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少女?你们可以开始准备了。”
工作人员突然推开了他们房间的大门,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这么快!”唐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在她没察觉的时候,没想到自己的后背竟然已经被汗湿了。
“走吧。”林萱儿把手搭在了唐的肩膀上,她看了眼唐,随即勾起嘴角:“我们到后台等着的时候,晨哥应该刚好上台。”
“呼,”苏音一口把酸奶给喝光了:“我们走吧!”
“嗯,”汪星蕊清了清嗓子:“今晚的最后一首歌,不管怎样,唱完就轻松了。”
与此同时,罗晨作为现场投票第三的嘉宾,终于轮到他登场了。
凌虎作为他的合唱嘉宾,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匆匆地离开,权当是拿通告费。
相反,凌虎此刻正站在罗晨的旁边,嘴里哼着歌儿:“加油,你肯定没问题的。”
然而罗晨却远远没有凌虎那么自信,他发现,一直暗示自己不在意冠军的他,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内心却出现了一个声音:
“我要拿冠军。”
即便对手是月光少女,他也要试一试。
说不定就成了呢!
凌虎盯着罗晨,看到他除了一个视死如归的眼神之外,竟然没有了别的要说的,这才是开口道:“放轻松,你第一轮都拿第一了。实际上现在冠军只会在你跟月少当中诞生。拿个第二也不错了。”
“嗯。”罗晨点了点头,当工作人员示意他可以上台之后,他这才是大步流星地登上了一路通往舞台的红毯。
这时候他开口道:“但我想拿第一,我想她们也是这样想的。”
全力以赴,是他对月少最好的尊重。
凌虎啧了一声,往嘴里扔了一块口香糖:“加油啊,小晨同学。”
掀开幕布,他面对着的是三万双来自全国各地的眼睛。
耳边是主持人的声音在回响:
“有请罗晨,为我们带来他的第二首歌。”
音乐声响起的同时,是水滴落下的声音。
嘀嗒。
“阳哥?”罗晨抬起头,发现站在他身边的人是周弋阳。
“聊聊你的新歌。”
他们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在会客厅坐下。
关霏默默地替他们关上门,才悄悄地退了出去。
“歌词和曲谱你都看了吧?”周弋阳坐在椅子上,穿着一尘不染的西装,手腕处恰到好处得露出他的腕表。
这样的人,和他笔下的歌词,是有些分裂的。
还是说,他这副精英的皮囊下,藏着的是一颗鲜活的心?
“嗯。”罗晨点了点头:“还好我不是石家庄人。”
“噗。”周弋阳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看了歌词,有什么感觉?”
“低落吧。歌词挺伤感的,可因为我不是石家庄人,就不太理解里面的那些词。我觉得应该是有特殊含义的。”
“其实想要理解也不难的,只不过需要的是你一些对时代背景的了解。对了,你听听这段语音。”
周弋阳点开了录音,里面发出来的第一个声音,是深呼吸。
唐的声音在录音里有些失真:
“那得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吧?还是三十年前?我其实是没经历过的。不过我听我爸提起过。”
唐坐在沙发上,苏音跟汪星蕊分坐两侧,好奇地望着唐,权当是听故事。
林萱儿非常懂得给唐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
“我爸生在哈市,不过他年轻时候去过石家庄。他去年还去过一次,回来和我妈说,这城市十来年像是停滞了一样。”
“可是在他年轻的时候,石家庄,不,整个东北,还是很辉煌的。”
小时候逢年过节,唐就喜欢去姥姥家。坐在炕上,听她的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叔叔阿姨忆往昔峥嵘岁月。
在他们的言语里,编制出来的东北是那么不真实,像是个童话。
“石家庄当年是不是有个药厂?我问我爸,他和我说的。那时候,大家能在国企里上班,那可真是份旱涝保收的工作了。”
“可是有一天,就你一直依赖的那个大家,突然之间就崩塌了。下岗,转型,失业,每次我爸提起那几年,都会叹气。所幸他脑子转的快,自己做生意去了。对,然后遇到了我妈,就有了我。”
周弋阳掐断了录音,后面就是四个女生的嬉笑声了。
“我能理解的。”
周弋阳抬起头,发现罗晨的身体一直在往前倾。
“我最近回过家一次。”
“回了我妈的娘家,那里算是乡下吧,发展得并不是太好。”
“我在那里见到了很多老人,他们还不会用智能手机,不知道微博抖音,甚至连我是个明星,他们都是道听途说的。”
“后来我外婆跟着来申城住了一段时间。我妈和我说,她过得并不愉快。”
周弋阳盯着罗晨,也不打断他,只是安静地听他往下说。
“我外婆说,你们城里人活得太快了,她跟不上了。她去餐厅吃饭,发现必须用手机扫码点餐。她去医院,告诉她要在网上提前挂号。各行各业前台服务的人越来越少,年轻人的生活愈发智能,可老年人却被抛下了。”
过了许久,周弋阳才开口道:“你说得对,既然你能理解,就用这个心态去唱这首歌好了。”
所有的思绪都发生在一秒钟。
时间一过,罗晨已经拿起了话筒,在他的身后也出现了一行歪歪扭扭的歌名。
《杀死那个石家庄人》
歌名出现的瞬间,观众席里出现了一丝骚动。
网上看直播的观众同样震惊,不得不说,这个歌名实在是有些吓人。
虽然正常点的网友都知道罗晨或者周弋阳不可能杀人,不过还是有沙雕在恶意揣测:
[这什么鬼歌名,这都能过审啊!]
[要是小孩子看到了怎么办,这不是在教唆孩子去杀人么!]
[看这个名字,这歌估计就不好听。]
还有石家庄人在线瑟瑟发抖:
[为什么成都人民有《成都》,我们石家庄人只能被杀?]
[晨哥每唱一次这首歌,就会有一个石家庄人被杀掉……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只不过这首歌的前奏,直接打碎了很多人对它的想象。
那是一种扑面而来的时代感。
而背后的大屏幕上,也更新了一段背景动画。
竟然是已经被淘汰了很久的Flash动画。
年轻人们觉得新奇,曾经网络时代的弄潮儿只觉得感慨。
罗晨不是一个天生的歌者。
在没有优越的嗓音条件下,走心是他最好的武器。
幸运的是,罗晨是一个挺敏感又很容易共情的人。
所以当他一开口,竟然真让他唱出了一丝悲凉。
周弋阳都快以为他是土生土长的石家庄人了。
[傍晚6点下班换掉药厂的衣裳
妻子在熬粥我去喝几瓶啤酒
如此生活30年直到大厦崩塌
云层深处的黑暗啊淹没心底的景观]
没有多华丽的编曲,没有炫技,罗晨就坐在板凳上轻声唱。
短短几句,却让不少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暮然回首。
铁车的轰鸣声终于在二十多年,又在此刻响起。
动画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药厂下班了。他算不上多有钱,可穿得很体面,表情很从容。
大街上都是这样的面孔,他们都坚信着明天会更好。
不算貌美的妻子正在熬粥,她辗转在家,菜市,人民商场之间。精打细算,也有不少的积蓄。
可生活就像轰隆隆往前的列车,并不会等待错过的旅客。
它一往无前,身后是信仰的崩塌。
[在八角柜台疯狂的人民商场
用一张假钞买一把假枪
保卫她的生活直到大厦崩塌
夜幕覆盖华北平原忧伤浸透她的脸]
克制,在罗晨的演唱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像是个旁观者,诉说着一个他听说的故事。
可唱的人无情,听的人却入了迷。
一个今年四十多的乐评人,听到这里,手在不住地颤抖。
烟头掉在了键盘的缝里,男人却只能反复删除后,打下了一行字:“浪漫主义,已经死了。”
唐转过头,她从不曾想过,亲戚们调侃般的回忆里,是否也有过伤心的故事。
她只知道,她每次回到老家,看到的是越来越少的年轻人。
这片土地,像是失去了生气。
[河北师大附中乒乓少年背向我
沉默的注视无法离开的教室
生活在经验里直到大厦崩塌
一万匹脱缰的马在他脑海中奔跑]
当罗晨嘶吼出来时,很多现场的观众终于是忍不住了。
泪水夺眶而出。
只剩下了满心的唏嘘。
罗晨脑子里出现的,却是那天周弋阳最后坐在椅子上和他说的一句话。
“阳哥,”罗晨微微摇头:“经历过那个时间的人,真的很难吧?”
“我觉得最难过的应该是,从发展的眼光来看,当初的决策都是正确的。而那些伤心的人,只是被时代裹挟,没跟不上时代的人。可我们所有人都会老去,会不会哪一天,我们也跟不上这个时代了呢?”
唱完这首歌,罗晨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如果可以,他现在想喝一杯酒。
“不过,”周弋阳最后说道:“阵痛之后,总是变好了的。我希望你的歌唱不是一味的消极。看看现在,生活还是变好了。不信的话,想想唐她家。”
所以当罗晨走下舞台时,他经过唐身边,说了声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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