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四〇章 一言成谕化有怨,熔断天梯执此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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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能打?没有退路?徐小受向来不是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之人。许是同过往经历有关,迄今,生命在他眼中仍旧高贵,特别是自己的!他能接受死战,且即便是到最后一刻,都不会放弃。可但凡能提前避开的死战,徐小受一定不会接受。意道盘微旋,一缕意念便投以念波,扔在了桑老耳畔,单刀直入问道:“古战神台,如何超脱?”桑老显然也不是一个废话连篇之人:“祖神!”他确凿凿说道:“除非祖神,否则无法超脱。”“古战神台理论上最高能约战十祖,进行毫无保留的一战,但应该扛不住多久的战斗余波。”“所以如若你封神称祖,该是得以打破古战神台的限制,毕竟战祖如今也只是一道残念。”桑老是没有废话。但他的话本质上同废话没什么区别。我要能封神称祖了,打破古战神台的限制做什么,直接一剑抹了爱苍生喉咙它不香吗?可后路确是随此一言而绝尽了!“我懂了。”桂折遗址之上,徐小受沉吟半晌。视野中的世界逐渐淡去,到最后,只剩下立于南域,立在漫天肆虐的邪神之力中的爱苍生。他依旧没有先行发难。见死海中桑老依旧无有请求自己捞他出来的意思,徐小受问:“你需要我怎么做?”桑老含笑,双手掐诀:“活着。”死海中分明无法动用圣力。徐小受可以是一个例外,五域世人无法超脱。可伴随桑老此印一出,其眉心处陡然浮跃而出一滴五彩斑斓的黑血。“这是什么?”风中醉瞪大了眼。那确确实实是一滴黑血,可黑中带光,光泽翕动,隐现五颜六色。今个儿一整天都在长眼界!过往世界的一切“秩序”,在这帮人面前,仿毫不适用。不过也是。规矩,为奴种而立。对于他们而言,这些烂俗的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祭!”桑老并指往上一扬。那滴黑血咻然破射虚空,竟洞穿死海,飞掠向不知何处。“唵……”圣神大陆气压一沉。五域各地所有人,脑海里尽皆浮现出这声佛号梵音,灵魂似给涤荡了一番。“又来!”所有人心神皆震。前面战祖腹上之身浮出水面,带给人的震撼已是够够的了。继战祖之后……现在是什么,佛祖?不对,十祖之中,也没有这个祖吧!徐小受根本不晓得桑老和圣奴到底具体想要做的是什么,估摸着去问,桑老也不大会说。但总而言之,这一刻他们想做的,同圣奴的宗旨绝对脱不了干系——自由!活着……我要活着,你呢?徐小受意念一动,再度抛去问题,问道:“除了活着?”桑老祭出那一滴怪血,脸色已是十分煞白,仿佛浑身力量都被抽干。他却依旧扯着嘴角,露着微笑,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活下来,剩下的,交给为师。”……“唵!!!”初始轻喃,后即重音!同战祖浮出水面时,带出的古老战鼓之声大有不同。继圣奴无袖祭出那滴黑血之后,世人只历经了一次轻语。接着就如洪钟在耳畔撞响,所有人眼睛都被那低沉之音轰得发白,几乎由内而外神裂而亡。“啊——”但闻此声,五域各地,有无数炼灵师惨叫哀嚎,捂着脑门七窍便迸射出了魔气。纯粹的魔气!或者说,魔祖之力气息!“圣奴无袖,祭出来的是一滴祖神之血,魔祖之血?”死海,风中醉坚守本心,却俨然有些被吓到了。较之于虚幻缥缈的战祖残念,一滴货真价实的祖神之血,落在懂行的炼灵师手上,能发挥的作用可太大了!无袖懂么?若他不懂,世界上真没几个炼灵师能懂了!可事实却是,这好似是一次错误的推断,因为五域各地炼灵师在一瞬的魔化之后……“吽!”佛性金光荡扫而过。所有人正在入魔之人,齐齐安静了下来。各自身上的伤势,尽被抚平,仿方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这又是什么?”风中醉历经了魔气侵袭,虽侵不了本心,但之后真正的佛音抚噪,他也体验了下。这可真是冰火两重天,仿佛一面有人用刀在剌人,一面有人用神之庇佑在帮人快速修复伤口。魔性不死,剌人的刀不断。佛性不断,抚愈之力不停。“我经历了什么!”“啊啊啊啊……”短短一刹之间,五域世人在魔与佛间,沉沦了不下数十次。而这,也仅仅只是那滴黑血祭出的前奏,其力真正彰显之时,是在……咻!一声轻响。虚空裂痕,徐小受陡而回眸。但见桂折遗址极高之地,在那处于云端的天梯之上,不知何时浮跃而出一滴黑色的血。它静静的提旋于上,仿已历经过沧海桑田。“不!”徐小受瞳孔一震。在他眼里,那分明是一滴黑血。忽一恍惚,又不纯粹是一滴血,而化形变成了……“佛?”……风萧霜实际上后悔无数次了。她真的很想要推掉任务回家好好休息。她真的还想再活五百、五十……哪怕五年都行。她没办法。她只能扛着传道镜。应着老家主的命令,硬着头皮,遥遥对准了天梯之上那滴黑色的血。五域各地传道镜中,受爷和苍生大帝的画面顿时缩小,取而代之的是天梯和死海。“吽!”一面,黑血消失。云端之上、天梯之上,居然变成了一尊盘膝端坐的宝相庄严的金色佛陀。“式!”一面,死海波涌。圣奴无袖,应声之后,浑身焦化。他如成了一具空壳,被大火烧焦了的躯壳。其眉心龟裂处,却陡而亮起一点格格不入,仿不属于他的绽金朱砂。当那朱砂亮起金芒时,起身上焦烂的伤口处,腾冒出了无尽金色的佛性之力,往外喷涌。“金色?”风中醉眨了眨眼睛。再度看去时,头皮发麻。那分明是黑色的魔性之力!那朱砂亮起来的,也不是什么金芒,而是血腥的红光!没来得及容他如何解说……五域各地,所有人心神之中,各皆响起了一道源自重喝之声:“桑七叶,恭请神谕!”……“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有如此前大梵龙音惊世,却又有本质不同。因为此时六字真言不是渐次而起,也不再让人产生魔性,而纯粹是柔和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却又带着绝对的震撼。当金色的天梯之上,那宝相庄严的金色佛陀,往世界抛洒下金色的辉光之时。死海这般罪恶之地上,于黑水之中,于朱砂之内,同样有佛光普照而出。无袖·赤焦身状态下,桑老本如同黑石,忽而双目一醒,口出叱喝:“赤焦而去,有怨当归!”霎时间,其身周黑水排去,有金芒汇聚。“嗡……”金光波澜间。其身之后,隐隐汇出一方巨大的莲台。天梯之上,时作黑血、时作佛陀之相,彻彻底底凝成了后者。那金光佛陀似在一瞬排去了魔性,于天梯起身,纵而一跃。“轰!”五域世人脑海巨震。但见天梯上的佛陀消失。圣奴无袖背后那普世莲台之上,却多了一方盘膝而坐的巨大佛陀。它塑以金身,慈眉善目,嘴角含笑,欢喜示人,左手虚抬于肚,中无挂物,右手轻捻于胸,无印无决。“这是……”单是这么一看。大肚佛给人的感觉,便是无牵无挂,是太平盛世才可能被塑出来的佛陀金身。它没有多大的辨识度。因为盛世太平,大家可以只关注自己手上的事情,不必将信仰寄托在无需信仰的事物之上。求天求神,求佛求祖,各皆不如求己。可世人甚至没来得及记住这大肚佛的任何无关紧要的特征,眼皮一眨后,恐怖的事情发生了……那佛陀,黑化了!它不再慈眉善目,而是面带愁苦。它不再了无牵挂,而是双手带物,一悬骷髅手串,一掐执着印决。金身的莲台,在此刻魔化了的佛相之下,隐隐都渗出了些许黑色液体。某一瞬,当看得专注时,五域世人又惊恐发现……那佛,倒过来了!它变成头驻莲台,双腿架空——如此姿态下,那倒吊着的愁苦的眼,盯向世人,碌碌滚滚,好不诡异!徐小受都给吓到了。这什么佛,如此魔性?太不得体,太不庄重,太不严肃!“颠覆、崩坏、错乱……”从此中,他只能解读这样无法理喻的思考。可世界便如此具有包容性,即便再不得体、再不庄重、再不严肃,凡存在,即有道理。那“倒佛之相”一出,桑老整个人突而变得虔诚。他失去了乖张、失去了狂戾、失去了渗人。连那平日里凑近些看都感觉很是惊怖的一张脸,此时看去,甚是和蔼可亲。“动了……”风中醉瞳珠震颤。是的,圣奴无袖动了。他往前迈出了一步,焦烂的躯体退化,化作一袭灰褐色的简朴僧衣。黑色净水涌动间,轻易推走了他的草笠。原来是他满脑袋……不满脑袋的头发,全掉光了,掉成了一个和尚。这和尚生得唇红齿白,额点朱砂,却眉目紧锁,看上去忧心忡忡。他再往前迈出一步,不见力量如何变动,整个人悄无声息走出了死海,出现在了徐小受的身边。“什么?”徐小受吓一趔趄。他险些没法跟上桑老头的速度……等等,这还是桑老头吗?他望着面前这个和尚,愣住了。“什么!”风萧霜也吓一哆嗦。传道镜这个时候拍去,圣奴无袖,变得好虚幻、好不真实。不,他应该不是圣奴无袖了,他是僧衣无袖……虚无缥缈的僧衣无袖,腰配戒刀,手持魔杖,这搭配,简直无比诡异!别说风萧霜了。徐小受都无法形容自己当下的感受。他记忆中得道高僧,穿的是红色袈裟,留的是白须白眉,说的是善哉善哉。这么年轻的,他很难出得了寺庙。配刀持杖的,大概率是个破戒僧!这有点像破戒僧又有点不像的年轻和尚,路过徐小受后,目中突然有了光。他微微侧眸,略一颔首,道:“倒佛塔见。”……“啊?”滋的一下,徐小受汗毛都竖起来了。倒佛塔见?这格式,怎么这么熟悉?虚空岛见、染茗遗址见、神之遗迹见、倒佛塔见……所以,你是道穹苍?!但桑老怎么可能和道穹苍搞上关系?他此刻借助的力量,道穹苍能不能掌握得了,更是两说。毕竟他方才说过了。“请神谕!”还说了。“赤焦而去,有怨当归。”有怨佛陀……各般种种,再是不敢置信,当“倒佛塔见”一句出,徐小受算是得以将全部串在一起:桑老借的是不是魔祖之血,而是有怨佛陀之血。祟阴此前坦言过,有怨于倒佛塔镇的是魔祖,所以是他力量不够,被污染了?但这血如能借来,就该是三十年前借来。否则如圣奴有手段再见有怨,神亦不至于苦寻三十年而无果……“三十年前,有怨就不是初封圣帝,而是已经接近祖神,甚至企及祖神?”“难怪别人在小打小闹,他已经在镇压魔祖……”这般震撼,可比八尊谙忘情、魁雷汉忘子、道穹苍忘道,还要来得离谱。徐小受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为真。可不待他多想,僧衣无袖,再往前迈了一步。这一次,他的背影径直出现在了天梯之上,出现在了五域世人目之所及的任何地方。他的高度是至高。他的背后是世界。从这个角度看去,世人只能看到那口杀气四溢的戒刀,以及魔气肆虐的大杖——没有人可以理解这样的佛陀相!徐小受却知道。他绝对不是桑老,而只可能是有怨了。毕竟那戒刀他见过,那魔杖他也见过——斩佛刀、狱空魔杖!金色的天梯之上,不被世人所理解的、身着简朴灰褐色僧衣有怨,却主动转过了身来,将温柔投以此界。他的道,极为简单,如当下五域梵音:“诸灾皆付我,尘世享安平。”“刀剑皆加我,人间无血腥。”有怨盘膝而坐,戒刀轻卸,魔杖横陈。不见多言,其嘴里已轻轻呵出了一枚金色的舍利子。这是……徐小受面有动容。那是舍利子!可其上之力,几乎等同于祖神命格!“天生的祖神命格……”一瞬间,五域所有人都想到了什么。都在此灰褐小僧的大道真言之下,联想到了十尊座那位“佛若有怨狱应满”。天梯之上的他吐出了舍利子。五域方才所有受过魔气侵袭的炼灵师,随力牵引,万般不赦,皆被纳来。有怨吞食了一切魔气、一切罪恶。他那黯淡的身躯便无比凝实,其脚下盛开莲台,眉心朱砂却殷红更血。矛盾!还是矛盾!不论如何,谁都难以接受这样极致的矛盾共存于一体,却又能做到如此的阴阳调和。有怨微微摊掌。嗤啦声响间,他的手臂焦烂,这俨然是无袖·赤焦手。可下一瞬,这般以彻神念龙融烧为基础,附体而去化作的无袖·赤焦手,力量被金色的舍利子净化,化归混沌。当万般不赦、万般罪恶同被炼化之时,有怨掌心的焦烂褪去,化出一股柔和的、如水般的、金色的念。“愿力……”徐小受头皮微麻。他见过这种彻神念。这是赤诚信仰、不二虔诚。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见过拥有这种二代彻神念的人,还是不乐小和尚——是有怨佛陀的徒弟!心头千思万绪。天梯之上,有怨佛陀坐下之后,心如止水。他伸手一抚,愿力自舍利子中满溢而出,淌过莲台,流遍天梯。“扑扑……”诡异的异响发出。被那愿力触及,天梯竟发出了腐蚀、灼烧之声,是时有白炎升起,却很快连白炎都被抚平。五域皆茫。连爱苍生都无有动作,只静静观望此状。但见天梯之上,金色舍利子不时归回,有怨佛陀褪化,褪成了僧衣无袖。五域眨眼,则僧衣无袖再次褪化,褪成了无袖·赤焦身的桑七叶。再一眨……没褪了!至此,桑老如同石塑。他永恒的定格在了天端,只余一音传扬五域,宣告其道之坚、其心之固:“我将熔断天梯,执掌此界一年,十祖不可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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