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9 大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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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尔斯去哪了?

  洛林异地把脸拔出来。

  关于皮尔斯在星岛事件前期彻底失踪这一点,他和卡门其实在看报告时就发现了。

  不过那一阶段主要是葡萄牙和荷兰在马来半岛搅风搅雨,英法俄的主战场在占卑。

  占卑主要是外交作业,不是皮尔斯的强项。所以当时洛林和卡门普遍认为,皮尔斯应该是被埃迪说服留在了金奈。

  可现在看来,这件事似乎另有隐情?

  洛林按耐住心里的好奇,随口问:“你当时去哪了?”

  皮尔斯得意地扬扬眉毛:“在迪伦老爹向你问策的时候,我在金奈研究东印度公司提供的星岛情报,发现星岛之所以能一直留在柔佛这个弱小的主人手上,除了葡、英、荷三国的互相牵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南海群盗。”

  “清人?”洛林这一次真的意外。

  “南海群盗是华人,但很难说是清人。”皮尔斯解释说,“他们大多是清国沿海的疍民,生活穷困,以海为生。”

  “清国在大约一百年前开始禁止国民出海……不知道这个愚蠢的决定是哪个蠢货做的……总之清国不许国民以任何方式进入海洋,也没有组建国营公司统一经营和海洋相关的业务,以海为生的疍民因此失去了生计来源。”

  “他们以村庄、家族为单位大规模地转行成为海盗,以南中国海为猎场,把其他海盗、东南亚海商和欧洲商人当作猎物。因为其数量众多,组织严密,而且战斗力远超过清国的国家海军,东印度公司的情报中把他们统称为南海群盗。”

  “南海群盗里有六支规模最大的海盗团,各有战舰上百艘,依照悬旗的颜色,分别叫红、黄、蓝、白、黑、紫六旗帮。还有四位最有威望的海盗王,郑戏龙、石潮生、马有财、徐家栋,被称为四大爷。”

  “他们还有一个类似海上兄弟会的组织,叫疍家祠堂。但和无实权的兄弟会不一样,疍家祠堂在南海群盗中很有威望,四大爷在那里组建了理事会,用名叫家法的法典管理海盗,产生的决议每个疍家海盗都必须服从,就算叫六旗帮的团长自裁,团长也不能反抗。”

  看得出来皮尔斯确实为南海海盗做足了功课,他坐在餐桌上,用清晰的语言述说着那个有别于加勒比的海盗世界,极尽能力用西方人能够理解的模型去解读东方的氏族体系。

  “南海群盗对欧洲商人有很深的敌意,也有可能我们是他们的猎物中最富有的一类,总之他们的活跃让东南亚到清国的商路充满了危险。”

  “葡萄牙人曾尝试过围剿他们,不列颠和荷兰的东印度公司也联合过清国的海军,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清国的海军只能拖后腿,而我们的武装商船在群岛、暗沙、河口一类的特殊海况下也完全不是东方硬帆船的对手。”

  “我调阅了近百年九次大规模围剿的战斗报告,虽然南海群盗的战舰与清国海军都是以东方硬帆为主,但海盗团的水手更专业、更服从、战斗力和战斗意志都强得让人难以理解。而且随着年代的接近,我发现他们在舰装和火配上越来越偏向于欧式,而不是清式。”

  皮尔斯回忆着。

  “星岛是他们的大门,每次欧洲试图建设星岛的时候,他们都会南下洗劫,让建设计划胎死腹中。不过他们似乎不在乎谁得到星岛,只要不移民,不建设,行政的归属他们并不在意,换一个思路,他们在政治上似乎没有代言人。”

  “我尝试考虑击败他们的方法,但结果很糟。清国的海军对他们没有威胁,所以他们可以随时逃进珠江流域,而只要他们逃进甚至接近珠江流域,我们对他们也就没了威胁。”

  “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一份控诉……”

  皮尔斯在调阅战斗报告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一份控诉,控诉人是英格兰商人皮约尔先生。

  这位先生在1783年被黑旗帮帮主,四大爷之一的石潮生绑了肉票,在大屿山呆了三个月,最后以7400先令的价格赎身,重获自由。

  他在控诉中强烈谴责了东印度公司保安部的无能和傲慢,同时称赞了疍家海盗的守信和好客,称【潮生.石大爷是我在清国所认识的最诚挚有礼的先生,是真真正正的东方绅士】。

  附带一提,皮约尔先生是个清国通,专注瓷器十三年,专业粤语八级,连控诉都是中英双语。

  “我开始猜测,南海群盗与欧洲商人的对立或许是因为缺乏沟通。”皮尔斯撑着下巴说,“毕竟清国很闭塞,欧洲开拓者中懂得汉语的人并不多,愿意与海盗沟通的人更少。”

  洛林的性质被钓了起来,饶有兴致地翘起二郎腿:“所以你去找石潮生了?”

  皮尔斯耸耸肩:“德雷克和其他欧洲人不一样,我们的会长是清国通,我们的董事局有王也,我的船上还有三妹。”

  “所以我乘着贵妇人去大屿山,挂着海盗旗,一路和红旗、黑旗、紫旗各打了一场不伤和气的模拟战,最后终于在琼崖道的琼山县见到了石潮生大爷。”

  “你说服他放弃星岛,开放航路了?”

  “没有。”皮尔斯咧嘴一笑,“我说服他来见你了。”

  “哦……”!!!“哈?????”

  ……

  12点已经过了。

  明明述职会议早已结束,皮尔斯却没有跟着其他人一起从餐厅走出来,餐厅的灯依旧亮着,灯火通明的房间,映衬着悬廊和庭院格外幽暗。

  莎伦.亚提斯像影子似站在庭院的角落,绞着裙角,满脸通红。

  “老师……”

  “可怜的小莎伦。”卡门怜惜地抚摸着莎伦亚麻色的头发,就像看着自己的青涩,“皮尔斯出去了两年,和肖三妹朝夕相伴,你却被我留在身边,一直一直……和那些无趣的数字打交道。”

  “不是的,老师……”莎伦把头垂得低低的,“就算在船上的时候,表哥也喜欢和三妹在一起……”

  “男人是这样的。”

  卡门的手从头发上滑下来,纤长的指尖滑过脸,勾过下巴尖,顺着肩膀,一直捏住莎伦的手掌。

  “勇敢,干脆,她们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轻易能斩断面前的阻碍,像刀子一样。”她笑着,又不像笑,“男人喜欢漂亮的刀,这是天生的。”

  “可我也喜欢表哥,很喜欢……”莎伦勇敢地反驳,短短的一句话用了三次深的呼吸,直到最后,终于能鼓起勇气和卡门四目相对。

  她的眼睛是那么明亮,亮得瘆人,像天上的星辰,让人不自觉被吸引。

  卡门用力捏了捏莎伦的手,只捏了一下,旋即松开。

  莎伦失望的表情清白可辨,刚想再说什么,突然就被卡门抱住。

  卡门紧紧地抱着小莎伦,像抱着自己珍惜的女儿。她的手从后背环过,摁着莎伦的头,把耳朵赶到自己唇边。

  “嘴巴是说服人的工具。”她说,“我一直教你怎么用话术去说服别人,用语言、神态、动作、乃至魅力。但唯独有一件事,哪怕你再擅长话术也做不到。”

  “你永远不能说服男人在两个心爱的女人中间选择你,你甚至不能知道他是不是更爱你。你穷尽一切心力智力去猜测你和他的关系,但爱又不是帐本,量化出来都是自欺欺人的东西!”

  莎伦觉得浑身的力量都被卡门的恶毒抽空了,如果不是卡门实在抱得太紧,抱得太用力,她怀疑自己根本就站不住,早已经跪在地上哭泣。

  “我……老师……怎么办?”

  “你确信自己爱皮尔斯,是么?”

  “嗯……”

  “你确信自己已经忍耐不住,是么?”

  “嗯。”

  “你确信已经准备摊牌,哪怕输掉也不会后悔,是么?”

  “嗯!”

  “那就去争吧。”卡门松开莎伦,笑颜如花,“办法我早就告诉你了,既然你准备好了,就去争吧。”

  莎伦的脸红得滴血,才鼓起的勇气像被夜风带走似地冰消雪融,半点没能留存在身体里。

  “可……可是……”

  卡门细心地为莎伦整理好裙上的每一条褶皱,每一分凌乱,然后拍拍手,退开一步,两步,三步。

  “连输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莎伦愣在那,迷茫的眼睛一点点亮,越来越亮。

  “嗯。”她点点头,捏着裙摆,颔首,屈膝,“老师,我走了。”

  她飞跑起来,从卡门的身边擦过,不一会就跑进夜色,再看不见影子。

  “都长大了呢……”卡门呢喃着,伸出手指,轻轻地印在自己的嘴唇上,“说什么长大就会变得勇敢,这句话明明是骗人的,我早知道的……”

  “真羡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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