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多年的兄弟重逢,无论当事人是否愿意,但这么说确实没错。
洛林和沙克上次见面一直得追溯到久远的走私开启前夕,在百慕大的皇家海军船坞。
那次见面并没有给洛林留下太好的回忆,毕竟潜入进去的老伦纳德被逮了个正着,还差点被幽闭得精神崩溃。
当然,这一次肯定也不会有美好的回忆。
大圣团身前空翻3600度,落地时面前擎天五柱,其中一柱还挂着的牌子,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这就是真正的权势,像无形的罗网让身在其中者毫无察觉,一点一点地被抽走选项,等到被允许察觉的时候,选项里早已经不存在反抗的可能了。
洛林以前一直以为垂死挣扎是悲哀的词汇,现在才知道,其实,那是不幸中最大的幸运……
在舷的另一侧送走了华盛顿和美国人,看着亚当斯号心惊胆战地汇入护航舰队,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鼓帆远循,预想中的邀请却一直没有出现。
洛林仿佛看到沙克在尼普顿号上勾着手指,居高临下地让他“乖乖上去”。
“嘁!克伦,莱夫,回收船板,解开缆索,我们回迈阿密!”
“诶?!!!!”
这一招的效果是拔群的,瓦尔基里号还没来得及对洛林的话作出反应,高冷反派了一天的阿曼尼中校就从尼普顿的舷边钻了出来。
“会……会长先生,你不是吧?”
“甲板就位!”克伦大踏步站到甲板中间,“回收船板,解开缆绳!”
“操帆手上桁!瞭望报告气象!”卡特琳娜高声下令。
“风向东北北,中风。”那是海娜的声音。
“船舵就位。”贝尔站到舵轮前,挑衅地扫了阿曼尼一眼,“纵帆准备,脱离后升帆。”
“撑杆上前!!!”莱夫大叫道,“准备脱离!”
“噢!”
阿曼尼这辈子也没有见过像这样活力四射的人类迷惑行为。
一整船人陪着洛林胡闹……
他们是认真的么?真的以为会谈结束了,使命终结了?
难道就没人看出来接下来的兄弟会面才是正戏?
话说埃蒙斯不是提前发出邀请了么?虚报?瞒报?还是说洛林故意的?
阿曼尼慌了。
他扒紧了护栏高声呼喊:“会长先生!将军阁下在等您!您要是就这么走了……”
“请注意措辞,中校先生。我们是正经的商人,哪怕这里是公海,舰长也不可能拒绝一位海军上将的邀请。”卡门站出来,气势如潮,“可是邀请?中校先生,请问你们真的发出过邀请么?”
“邀请……埃蒙斯准将……”
“您知道我询问的是正式的邀请。”卡门高昂着下巴,“为什么在英美外交会谈的场合约见我们,为什么让我们的雇主弃我们而去,为什么不邀而候,我们需要合理的解释。这份解释,下一次我们会登门……”
“卡门,歇歇吧,阿曼尼中校快哭了。”
乍响。
洛林叫停了准备脱离的船员,独自一人踩着船板登上尼普顿号:“沙克呢?”
“将军阁下……他在艏甲板。”
“是么?真悠闲……”
洛林嘟囔着转身向艏甲板走,留下两船茫然,隔着高高的舷差对望。
“泽维尔女士,是吧?”阿曼尼壮着胆子,“您觉得他们能和好么?”
“如果当事人没有意愿,就算上帝也不能强人所难。”
“我知道……只是事情毕竟都过去十年了……”
“中校先生,刚才,抱歉。”卡门突然说。
阿曼尼被吓了一跳,连忙肃正自己的军容:“不必在意,女士,大家都是……”
“关于邀请的事情,虽然舰长放弃了追究,但邀请函还是请您尽快补充,就这样。”
“哈?”⊙▽⊙:“诶?”
……
沙克就在那儿。
洛林缓步登上尼普顿号的艏甲板,看到沙克背着他远眺着海。
他身上还是如每次见面时那样一丝不苛地穿着军装,身边没有护卫,提着公文箱站在角落的埃蒙斯是甲板上唯一的“外人”。
该怎么开场呢?
洛林深吸了一口气:“尊贵的塔维斯托克老爷,经年未见,很高兴见到您康健如昔。”
“你并不高兴。”沙克扶着栏杆回转身,“我原以为六年时间多少能让你有所成长,结果,我很失望。”
“听到您这么说我更高兴了。”洛林一脸嫌弃的表情,“沙克.德雷克,知道你的心血来潮让我损失了多少钱么?要是换算成律师团,那些钱能让你在巡游法庭上迎接世纪交替,一刻都不得清闲!”
“看来你果然没改掉虚张声势的毛病。”沙克静静地看着洛林,不笑也不怒,“首先,能让我亲自出庭的理由并不好找,塔维斯托克不是葡萄牙女王,纯粹的商人在我眼里和蝼蚁无二。”
“其次,今天的训诫不会让你损失生意,反而会让乡巴佬们更依赖你。我愚蠢的弟弟,你应该心怀感激。”
“嘁!”
“长话短说吧,我的时间很宝贵。”沙克抖了抖衣襟,“我带来了三个委托,分别来自大不列颠、海军部和海校,你需要去完成它们。”
“哦?我为什么要完成它们?难道是因为它们能让塔维斯托克的权威更稳固?”
“因为你会获得报酬。”沙克说,“我可以回答你一些问题,而且可以向上帝发誓,我的回答里不会有任何谎言和误导。”
这确实是不能拒绝的报酬……
洛林的脸色黑得像锅底,正因为沙克提出了无法拒绝的交易,洛林的心情才格外糟糕。
“先钱后货?”
“先钱后货,我说过我的时间很宝贵,没时间等着你兑现报酬。”
“好吧。”洛林轻轻咬住嘴唇,“贝尔.朱迪亚的身份。”
“一条狗。”
洛林的眉头皱成一团:“这个回答我不满意。”
“他是一条狗,曾受雇于塔维斯托克。我需要一双可靠的眼睛,防备你做出有损家族声誉的蠢事。”
“结果呢?”
“他做很并不好,所以被抛弃了。”
“抛弃……”洛林盯着沙克的眼睛,“我了解过你的亲信,既然连提拉.阿曼尼都成了尼普顿号的舰长,我猜你身边一定缺少可用的人。”
“贝尔.朱迪亚就在瓦尔基里号上,如果你需要,现在我就可以把他还给你。”
“我不需要。”沙克没有半点犹豫,“他没能阻止你败坏门风,所以才会被我抛弃。为了防患于未然,我在朱迪亚家恢复爵位的问题上公开投了反对票。而且如果不是你说动了伯里克大主教干预这件事,我几乎成功了。”
“有这回事?”洛林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朱迪亚没告诉你是吗?看来丧家之犬也有尊严。但这件事并不是秘密,如果你愿意求证,总能找到过往的痕迹。”
“我会用自己的方法去求证。”
言及至此,贝尔的问题基本上说清楚了。
既然沙克承诺不说谎,洛林就愿意相信沙克不会说谎。
但真相比洛林想象的残酷太多,为了斩断和贝尔的关系,沙克用了最极端最锋利的那把砍刀,一刀把自己提携的后辈砍成仇敌,还是永生永世的那一种。
丧家之犬……
第一次,洛林觉得这个词和贝尔无比贴切,他甚至无法想象被沙克背叛时贝尔遭受了多大的伤害,又是怎样在回程的船上舔舐伤口,把自己仅存的尊严修补好,不让洛林看出一点端倪。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混账,男爵老爷。”洛林的声音带着种难以形容的飘忽。
贝尔的遭遇让他想起了海伦娜,在那个潮湿的破败的小房子里,海伦娜在病痛与爱人离世的痛苦中一点点衰弱,一点点死亡。
那时的洛林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无力感和现在一模一样。
“有朝一日,或许我会杀了你。”
。
沙克张着嘴,喉咙里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了无痕迹地挪开眼睛。
“报酬已经支付好了,下面是委托,点清楚你的货。”
“商人不会让感情左右生意,男爵老爷,现在,请把我的货单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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