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停下!”刘琦忽然大声叫道。这可是李珙亲自宣布功劳次序,当众反驳,驳的不仅是段都尉,也不仅是功劳次序,更是都护的脸面。
“都停下,听都护说,听都护说。”张诚与王胜也喊起来。
听到他们三人叫喊,还有人瞥见李珙的表情,慢慢停止说话,帐篷里又变得安静下来。
李珙的脸色不大好看。虽然适才众人说话前都会先说一句“都护,属下以为段都尉之功劳排在第四有些勉强”或“都护,属下对于X都尉/都督的说法不以为然,段都尉列为功劳第四非常合适”,说话声音虽大却也没变成当面锣对面鼓的吵架,但这仍然是对他决定的反对。
‘你们这些适才出言的,不论支持将段都尉列为功劳第四还是反对,日后必定要对你们惩戒不可!必须让你们知道我的威严!’李珙扫视众人一眼,心里想着。
“将段都尉列为功劳第四,是吾与刘都护反复商议过后定下的。”
他又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平静下来,出言道:“理由吾适才也已说过,段都尉不到一年时间就将一万五千训练成精锐之兵,你们都问一问自己,可有这等本事在不到一年时间训练好?
这是其一。其二,则是夺取大食中军营寨。那时中军营寨防守十分坚固,虽有手雷助力,却也不易夺取;段都尉带兵用极短时间就夺取,也非常人所能的。
其三,在场诸将领,几乎都是安西本地人,所以才不随封节度去往中原平叛,而是留在安西抵抗大食军东侵;可段都尉却是中原人,父母家人都在中原,李神通更是点了段都尉的名字让其跟随他去中原。
可段都尉却留在安西抵抗大食军,并未去往中原;当时安西局势十分险恶、远甚中原,他愿留下这难到不值得额外嘉奖?若刘琦的功劳不足以列为第一,吾考虑到这点也会对他的功劳加一等。”
听到李珙的话,众将领并未再出言反驳。不愿再反驳惹得都护对自己‘另眼相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都护说的话也确实有些道理。
他们都不否认段都尉的功劳,只是觉得他不值得排在第四;但都护又详细说了一遍功劳,在众人心中,虽仍比不上刘琦、王胜与张诚,与孟成康、赵光密也相差无几。
当然,若仅仅功劳相差无几,却将段都尉列在第四,他们仍不会满意;但都护又说起他中原出身却留在安西的事情来。去年八月大食军攻打碎叶、封常清又带着安西精锐赶赴中原平叛时,局势到底有多险恶他们都心中有数,虽言谈间都说必能打败大食军,心里却都没底。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愿意留在安西的中原将领十分难得,已在本地扎根的将领不管嘴上说不说,对刘琦与段都尉这种人都很感激。
现下虽然局势已经变好,但对李珙将段都尉功劳加一等的做法,他们也不好说不合适,只能默认。
见众人都不再说话,李珙忙道:“既然如此,段都尉,吾命你为支度营田副使、行军司马,赏赐黄金五百两、珍珠一盘。之向朝廷进奏,吾还会请求陛下为你加左千牛卫将军之衔。”
在说出赏赐的同时,他心里还松了口气。虽他过后能惩戒出言反驳的将领,但这时却甚都做不了,若有人反驳他仍会丢面子。
“多谢都护。”段都尉跪下说道。
封赏过段都尉后,其后的封赏都波澜不惊。众人对其后之人的功劳排序都没有异议,李珙顺畅的将封赏宣读下去。
很快,整间帐篷十来个将领都被封赏过后,李珙又松口气,举起酒杯笑道:“诸君,已经封赏完毕,诸君可自由畅快地吃酒了。
来人,给赵都尉身旁抬来一缸酒,你们都仔细瞧着,看他到底能吃多少。”
“都护,还来真的啊!属下还以为都护只是说笑。”赵光密赶忙叫道。
“最初说起时候只是说笑,但我见众人都乐意见到你多吃酒,就变成真的了。”李珙笑道。
“哈哈,老赵,你就吃吧!”
“是啊老赵,你平日里不是最爱吃酒?现下给你这么多酒,你还不畅快的吃,有啥好抱怨的。”旁人纷纷笑着打趣。
这时三名侍卫已经抬着大缸走进来,将酒缸小心翼翼地放在赵光密身旁。他本想再说几句话,可见到酒缸甚说话的心思都没了,一咬牙站起来,拿起桌上用来盛饭的大碗在缸中舀了满满一碗,然后一饮而尽。
“好!”众人都叫好道。
“给我满上!”王胜吩咐侍者也给自己的碗倒满酒,端着碗站起来道;“高兴的日子,我也陪着你吃一碗。”说完也吃光碗中之酒。
“我也来!”众人纷纷让侍者给自己倒满酒,也一口饮光。
“大家都瞧着点儿,看赵光密能吃多少;旁人若想吃酒尽管和侍者吩咐,不要去那个大缸里舀酒。”李珙也端着酒杯从正座上下来,站到刘琦身旁,又笑着说了一句。
“放心吧,我们都瞧着呢。”有人答应道。
“把烤全羊端上来,就放在帐篷正中,有将领想吃可以自己切着吃。”李珙又对守在门前的侍者吩咐一句,然后转过头对刘琦示意。刘琦会意,端起酒杯,和他一道走出帐篷。
帐中将领大多注意到李珙与刘琦离开,不过也没在意。李珙要去向众将士敬酒他们都知晓,都认为这只是又一个收拢人心的手段,他们又不想造反不值得在意。
但适才被列为功劳第四的段都尉犹豫一下,却悄悄也离开帐篷。和他相熟的人知晓他不爱吃酒,以为是出去暂时躲一会儿酒,也没在意。
但段都尉离开帐篷后立刻向李珙走去,快步走到身旁行礼道:“都护。”
“段都尉,不,我还是称呼你本名段秀实吧。段秀实,你不在帐中吃酒,来找我作甚?”李珙忙问道。他也知晓段都尉不爱吃酒,但特意追上自己说话,显然不是来躲酒的。
“都护,属下感谢都护将属下列为功劳第四,更感谢都护的赏赐。但,但,都护以后也不必因为属下引起争议。属下留在安西抵抗大食人也是出于对安西百姓被大食军屠戮的担忧,并非为了其他。”段秀实道。
是的,这位段都尉就是段秀实。当初安史之乱爆发的消息传到安西后,李嗣业自然要与封常清一道带兵回中原平叛;李嗣业本人十分赏识段秀实,就要带他一并回去。
可段秀实经过反复思考,却最终拒绝李嗣业的要求,坚持留在安西。李嗣业十分不解,但反复劝说后他仍坚持留下,也只能听之任之。
段秀实留下后,因他文武双全,又擅长练兵,李珙于是任命他统领要被训练成精锐的士卒,并对他们进行训练。历经一年时间,他与其他将领一道将士卒练成精锐,亲自赶到河北大营向李珙禀报。随后就是他带兵来到嗢鹿州城附近,指挥将士打败大食军。
他这番话逻辑不大通顺,但李珙听明白他想说啥了。“段秀实,你因在安西多年所以对此地与此地百姓感情深厚、是以要留下抵抗大食军、并非为了功名利禄我也知晓,但你立下功劳就应当奖赏,即使高风亮节也不应推辞。你读过书、曾被举为明经,应当知晓子贡赎牛的典故。
至于因你是中原人士而功加一等,也仅此一次而已,之后再与大食军交战就不会因此加功,我必定公正封赏,你也不必担心再像今日这般被有些人反对。段秀实,你明白了么?”
“属下明白了,多谢都护。”段秀实闻言又行了一礼,转身返回营寨。
“段秀实因为被列为功劳第四心中不安?”见他离开,刘琦走到李珙身旁问道。适才李珙与段秀实说话的时候他避开了。
“军中竟然还有这般高风亮节的人,怪不得当初会退却明经科举荐的身份。”李珙说道,侧面回答了刘琦的问话。
“这种将领应当重用才是。”刘琦道。
他之所以建议李珙重用段秀实,不仅仅是因为他高风亮节。刘琦前世模糊记得段秀实似乎是唐代中期一位名将,在安史之乱中也立下不少功劳。现下他虽没有赶去中原参与平定安史之乱,但军事才能不会消失,一定也能在同大食国交战中展现出来,立下功劳。
“我当然会重用他。”李珙道。开玩笑,这么高风亮节的人就算指挥才能不行,也要担负起后勤等要紧差事;不必说他指挥才能不低,在李珙看来未必比刘琦差,更值得重用。
说完有关段秀实的事,刘琦又问道:“都护,从哪一边开始敬酒?”按照他们的计划,宴席在子时前就会结束,而按照一队一间帐篷,两万多士卒他们可敬不过来,只能有所取舍。
“跟我来。”李珙却早有想法,说了一句话后就毫不迟疑地向东走去。刘琦看过去,心里会想哪些士卒被安排在那边,顿时对他首先要敬酒的人有所猜测,但并未说出来,只是赶忙跟上。