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下!”并波悉林一瞬间听出这是什么东西在空中划过发出的声音。他对竟然能听到这种声音极其惊讶,但没有因为惊讶而产生任何动作上的停顿,一边大声叫喊一边自己已经趴到地上,又立刻戴上头盔、后背朝天。
“咚!”“咚!”“咚!”的声音响起,无数石块砸在地上,砸在马匹身上,砸在大食兵的脑袋上。
“快,所有人站起来,立刻骑马撤走!”在一片哀嚎与惨叫声中,侥幸没被砸中的并波悉林站起来,又大声叫喊道。一边叫喊,他侧头看了一眼河流方向,见河面上影影绰绰显露出几艘巨大船只的样子,不由得想着:‘我竟然忘了唐军的大船!’
是的,刚才并波悉林听到的声音,就是投石车发射的石块,在空中划过产生的声音;而这些投石车,就立在大唐战船上。
并波悉林此时非常懊悔。此战刚刚开始时,他说过要注意防备唐军水师,提醒所有将领在指挥时考虑这一点,还命令俘虏的大唐工匠仿造唐军战船,任命武将管理。
可渐渐的,由于唐军一直没出动过水师,几次进攻都是在陆地上,大食将领们渐渐忘了大唐安西是有水师的,把所有船只都当做配备一定自卫兵器的运输船。
并波悉林比其他人记得的时间更长些,但在周围人都已经忘了的情形下,他能多记住多久?至少今日出兵前,他完全忽视了唐军还有水师,士兵就在紧贴伊丽河的道路排开,完全没有防备水师袭击的意识。
‘若我还能记得唐军水师,注意防备唐军水师进攻,就不会遭受如此大的损失!’并波悉林看着近处倒在地上的人,听着远处传来的哀嚎声与惨叫声,极其痛苦地想着。
投石车对大食军造成的损害是无以伦比的。仅并波悉林能看到的范围,就有至少十分之一的人被砸死砸伤。有的人背后嵌进来一个大石块,鲜血染满外衣;有的人脑袋被石块砸成扁平;有的人要害被砸中,正趴在地上哀嚎;有的人被砸中腿脚,发出阵阵惨叫。
更重要的是对阵型的破坏。因为躲避石块,士兵不再注意阵型,再加上许多人死伤,阵型彻底混乱起来。他都无法想象若此时唐军发动进攻,能有多少士兵反抗。脑海中越构想投石车对己方军队的损害,他就越后悔。
但此时后悔也无用。既然几乎不可能再挡住唐军进攻,并波悉林就希望多逃走一些士兵,能逃出去一个是一个,所以刚才叫喊那句话。又见刚刚的喊声几乎无人听到,忙找到侍卫,将其中没被石块砸中的人从地上拉起来,要让他们与自己一起叫喊。
可侍卫们刚刚恢复意识,要和他一起喊,空中再次响起尖啸声。侍卫们立刻将并波悉林按倒在地,又有两三人趴在他身上,要替他挡住石块。其余侍卫也纷纷趴在附近。
“别管我的安危,我身上穿着厚铠甲,石块砸不死我的!快喊啊!”并波悉林仿佛发疯了似的大声叫喊起来。
可侍卫们并不理他。此时十分嘈杂,他们说话并波悉林也未必能听到;而且在侍卫们看来并波悉林的生命最重要,保护他重于一切,其他事情都可以先放在一边。
很快,第二轮石块也全部落在地上。趴在并波悉林身上的侍卫赶忙起身,又对他说道:“总督,您立刻上马离开吧!”
“不行!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离开!”并波悉林说了一句,又对他们道:“赶快大声叫喊:所有人站起来,立刻骑马撤走!”
“所有人都赶快站起来,立刻骑马撤走!”众侍卫无奈,只能听从他的命令叫喊;叫喊的同时,他们也四处将没被砸死的马匹牵过来,强行逼着并波悉林上马。
数十人一起发出的呼喊声终于在嘈杂的环境中传播开来。许多六神无主的士兵听到这话,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跑向最近的马匹,要翻身上去骑马离开;最东侧的骑兵也拨转马头,不再顾及其他就要逃走。
可就在此时,空中第三次响起尖啸声。
“你们干脆用石块将这条道路铺满得了!”并波悉林失控地大叫道。
但石块自然不会理会他的话;可能理会的操纵投石车的人也听不到。众侍卫七手八脚将他从马背上拉下来、护住,又将马匹按倒在地。
“快,有马的先骑马护着总督撤走。”待这一轮结束后,侍卫首领立刻道。
“是。”一共拉来七匹马,六个侍卫答应一声,将并波悉林强行扶上去后自己也翻身上马,就要离开。
“不,不能只这几个人走!”并波悉林这时忽然回过神来,又叫道。
“总督,您的生命最重要,必须立刻离开!至于让士兵们骑马逃走那段话,我们还会继续喊。”没有马骑的守卫首领说道。
“可是我不能走。”并波悉林当然知道,不论自己被石块砸死还是在稍后唐军的进攻中被打死,对大食国,至少对呼罗珊都是灭顶之灾。
可并波悉林仍然不愿马上离开。他觉得若自己还在,士兵或许还能组织起成规模的反抗;如果自己离开,将彻底失去将士兵组织起来的可能,能逃走的士兵会大大减少。为了多挽救一些士兵,他想再逗留一会儿,一直到不得不离开为止。
这时,从东面传来汉话的喊杀声与兴奋的嚎叫声。侍卫首领原本还想劝说,听见这些声音立刻又道:“总督,你必须立刻离开!”说完,他又对六个骑在马上的侍卫使眼色。
“啪”的一声响,一名侍卫在总督乘坐的马屁股上狠狠抽一鞭子。马立刻嚎叫一声,向西快步跑起来。并波悉林一时没有注意,差点儿从马上摔下来,好不容易才握紧缰绳稳住身形。
他稳住身形的时候,已经跑出老远。并波悉林回头看一眼,似乎想拉紧缰绳使马匹停下,可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转头专心向西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