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要与驸马商量那件事?”贴身侍女一怔。
“你这称呼可太乱了。若叫我三娘,就应当叫他姑爷;若叫他驸马,就应当叫我公主。或者叫做男女主人。”李碧筱笑着说了一句,又道:
“我又想了想,觉得早说不如晚说。李珙平日里对刘琦赞不绝口,可见他面对李珙时的表现十分不错。但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定然会表现的更好,地位也会更加稳固。”
“三娘既然这样决定了,一定有道理。”贴身侍女也不懂她在说甚,按照小时候的习惯见她能说出一番道理就点头答应。
“你呀,甚底也不懂就乱点头。”李碧筱又笑着说道。
“你们在闲聊甚?”他们正说着,忽然听男子的声音响起。
“郎君起来了。”李碧筱忙起身说道。
“见过主人。”侍女也行礼道。
“你快坐下。”刘琦走到李碧筱身旁,边扶着她坐下边说道:“你今日才,不要多走动。”
“哪里就小心到了这种地步。”李碧筱有些羞涩地说道。
“小心一些为好。”刘琦仍然说道,又坐到她身旁。
“主人,夫人,奴婢告退。”侍女赶忙就要行礼告退,为他们二人留下单独的说话空间。
刘琦看了一眼李碧筱,轻轻点头。侍女赶忙退下,临走前又用眼神示意李碧筱;李碧筱也用几乎微不可查、只有侍女能注意到的表情变化回应一下。
“你这侍女倒是机灵。”刘琦说道:“不用示意自己就下去了。”
“九岁的时候我父亲被加封为郡王,家中稍微宽裕些就将小雯买来做我的贴身丫鬟,到如今也有将近十年了,十分知我心意。”李碧筱解释一句。
“怪不得。”刘琦轻声嘀咕一句,又道:“你晚上想吃甚?”
“这才不到申时,怎就说起晚上吃甚了?”李碧筱笑道。
“有些菜做起来十分浪费时间,若想吃必须现下就定下。”
“我也没甚想吃的。你说我应当吃甚?”
“吃当归红枣排骨吧?补血,还有营养。还有一道燕麦粥,也对女子有好处。”
“红枣?这个时节有红枣?”
“百姓家中应当有晒干了的干红枣,口味当然不如当季的红枣好吃,但咱们是用红枣入味炖排骨,也不吃红枣,没甚影响。”
“那就做着两个吧,再做两个家常菜。”李碧筱说了一句,又笑道:“你这样一日三顿喂我吃饭,非得把我喂胖了不可。”
“本就应一日吃三顿饭。”
“也不知你这‘本应’是从哪里来的。许多医书、膳食之书都说应当在日出之前、日落之后吃饭,太阳挂在天空时不应吃饭。夏季白日绵长,在太阳还高高挂起时吃饭也就罢了,其他季节根本不应这样做。”
“这都是为了让老百姓少吃饭胡诌出来的。”刘琦对这套理论不屑一顾。古代粮食产量少,如果老百姓都吃三顿吃不起,所以编出一套理论来忽悠他们少吃。若一日真的吃两顿饭更好,现代的有钱人必定只吃两顿;可大多数仍然吃三顿,可见这个理论是错的。
不说现代人,就是古代权贵人家,虽午时不吃东西,但忙碌到很晚的话也会吃一份夜宵,刘琦都见到过李珙吃夜宵,这不也相当于三顿饭?
“我不与你争论这个。”李碧筱对理论是不是胡诌不感兴趣,既然刘琦喜欢一日吃三顿,她也就陪着吃三顿饭,大不了中午一顿少吃些。
“是我错了,我也不应与你争论这个。”刘琦也说道。
“哎呦,你还会道歉,”听到他的话,李碧筱不由得抿着嘴笑道:“我记得丰哥说起过,你除非不可辩驳是自己错了,不然从不道歉。”
“家中之事掰扯的那么清楚作甚?为了家里和睦,道一句歉也没甚大不了的。”刘琦笑道。
上辈子他虽然没成过婚,但也听不少人这样说过;这辈子自己在娶正妻之前还有个小妾,经过实践这句话确实是正确的,也就继续在李碧筱身上实践。
“你别是因为我是公主才道歉的吧?”听到这话,李碧筱心里高兴,但又问道。
“绝不是因此。”刘琦立刻说道:“你去问丽娘,我过去在家中如何就知晓了。”
李碧筱仔细看他的表情,确定不是在说谎,心里也松了口气。她是真的想与刘琦好好过日子,不愿他因为自己的公主身份而处处刻意忍让。既然他现下不是刻意忍让,那就很好。
他们二人又闲聊一会儿,刘琦见李碧筱还算高兴,这才说起找她聊天的正题。“公,”
“不要总是叫做公主了,叫我名字吧。我名叫李碧筱。”她打断道。
“碧筱,我明日就要去军中,忙碌出征之事了。”刘琦愣了一下才说道:“虽月底才会派出先锋军,但在那之前就必须准备起来,而且斥候也要派出,还要与大食人奴役的民伕中的细作联络以取得情报,十分忙碌。
所以我之后都没甚时间,晚上恐怕都难以回家;甚至在出征前都未必再有时间与你闲聊。”
刘琦说话时是略带有愧疚之情的。虽说这个年代都这样,成婚后将新婚妻子扔下就出门参加科考/打仗/做官/游历的事情不少,但他一直觉得这样做不好;虽然自己也不能不去带兵打仗,但提前与妻子说一句还是可以的。
“我知晓。”李碧筱却是这个年代的女子,虽然对男子的普遍做法十分不满,但习以为常,勉强笑道:“丰哥根本不会打仗,虽说是亲自领兵,恐怕指挥将士还得着落在你身上;你也没法子留在嗢鹿州。
不过我虽然过去听说这种事情大多不满,但对你这样做没有丝毫怨言。整个安西,打败大食人、夺回碎叶城的希望有一半都寄托在你身上,你也有亲友被大食人杀死想要报仇,我也盼着你带兵再次打败大食人、夺回碎叶城、为亲友报仇,岂会有怨言。”
“碧筱,你真是善解人意。”刘琦不由得说道。
“不过,你若是心中实在愧疚,就送我一个孩子吧。”李碧筱忽然又笑着说道:“你送我一个孩子,我就会全心全意在家里安心养胎,也不会琢磨旁的。”
“那咱们得继续努力才行。”听到这话,刘琦又蠢蠢欲动起来,抱着她再次走进内室。
时间很快到了酉时,二人被侍女提醒,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这样久,起身去吃晚饭。
吃过晚饭,刘琦也不想这就回房休息,更不想去书房琢磨如何与大食人打仗,干脆穿上皮衣来到院中闲逛。
李碧筱自然陪在他身旁,和他又随意闲聊起来。
“谷口之战都护亲自指挥确实更好些。”虽然不想琢磨如何与大食人打仗,但话题还是不由自主地滑向与战争有关。刘琦说道:
“从谷口至嗢鹿州足有数百里,传递消息的话、就算六百里加急也得一日夜才能送到,再传回来又得一日夜,这就是两日时间。
我现下虽被升为副都护,立下的功劳也无可指摘,但军中那些年纪较长的将领未必服气,我若指挥,他们不敢说不配合,但我的安排若有一丝疏漏他们恐怕就会出言反驳,而且这光明正大,我也没法子对他们作甚。而我也不可能不犯任何错误。
交给滞留在嗢鹿州的都护决断呢,又因为距离太远需要两日时间,容易贻误战机。所以不如都护亲自指挥,效率还快些。”
刘琦说话的时候,颇有些无奈。他升的太快了,又不是出身本地世家大族,虽然官大但根基很浅,军功只能镇住其他武将不敢作对,但无法阻止对方的阳谋。
而且,此时虽然碎叶镇仍被大食人占领,但安西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在有些将领看来不需要像嗢鹿州之战时那样团结一心,可以争夺利益了。各种各样的手段都会用出来。
实际上,在嗢鹿州之战结束后的这几个月就已经有苗头,他也无可奈何,事情小就压下去,大了只能禀报李珙处置。
“这样的人应当逐出军队才是!”李碧筱不由得说道。在嗢鹿州之战时她慰问受伤将士,又听闻了大食人屠戮碎叶城的事迹,不由得也对大食人痛恨起来,对这些窝里斗的人更是反感。
“都护也没法子。中原将领还好,本地将领盘根错节,轻易动不得,动了他们,仗也没法打了。”
“等到将大食人都赶走后,定要惩治这些将领。我一定请求李珙狠狠惩治他们!”
“是得惩治一番。不过未必由都护来做。那时中原一定会派人替换他为都护与节度使的,只能由新任都护或节度使来做了。”
“新任?”李碧筱觉得此时气氛合适,决定将那件事说出:“郎君,你觉得还会有新任节度使么?”
“为甚不会有新任节度使?难道丰王还会做都护坐到百年之后不成?就算坐到百年之后,到那时朝廷也会再派人来接任。”刘琦笑道。虽然华夏从秦代起就建立大一统体制,但也不得不保留一些拂菻封建制的尾巴,在边疆地区允许一定程度的自治。
但也只是一定程度的自治。边疆的长久控制者,要么不能世袭,要么被收走一部分权力变得瘸腿,不会让某一人完全掌控权力。也因此刘琦才会以轻松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但刘琦这话出口后,李碧筱的表情却并未发生变化,仍盯着他。刘琦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一字一句的说道:“莫非丰王他想要长久控制安西?甚至传给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