
王大卫从来都不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那一套，虽然释家的本意是劝人向善，但总有无耻狂徒用这句话来逃避谴责和审判。
“我说了，让开！”王大卫一点没松口，刚才还与凯瑟琳亲热的发仔也说翻脸就翻脸，龇牙咧嘴的拽着凯瑟琳的裙摆，活像个臭流氓。
咬了咬嘴唇，凯瑟琳下定了决心。
“只要你放过他，我……我就跟你走！”凯瑟琳的小脸涨得通红，“我不在教堂当修女了，我愿意……我愿意……”
虽然凯瑟琳说话吭哧瘪肚的，但王大卫又不是傻子，还是听得明白的。
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凯瑟琳是他在奥兰大陆接触最多的异性，也是他唯一有过好感的女孩。他本以为两年过去了，这段朦朦胧胧的好感也会随着时间消散。但今天的重逢，却让他明白自己并没有忘记。
只是，这种带有交易性质的承诺并不是他想要的，他虽然馋人家的身子，但却不是个下贱的人。
而且米卡的仇恨，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被凯瑟琳护在身后的格朗特十分欣慰，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女儿还是爱自己的。
只是还有些天真。
“如果米亚没有死的话一切都好说，但堂堂伯爵的儿子死在我的竞技场里，那些贵族们又怎么可能放过我？”
王大卫向米亚挥拳的那一刻，格朗特就知道自己死定了，就算再有钱也买不回自己的命。
贵族与平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阶层，没有爵位的他根本没资格与达克家族谈条件。他的全部财产也都会在家破人亡之后被贵族们瓜分得一干二净。
格朗特唯一的希望就是不要牵连到女儿，凯瑟琳年纪轻轻就已经觉醒了神术，成为教会高层指日可待。格朗特对上流社会的向往已经魔怔了，他希望凯瑟琳继承他的遗愿向上爬，最终完成他未完成的梦想。
为了必然会死的自己放弃教会的身份，跟一名粗鄙不堪的蛮族奴隶远走高飞？
绝对不能发生！
趁着王大卫愣神的时候，格朗特一把握住了剑尖抵住自己的脖颈，耍了个自杀式的“金枪锁喉”。
剑刃轻易的划破略微松弛的皮肤，割开了脂肪和肌肉后，切进了颈动脉。
凯瑟琳还在满含期待的等着王大卫的答复，带着腥气的温润血液突然喷了她一身。凯瑟琳的身子定住了，她僵硬的转过了头，看到的是一张饱含宠溺的苍白的脸。
格朗特的脖子就像一个浪费水资源的坏水龙头。
“啊！”凯瑟琳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她徒劳的捂住了格朗特的伤口，拼命压榨着本就所剩不多的精神力，勉强施放了一个暗淡无光的“圣光术”。
流血的速度变慢了，但不是凯瑟琳的神术奏效了，而是因为格朗特的血快要流干了。
“你能救他！你的神术能救他！”凯瑟琳央求着王大卫出手，换回的却是拒绝。
王大卫最多只能做到不补刀。
“不……不要求他……”格朗特气若游丝，用尽全力才抬起手摩挲着凯瑟琳的脸庞。
“答应……我，不要……离开教堂，要……要……”
临别的遗言到此为止，但格朗特却是笑着翻白眼的。他知道凯瑟琳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在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刻，格朗特的念头只有一个，那就是猜测凯瑟琳未来选择的姓氏会是什么。
“凯瑟琳这么孝顺，说不定会以我的名字格朗特为姓氏，格朗特家族？哈哈哈……”
真正的含笑九泉……
跪在父亲的尸首前良久，凯瑟琳已经忘记了哭泣，只剩下沉默。
王大卫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别碰我！”
凯瑟琳用力打掉了他的手，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决绝和恨意。
王大卫的心口一疼，感觉自己被丘比特扎了一根重型标枪。
罗密欧与朱丽叶也不过是家族间的世仇，他却是直接干掉了心上人的亲爹。无论是奥兰大陆的伦理还是他自己的三观，都接受不了这种存在巨大裂痕的爱。
毫无疑问，他与凯瑟琳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你保重吧……”王大卫转过了头，说了句没营养的告别，挥了挥手走开了。
“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你！”听着凯瑟琳带着哭腔的诀别，王大卫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这个女孩注定不属于自己。
……
造反这种事情，总是要多找些炮灰……啊，不，是盟友才好。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王大卫决定把整个猛虎之踵竞技场的角斗士都放出来。
他本来还怀着激昂的心情，以为这些角斗士会像曾经看过的美剧《斯巴达克斯》里那样，一边高喊着自由一边奋力厮杀，与封建统治者的压迫和剥削斗争到底。
他甚至还想过，干脆把整个庞克斯城的角斗士都解放了，领导一场轰轰烈烈的奴隶起义，过一把当山大王的瘾。
冰冷的现实，再次给了他一记耳光。
当他打开那些牢门，宣布所有人都自由了的时候，回应他的是一双双冷漠的眼睛。
“都愣着干嘛？走啊！”
没有一个人跨出牢门半步。
王大卫傻眼了……
“算了，戴维，他们不会离开的。”作为老油子，矮人铜须最清楚他们的想法。
“他们已经习惯了奴隶的身份，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他们对于外面的世界充满恐惧，根本不敢逃离。”
“再说……他们都是异族，身上还烙着奴隶的标记，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就算真的出去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以他们的实力，面对那些装备精良的士兵，只能是死路一条……”
强扭的瓜不甜，王大卫自己都曾经迷失过人生的方向，也没什么资格去给这些角斗士们讲大道理。
“不愿意出去就算了，不过我认为有些消息还是应该通知你们一声的。”
“猛虎之踵的老板格朗特已经死了，一起死去的还有一位伯爵的儿子，一名真正的贵族！如果你们认为军队来了之后不会找你们麻烦的话……”
一些脑袋好使点的角斗士纷纷色变。
奴隶的命根本就不值钱，哪怕是为了泄愤，干掉他们这些无主的奴隶再正常不过了。
“戴维，我跟你一起走！”一名机灵的角斗士连忙举手。
“对不起，我们的队伍已经满员了。”
王大卫才懒得搭理这些两面三刀的胆小鬼，他的队伍宁缺毋滥，才不会招收没有脊梁的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